二十一: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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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细长炊烟携带着烤鸡的香味在明亮的火光中随旋风打转,除此之外的世界一片黑暗。深夜的荒野阴风阵阵,狼嗥比傍晚更加频繁。刘青把篝火堆在擎天的杜松树下,洛秋坐起半个身子倚靠着它的枝干。火光将他身上的寒气驱离,大片水雾醒目,甚至足以遮蔽视野。

    刘青用杜松的枝叶当作煽火扇,防止升腾的火舌扑往洛秋的脸颊,“别把你给蒸熟咯,你往那边躲,往那边躲躲。”洛秋歪着脑袋,话音有气无力:“没关系,这样挺好的而且我现在也动不了。”在他话间,刘青徒探入火中,企图拽下肥厚的鸡腿。

    “那你为什么要在那台子上蹦啊?”他把高温灼伤的指头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

    “不为什么,”洛秋虚弱地回应,“修行。”

    “你很难受吗?”

    “有点”

    “那就别修了呗。”

    沉默了一会儿后,洛秋自语:“那我还能该干什么?”

    “不知道,”刘青给他答案:“能笑才好,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好。”

    他缓缓仰头望向夜空,苦楚在心头绽放。“我既然答应做他徒弟,那就得听他的安排,他让我在那冰台上跳起来碰到倒垂的枝条,那我就必须得碰到。”随后,他艰难地起身信步走动,恐惧压迫着他的神经,仿佛再迈出一步就将晕厥。他不知道恐惧从何而来,但很清楚自己已深陷其中。仿佛是身体在警告着他的大脑。

    “你不难受啦?”刘青用黄土把火堆扑灭,将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腿递到他眼前,“吃!”

    他试着跑过来接取鸡腿,喘息加重而不得不俯身憩,眩晕感并未如期而至,他才稍稍舒心把鸡腿送入嘴中。整鸡被刘青一分为二,随后又递来另一半。“大家都不笑,心里又不喜欢这感觉,”刘青,“那这感觉就不在心里了,会去哪儿呢?所以还是笑比较好,你吃饱了就笑啊。”

    “现在不想笑。”

    饱餐后,他感到心悸的感觉在慢慢消失,就向着冰台走过去。愈发接近那里,心悸却愈发强烈。冰台似乎比刚才了一圈,深夜的寒风将冰霜送到地面,他在冰凝的土地上打滑,要不是被忽然赶来的刘青搀住,他预感到自己摔倒后将再难起身。

    “好冷啊这里。”刘青一阵哆嗦。

    洛秋将他搀着自己的轻轻推开,继续向前。“你离这远一些就会暖和很多,庙里应该不冷。”

    “我们一起啊。”刘青走在他左侧。

    “我要爬上冰台,你会受不了的。”

    刘青疾步跑冲到前头,二话不就把双掌按在冰台上。洛秋急忙冲着他大喊:“快撒开!会粘上去的!”话音刚落,他一个侧空翻就跃往冰台,稳当地停在中心,随后用舌头舔舐着已被寒冰撕破皮的掌心。

    洛秋赶至冰台下方,话音中满是期待:“你跳起来试试碰那树枝会怎么样?”

    刘青点点头后纵身一跃,碰到树枝后竟然平稳地落回冰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洛秋惊奇地问。刘青用行动答复,再次纵身一跃,这一次却摔下冰台,挺身起立后开始莫名地傻笑。

    “你已经不清醒了罢,”洛秋望着他自语,重新用袖子隔开寒冰爬上冰去。又担心自己跌倒滚落时碰伤了他,“你去庙里待着吧。”

    刘青并非因忠告离开,也没有回到庙里,而是紧绷着身子静立在之前的杜松树下,头颅一动不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然而八牛村的人都知道,过去的十多年来,他常常如此,村民们认为这是他发疯时的犯傻行为,早已见惯不惯。

    洛秋自然也不觉得稀奇,他轻拍双用掌心的疼痛使自己清醒和专注,接着屈身,脚掌施力准备跳跃,心头咯噔泛起苦涩的虚无感。他唯有抚着心脏站直,深呼吸后再次屈身,脚掌施以比刚才更大的力量,挺起胸脯,右向后摆动,高高举起的左向着枝头蹿去。

    他碰到了,并且完美的落回到冰面中央。

    第二天清晨,罗津从九天学堂归来。他看到洛秋在杜松树下瞌睡,那个陪他同行的疯子正虔诚地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刺眼的日光透过粗枝缝隙洒满他的脸庞,他依然睁大眸子毫不闪躲。“醒醒,”罗津挥出清冷的仙气把洛秋冻醒,在他揉眼起身时质问:“你昨日是否在冰台上站稳了?”

    “是的。”洛秋站起来瞥了眼身旁的刘青。

    “后来有没有再尝试过?可以重现吗?”

    “有尝试过,可以重现。”

    “现在你再去试试,我得亲眼看到。”罗津往旁一步,让出身后视野。

    洛秋看到冰台变得狭无比,只够双足站立。他径直走去,途中用指头轻触背上昨夜生出的水泡,又拽着衣袖轻轻摩擦臂上搔痒无比的溃疡。到了冰台下方,他不管不顾地按上双掌,搭腿爬了上去。准备跳起时,罗津忽然道:“下来。”

    虽不解,洛秋仍愿听从他的要求跳下冰台。

    “上去。”罗津又。

    再爬上去后,洛秋用目光试探,罗津果然再次要求他下来。

    “你这样我可没法跳。”洛秋。

    “真希望你能聪明点,”罗津摇了摇头,“我之前盯着你跳了整整一个晚上,从你第一次爬上去受伤的时候我就期待你能给自己解难,但事实是你选择用愚蠢的坚持来完成目标。而现在我两次示意你都没能领悟,可想而知昨天夜里你又是怎么碰到那枝条的——你难道就没想过跳上冰台吗?那样你既不会被冻伤,还能得到有效的锻炼。”

    望着齐肩的冰台,洛秋只好告诉他:“我跳不上去。”

    “你昨天真的碰到树枝了吗?”

    “碰到了。”这毋庸置疑。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愿意试试呢?难道你都不尝试就打算放弃了吗?”

    “你要我跳上这冰台吗?”

    “不然我还能让你试什么?”

    洛秋退离冰台,助跑接近后纵身一跃,尽量提起腿,双脚刚刚落在冰面上他就滑动向前,最终摔回地面。但他毫不气馁,这并不是一个需要长期适应的过程。他能够使自己的双脚完全贴合冰台,在滑动中也没有左倾右晃,可能是得益于触碰枝条的训练。总而言之,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只要再尝试数次就能平稳的跳上冰台。

    他准备再次尝试时,罗津转身面向仙庙方向。“等你跳上冰台就回院子里,我会为你准备接下来的训练。”

    “你不是要亲眼看见吗?”

    “如果最初的那天晚上你能直接跳上去的话,你就肯定能在冰台上站稳,可惜你用了最笨的办法。我只要看见你刚才那一跳就已经足够了。之后的训练会更难,在一个月之内,你必须要拥有渡劫的资格。”

    洛秋望着他渐渐向前的背影自忖,“他到底在着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