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狐狸尾巴
颈间的铁锁链让洛秋很快就放弃了闲逛的打算,难以疏解的苦闷则让他深感疲惫。回到四方馆,他被端茶的二在楼梯间撞见,不慎露出织物遮掩的铁环。二的表情从晴转阴,问候的话音也戛然而止。甚至还退回楼上,让出道路。
他愣了一瞬,垂头往屋中去,闭门直到子夜。三更的梆子刚响了一声,钟依便推门而入。“我以为你们已经出发了。”
“我师父没和你一起吗?”他从圈椅上起身相迎。
她先坐下,他继而入座。“没有,”她冷漠地,“你走之后我们就分开去逛了。”
“他要是再不回来的话,”他挖苦自己,“我也许就不用去了。”
“你很害怕吗?”
“害怕?”他想了想,“也许是吧,但我也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死吗?我不怕,疼吗?我也不怕。我还能害怕什么呢?”他想用扶着发热的额头,但双臂忽然不断抽筋,疼痛扭曲着他的五官,他把头垂地更低了。
“斗场是人们常有的娱乐吗?”钟依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身子,“你怎么了?”
“没事。”他咬牙切齿地,“斗场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舒缓了一阵,他苍白的面容才慢慢平静下来。“我只是被突然告知要上斗场,比什么我也不知道,既然买了剑,多半和我之前猜想的一致,是比武吧。从得知这个消息到今天的十五天来,我唯一在坚持的就是不断地在冰台上、布满青苔的山谷间、和离地三尺的木桩上反复跳跃,还有就是所谓的精神锻炼,不吃不喝。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那你是和谁战斗呢?”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紧紧抓住自己那奇痛无比的右臂,“就在刚才,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关于这场决斗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罗津从敞开的门外走进来,侧目看了他一眼。他抬起眸子瞥了回去,心头翻滚的苦涩仿佛始终要把泪水逼出眼眶。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我们得走了,”罗津往四周看看,见刚刚买来的陨铁剑被他放在脚下,就指了指,“拿上它,今天之后,你将不再是个普通人。”
“现在就走吗?”他感到胸闷心慌,难以起身。
“子半之前,马上到时辰了。”
“我是要去和别人比武吗?”他把心中疑惑全盘托出,“你并没有教我任何仙术甚至是武术,我难道不是你输赢的关键?还是,你觉得输赢是无所谓的?”他见罗津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既而喘着气追问:“所以这场莫名其妙的决斗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果对你不重要的话,那它将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他会死吗?”钟依。
“也许不会吧,”罗津脸色平常地开口,“章鹤把你送来的时候你就死了,不记得了吗?”
洛秋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是因为什么收我为徒的?”
“我了你有修仙的才能,作为仙人,喜爱有才能的人难道不应该吗?”
“目的呢?你总得有什么目的吧?”
“没有什么目的。”罗津温和地回答。他用双掌模拟梆子在三更时奏响的节奏,再次提醒时间紧迫。
一慢两块地声响在洛秋听来仿佛是在催命。“我最后问几个问题再出发吧。”他语气坚决地倒回靠背上。
“可以,”罗津不慌不忙地,“但你得注意时间,尽快。”
“白天的时候你问我,我觉得什么是炼子。我现在也想问问你,什么是炼子?”
罗津不自然地笑笑,“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这起来会很长,我们最好先走,可能的话我会在路上给你听。”
“我可以跟你走,”洛秋摇摇头,“但不是在我一无所知的前提下。”
“好吧。”罗津叹了口气,“跟你炼子之前,得先一个人,方久安知道吗?”洛秋点头知道。他接着便,“仙气、技法、殿堂的上升途径本来只有一个,就是静心修炼,千年或万年即可。但实话实,即便对于仙人来,这段时间也很长,而且不一定会有结果。后来有人发现,仙气在战斗中会得到有效锻炼,从而减少仙人进阶所需要的修行时间。但这个法子有效却并没有被大众接受。为什么?因为,因为这种事情而私斗是种令仙人也感到羞耻的事情。”
“所以这和炼子有什么关系?”洛秋把推测出的不愿被自己接受的答案吞了回去。
“有人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之前九天与凡间没有联系时,凡人的性命是不被保障的。即便现在,九天也没必要保障每一个凡人的性命——”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能打破凡间的规矩?”
“因为精神。”罗津对他打断自己话很不高兴,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再打断我话。这些东西言传过于麻烦,如果你成仙的话,你自会明白。而且,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也并非只有两个极端。不能打破凡间规矩,不代表我会忍受凡人的冒犯。我的不打破可能是来自于我的不屑,或者是来自于作为仙人的精神,又或者是为了遵守规则。总而言之,这些东西你之后自有体会。回到刚才的话题。有人想到的办法是什么?就是找看上去不错的凡人来承载自己的仙气,得以控制他们去战斗,等凡人的肉身毁灭时,经过锻炼的仙气自会回到其主人体内,从而加快升阶进度。但要控制凡人,至少要况卿屋的仙人才可以,而且容易耗损仙气,凡人神智难以控制,一旦回归,得不偿失。”
“什么算看上去不错的凡人?”洛秋站起来,胸闷感有所缓解才又坐回去。
“肉身强壮,适合用仙气操控他们来实现人类难以达成的动作和力量,而不是挥拳击出百斤之力就会被震碎骨的弱者们。这些凡人,就是早期的炼子。”
“如果是况卿屋的话——第五仙屋,你既是第三殿堂的,怎么与之抗衡?何况你都没法控制我,即便这样,我也要上场吗?”
“当然要。”罗津微微一笑,“你搞混了两件事,第一,我那是早期的炼子,而现在的炼子即便没有况卿屋的仙力也可以操控。但他们会腐烂。因为那些炼子的脑袋已经被摘空了,只留下方久安所谓的神经,而我们未达况卿屋的仙人就可以轻松的用仙气来操控那些神经。也就是,当下的所有炼子,基本上都出自一人之——有况卿仙医之称的纳主方久安。第二件事,炼子虽承载了不同等级的仙气,但这些仙气并不会成为决胜的主要因素,除非实在相差太多等级。我第三殿堂与第五仙屋注入的炼子很难只靠仙气就决定胜负,依然受技巧和操控者的能力所影响。”
洛秋仰头阖上双目。“离你与人约定的决斗时间不过一时三刻,你恐怕来不及带我去找方久安做摘脑术了。”
“我没打算要带你去做摘脑术,”罗津略显得意地,“纳主是个很难沟通的人,我并不喜欢和他有过多来往。而且,这摘脑术有个弊端,肉身破坏后返回本体的仙气可能会夹杂躯体主人的记忆,对于仙人来,这些凡俗思想或多或少会影响殿堂心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即便明白了你要让我以这幅姿态去与拥有仙力的炼子战斗,但我还是不明白你胜利的信心来自哪里?还是你压根没想获得胜利。”
罗津跨出门外,招了招:“咱们该启程了。其他的你不用明白,你只要知道炼子的战斗时间并不长就足够了。凡人的肉身是无法长时间负担仙人的力量。白了,比的不是谁有技巧或更厉害,而是谁的炼子的肉身更强壮,能在斗场上站的更久,谁就一定会获胜。”
洛秋僵立原地,最终被他用仙力送到云上。
等沉默的钟依也站在黑云上时,洛秋问罗津:“所以你这算是把狐狸尾巴给露出来了吗?”
“随你怎么,”罗津驾云腾空,毫不在意地道,“虽然伤痛要你自己承受,但好处是你将收获战斗经验。”
“太平盛世的任何人都不会想要这种经验。”他的声音低沉而愤怒。
“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