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决斗
发视山顶峰的中心是一片被峭壁环拥的沟壑,汉白玉砌筑的石台就在崎岖的低洼地上。层峦之间的圆月前所未有的明亮,洛秋站在石台上,写有战字的幡旌在他身后招展,石玉的幽幽白光则在他脚下绽放。
他不安地环顾四周,月光把乘云静坐山崖前的仙人们显现出来。
冷清而寂静的空间里,灼热又吵闹的视线始终存在。他甚至没有亲眼看见所谓的五待诏分别是谁,又都长什么模样。但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刚到这里,罗津就用乌黑又狭的一朵云把他送到场上,他持剑静立,等待自己素未谋面的对和不知何时开始的比试。
风啸声自高空入耳,陡壁上一个身影垂直落下,砸在他眼前。纯净无损的汉白玉未被掀起烟尘,他看见落下的人躺在地上,于是震惊地吞了口唾沫,往前迈一步,又决定伫足不前。此时,高空的浑厚男音朗声宣布:“开始!”
他全无头绪,首先拔剑出鞘,感到紧张和兴奋。对面的人从地上弹起来,一动不动。
乘云观看的五个仙人满心疑惑,他们没能从斗场另一侧的少年身上看到丝毫的仙气,哪怕是生死屋的额前微光都未曾闪烁。“你确定是在跟罗津打吗?”成廷的棋待诏巴由好奇地问,“场上若真的是他的炼子,怎么会看不见他的仙气呢?”
许瑟睁眼回答道:“十五天前他答应与我决斗的时候,那个凡人至少还没有成为炼子。”
“十五天前都没成炼子,他怎敢答应上斗场。”书待诏解扬涂轻摆折扇。“难不成十五天就足够让他搞明白经络吗?我当年可是花了很久。”
“所以我早过,跟着我来看看是绝不会亏的。”许瑟阖目道。
洛秋在场上表现的并不镇定。他的双在颤抖,难以抑制。从膝盖到腿之间,他感到一股力量试图扳倒自己。这当然不是有人作弊。全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传递出无力的讯号,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无力感来自于中长剑催生的恐惧。如果利刃能切开别人,当然也能切开自己。
他蹙眉凝视淹没自己的黑暗,不管罗津和钟依在哪儿,现在都看不到他们。“来吧。”他用低哑地嗓音给自己鼓劲。刺骨的冷风拂过脸颊,他攥紧长剑向眼前冲锋。前方有野兽般的低吼传来。
他闻声停步,还没站稳,原本数十米外尚未动身的人倏地出现在眼前,以临空之姿迎着他面门挥出重拳。他没能躲开,结实地挨了一拳。一声“咚”地巨响,汉白玉被他的脑袋砸出四散的裂纹,他被坚硬地石块反弹至半空,如巨力影响下弹跳的石子,跌跌撞撞,最终在斗场边缘安分下来。
“怎么不打出去?”棋待诏盘腿坐在云上,拄着脑袋兴味索然地撇撇嘴。“掉到场外不就可以结束这种无聊的战斗了吗?”
许瑟不满地睁开眼:“连这样都躲不开我也没料到。但不能就这么结束,罗津如此狡猾,肯定还有什么秘密。”
“怎么样,他是凡人吗?”解扬涂问她。
“我没抓魂,一会儿看看还有没有魂可抓就知道他是不是凡人了。”许瑟闭目道。
他们正对面,钟依与罗津同乘一云。即便相隔数百米之远,她也能清楚地看见洛秋身下摊开的一片殷红。将他击翻在地的炼子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绕着他踱步。
“你是让他来送死的吗?”她因灼热感而烦躁。
“你看着吧。”罗津成竹在胸。
她纵身打算从云上跃下。“已经结束了。”
“别跳,”罗津急忙喊道,“还没结束呢!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我怎么可能让他来参加这比试,我所有的门砖都在里边了。”
她直起身子,像一颗挺拔地白杨。“战斗的筹码就是你的门砖吗?你们因何相斗?”
“学堂琐事罢了,我们不想过分招摇,所以才选择子夜。我的二十余块从第四殿堂至第六殿堂的门砖都与许瑟的十五块门砖一齐放置在无人敢造次的神碑洞里,如果输了的话,无异于倾家荡产。”
“他因何要背负你的家产?”
“他是我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罗津指着石台,“你看,他这不是站起来了嘛,生死屋的章鹤在本体情况下充满愤怒的山石压覆,他都毫发无损,何况只是肉身的炼子呢?虽纳主的医术可以让肉身负载更多仙力,但成廷的人绝不会被他接纳,许瑟也肯定请不动他。”
如他所,趴在石台上的洛秋正弓着背脊,痛苦地轻摇脑袋。他用双支撑着身子想要起立,但颤抖的上肢已不受控制。左倾右晃中,他脚下一滑摔回地面。脸颊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后脑勺有比之更加强烈的凉意袭来。
他费劲地抬摸了摸,得知脑后的头骨已凹陷大半。周围安静异常,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为什么我还活着,他想不出答案,我还能站起来吗。他用额头承担全身的重量,尝试了数次,才终于让自己躬身站着。炼子把他的剑扔到他脚下。
他垂下眼睑看看剑,然后又抬起眸子看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