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初再次出工时，东因恰好被役卒押解归来。洛秋看着他被扔进牢房，然后抽搐着从地上爬起来，左倾右晃之间挪步去往床边。他的抽搐令人恐惧和同情，然而役卒离开前仍不忘提醒他休息时间因归程插曲的耽误已所剩无几。

    等他的身子停止在床板上诡异的弹跳后，洛秋问他：“你们回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地震，”他挺身坐直，然后又颓然倒下。“很大的地震。”

    “怎么会地震呢？”

    “我们现在没必要关心地震，现在要做的是从这逃出去。”他一只抓着木板边缘，起身倚靠着厚实的土墙。“你把那个地道口刨开，下去看看洞里什么情况，然后再上来告诉我。”

    洛秋一动不动。“你不是早就挖好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从乾元袋里拿了一些法宝扔进去巩固工程，防止地道崩塌。不然的话，血池将军操练的时候可能会把我们的求生通道震塌。”

    “还能有这种事？”洛秋去往地道口，蹲下身子等待回答。正被余痛摧残的东因无暇回应。“那么，你的法宝就是你之前扔进去的那些豆子么？”他换了个话题，忌惮的目光紧盯身前挺拔的枯草。地界府的植物生人勿触，否则将在剧毒的折磨中死去。他不怕死，但不想被折磨，何况眼前还有一个正处于折磨之中的先例。

    “就是那些豆子。”东因憋足一口气催促道，“你找到那株你最喜欢的草了吗，如果找到了就快点看看隧道里什么情况。”

    洛秋显得无辜地伸指向那些植物。东因皱着眉头：“活人是碰不得，但你已经死了。”

    于是他才再无顾虑。一株株枯草被连根拔起之后，他徒刨开表层土壤，深入地洞查勘。不一会儿，他从坑道口冒出头来，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甚至以为你要在下面修筑一处居所。这条隧道如此平整，坚硬的石片环壁铺设。你扔进去的那些豆子——法宝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一些定土蛆。”东因渐趋平静，“它们来自于均作山，那里随处可见。这些蛆虫可以在土壤中掘进，同时还会产下粪便。它们的粪便起初会覆盖身后的路径，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固化，再分裂成一块块贴片，这些贴片严丝合缝，并且在相互支撑。”

    “均作山是地界府的山吗？”

    “当然不是，它地处人世间。绿野红花，被五光十色浸染，而不是我们眼前这种沉郁又寡淡的风光。”

    “那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虫子！”洛秋惊呼。“还有那个乾元袋，我似乎有所了解，你难道没有喝下孟婆汤吗？你的记忆也没有丢失？”

    “那你的呢？”东因终于恢复如常，从床板上缓缓下地。他不时摆动着上肢和双腿，好像这样的动作能减轻痛觉。“你不也没有丢失记忆么，”他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时间大惊怪了，你刚才的表现告诉我你很想离开这儿。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该出发了。”

    洛秋重回隧道内部。在这里，除了深渊的黑暗之外，哪怕是在土壤深层的地底，也依然能够清晰视物。东因还没进入隧道，整个地界府突然开始轻微地震颤。洛秋从地洞里钻出来，不安地站在墙边。“这就是你的地震么？”

    东因反倒惊讶起来。“你没见过地震么？”

    “没有。”洛秋摇摇头。在他回答的同时，大地震摇停歇。“结束了吗？”他不安地问。

    四周陷入沉寂，消失的地鸣使突然的平静更加恐惧。遍布廊道左右的三十一间牢房没有半点声音。他们的慌乱和吼叫被沉寂逼退。没多久，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监狱。

    洛秋和东因捂住耳朵的瞬间，一股刺眼又灼热的火舌倏地蹿过身前。它在空气中疾速曳动，火光尾随追逐，爆破声从中而生。他们的牢房被气波震碎，顷刻间灰飞烟灭。远处的亡魂在火舌的路径之上，被经过的风压吹散灵体。火舌一霎远去。在它来的方向，则出现大量持械的黑影，数量正成倍增长。

    紧接着，战鼓之声充耳。幸存的役卒严阵以待，亡魂被迫披挂前来。

    “那些黑影，”洛秋吞了口唾沫，“是魇鬼吗？”

    东因投去目光沉吟片刻。“除了魇鬼还能是什么呢，既然他们的王苏醒的话，我们就可以趁逃跑。”

    “逃跑？”余悸未了的洛秋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看一片狼藉的四周。“的确，但是我们该怎么逃呢？”

    “看见那火光的路径了吗？”东因道，“就是向着酆都去的。它将经过忘川河、孟婆庄去往酆都。孟婆庄旁的奈何桥就是我们要逃跑的路径，跟着他的遗迹走就是了，那些地方肯定已经乱作一团，没空再管我们了。”

    “所以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逃离了？”洛秋难掩兴奋。

    “当然，”东因得意地，“只要不被卷进地界府和魇鬼的战争里就是了。”

    “我也跟你们一起吧！”隔壁的赵奉不知何时跑到他们身后，一边不住地哆嗦，一边低声地哀求：“请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求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