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等他来(17)
魇鬼较之天下人所谓之鬼来,比洛秋他们眼下的状态更接近人体。他们依然恐怖,不是因为外貌骇人,而是它们神色空洞,但来势汹汹。它们眼里浮泛的光与包裹景象的明光也不同——不仅黯淡而且残酷。
赵奉没有受过武术训练,本能教他抢占先,他走到迎头赶来的摇晃不已的魇鬼身前,对准它们的脖颈使劲挥了一刀。铁器反馈的感受并不顺畅,他的锋刃被颈椎弹回,震动麻痹了他的腕。魇鬼则被打断颈骨,鲜血四溅,歪斜的脑袋搭靠在高耸的半边肩膀上,仅剩细皮与血浆包裹的筋肉相连,它一迈步,头颅便滚落在地上,身子才跟着扑倒。“他们被割断脑袋的话,”他喊道,“就好像不会再站起来了,但这实在太困难了。他们的骨头与石柱一般。”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东因在大批魇鬼之间漫游。他虽从容迅捷,可至今也没有击倒半个魇鬼。他的刀刃只能划破不被伤痛约束的魇鬼表皮,所以他依靠灵活的身法吸引它们远离正在沉睡的二人。
洛秋看得出来,“你受过训练吗?”
“有一些罢,但目前来我并不擅长这种事。”他接连踩在魇鬼的头顶翻转,借力腾跃时便用蹬踏的力量将他们扳倒。他可以拖住它们,但没有退敌的本事,他每一次挥出的刀刃过浅,甚至连骨头都难以触及。
好在还有洛秋一人当关。成群的魇鬼在他身前止步,倒下时或双腿尽失,或头颅滚地。受制于剑身长度,一齐倒下的魇鬼横向至多五个,筋骨皮肉的截面一刀而就。赵奉对他的杀人术呈现的惨状尤为震惊,痴痴看了数秒,直到近前的魇鬼嘶吼着让他醒来。那时便已是漫天血雨。轻柔而不粘腻的血液滴落心时,他们都意识到这里依然没有浸润在腥味之中。这些血液毫无气味。
倒下的魇鬼没多久便再次起身,它们的躯体逐人而去,弹跳的头颅与断肢亦然。“没完没了!”赵奉的话音带有几分敬意,“你怎么这么厉害。”他想问洛秋为何对残忍驾轻就熟,但他认为自己必须考虑措辞。
“我受训渡劫时兴许让我站的更稳了一些。”洛秋械般重复着挥砍的动作。他没有明显的改变自己的身位、站姿、以及腕转动的方向,但魇鬼无论从哪个方向奔到他身前,总是落得同样的下场。“那些枯燥的训练能让我更好的掌握自己的力量,使我跳的更高,施力时的上肢就如我受训的双腿,也变得更加稳定了。”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该感谢罗津的折磨。
“那杀人这件事你是如何习惯的?”东因踩在一只魇鬼的头顶,微微蹙眉,挺拔而静如止水。
“我没有习惯杀人,”洛秋把魇鬼劈砍倒地后,从它们的尸骸之间抽回刀身,让醒目的红血遍历大地。然后他抬起眼睑,定定地望着东因,“我只是习惯了救人和自救。”
他才舒颜自魇鬼头顶落地,重新与它们周旋。“看来我们得耗费很长的时间,我在地缝的另一边见过它们,那时候它们是昏迷的,似乎是被谁扔进了河道里。”
“它们很多吗?”赵奉高喊,“千万别再来了!”
“很多,”他回答,“我看见它们塞满河道。如果真是那些魇鬼,与我们战斗的远不足千分之一。”
赵奉只觉双腿一软,中的刀掉落在地上,他将被魇鬼扑倒时,洛秋赶来将他救下。“还有什么办法?”
心有余悸地赵奉把刀重新握在中,喃喃地:“是啊,还有什么办法呢”
魇鬼往洛秋失去的位置簇拥而去,一旦它们追逐的目标变的无法动弹,它们的步伐就显得极快。眼看着要接近单合时,赵奉还来不及叫嚷——他看见它们已将要扑倒将军儿子的身上——一股嘶鸣的气波俯冲直下,贯穿单合身前的魇鬼,将它们的躯体向两侧分离。
与此同时,高空与血池将军交战的二人也一齐坠落河道,但巨石光滑的表面完好如新。赵奉仰头看见血池将军横戟驱敌的姿态。坠地的二人很快便站起来。洛秋持剑与他们对立,他们一男一女,伫立不前。
将军亦平缓着地。“把这熏枝拿去,将那仙人叫醒!”她侧头看了一眼就近的洛秋,摆使枝叶浮现在他眼前,被他一把抓住。魇鬼向着他们冲来,将军横戟一挥,堵塞河道的魇鬼被风压吹离,瞬间消失在视野之中。对峙的男女露出轻蔑地浅笑。东因和赵奉站在将军身后,赵奉感到正对面的女人似乎在审视自己,他龇牙咧嘴地瞪回去。
这时候,洛秋把散发出清冽气味的熏枝放到九天仙人的鼻前,仙人的眼睑之下似有跳动。将军瞥见仙人的反应之后,回过头对着与自己交战良久的二人道:“我没有那面镜子。”他们各自的坐骑依旧在斗争之中,此刻难得清静。
“所以我们让你走开。”冰冷的女声回道,她的嗓音有些悲凉与固执。
单握戟的将军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她的身子挡住半部长柄,长戟的尖刃正指着她右侧的地面。“这可不行,职责所系。”赵奉悄悄松了口气,刀入鞘中。耳边再次响起将军不紧不慢地话音时,他又立刻将刀拔出鞘来。
“我以为世间除了帝江池外就再也没有凤属了,”将军的疲倦难以遮藏,“谁曾想到这魇鬼之中竟也有一只。那所谓的世间最后一只凤属也名不副实。你们是打算与自己的王一齐上天么,九天之上的神仙可不欢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