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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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原血复活的强大之处。”孟姜道。那天夜晚,什女眼中的铜缶轰然破碎,薛微典的血液穿透地板,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四处流窜。同时,他这被后世称为原血的血液突然具有了强大的腐蚀性,没过多久就将西城别馆的房梁支柱啃食殆尽,至其坍塌。

    好在这一程并不隐秘与快速,馆内的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发觉并逃离危险。就连什女也不例外。她与逃难之人身在室外,亲眼看见薛微典的血液开始汇集一处,于是青石嵌铺的地面受到侵蚀开始下沉,最终形成一个深坑。就在地面沉陷到非垂直视角已难见底部时,深坑中的那滩血液传来了滋滋声响。

    有人好奇靠近,仿佛在提防突袭的猛兽般徐徐寸步,却也被突然弹跳而起的血滴洞穿额头,立扑于地。那时围聚的人们才意识到,那些发出滋滋声响的血液何其恐怖。

    与此同时,陷坑中的血潭开始沸腾。无数血滴蹿出陷坑超越地表,再从另一个角度精准回落,赤血舞动映光流彩。人们耳边是愈来愈大的滋滋声响,催人恐惧。忽然间,血液汇集之处如爆炸般扩散出赤色浓雾,雾气之中的人们一霎呼吸困难,感到面颊剧痛。

    他们伸轻触自己疼痛的脸颊,获得的却是黏湿与凹凸不平的触感。在雾气之外的人们看见,那些刚刚被浓雾吞没的人皮肉脱落,在痛苦的惨叫中死去。

    血雾缓慢向外流动,于是别馆附近充斥着强烈又诡异的喘息声。什女不断后退,直到进入主城的栈桥另一端,血雾的触才停在眼前。

    “从那以后,”孟姜告诉刘青,“天高城设立禁区,通往西城边境的栈桥被封堵,那里至今无法进入。那些会腐蚀肉身的雾气持久不散,一直到今日。那片土地是今日慕邦的禁地,是过去宁国的悲惨之地。西城别馆附近本就营商聚集,每天夜晚都有很多城内的人会去那儿消遣娱乐。原血之灾至少让天高城一半的人死去。至今活人一旦进入那片土地也必死无疑,连九天的仙人都不敢靠近那里。但你也许想象不到,什女依旧将一滩薛微典的血带给了西兹使者。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原血之灾发生的时候,宁王姞疏正准备触碰那块写着执威的神磈。”

    “所以史籍中记载的天高守城之战中,一举歼灭乌索侯爵率领十万妒申大军的人其实是神铭执威的天神吗?”刘青询问。

    “也不是,”孟姜看看左右攒动的魇鬼群体,烦闷地蹙起眉头。“灭了乌索侯爵十万妒申大军的人就是巫祈。只是,背后多半有天神的助力,后来还有传言,仙人之所以敌不过原血,也是因为薛微典的存在和那位天神有关。这么起来,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

    “现在慕王朝的皇帝姒政颇有点六百年前姞疏的风范。这些人总有前人影子,但这也不足为奇,令我惊讶的是,当我回忆了这所有的故事,我才想到姒政的大军讨伐宁国时为什么名为霸武的仙君会参与人间战争。他多半就是当年妒申国王的次子,乌索的十万大军攻打天高时他当然身在其中。那么,他不久前站在城楼上挥灭全军,也是在重复巫祈当年站在天高城楼上做的事情是为了报复吗?”

    “你看见当时的巫祈做了什么吗?”刘青轻声地问。

    “当然,那些因她而死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来到了地界府。他们的路引上写的清清楚楚,我可以从路引上看见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那么姞疏呢?”刘青望着曾经的妻子在魇鬼群中左冲右突,那副绝美的身姿绽放着如初升太阳的光芒,逼退了他视野中全部的阴暗。“姞疏也是死于她之吗?”

    “这我不知道。”孟姜回身一把拽住近乎贴着左肩掠过的魇鬼,甩掷前方击倒一片。然后郑重地摇了摇头,“就我所能看到的场景而言,姞疏周围的人死去时他依然还活着。他与他的侍卫们刚刚触碰神磈,那些侍卫和随从就被突然而至的天雷劈死。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获得过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消息。当然,我也没能通过任何人看见神磈被触碰后,执威天神出现时的场景。”

    “那他死后没来这里吗?”刘青淡然问道。

    孟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任何人死后,难道不都应该来到这里吗?”

    “但姞疏没来。”

    “如你所。”孟姜愣了好一会儿,“姞疏确实没有来到这里。他是新生的生命,没有经过轮回。假如六百年前他真的在原血之灾那晚死了,那他也确实没有来到这里地界府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阴司对这个事情的表态呢?”

    “阴司对于一切不经地界府的存在不会太过在意,毕竟无法流转的存在太多了。除非是连人间记录都找不到的,突然出现的生命。曜国亡国充满太多谜团,当年妒申军队攻打到曜国京城永济时,作为一国之王的叶时并不在永济皇宫内。妒申人搜遍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叶时,甚至于连叶时的女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父王去了哪里。所以,妒申人为了断绝血脉以儆效尤,就将叶时的女儿叶蓁斩首示众,还将她的尸身和头颅挂在出入永济的正门永乐门前三天三夜。叶蓁当然来到阴司了,可惜没能到达流转地就消失了。但是她的父王就像宁王姞疏一样,都没有出现在这里。除此之外,当年曜国所有的诸侯王都理所当然地来到阴司报道了。”

    “叶蓁,没能踏入流转地吗”刘青记得曜国帝姬淑德美丽,私下娴静可爱,堪重任恤亲民,不矜不伐能近取譬。还记得她心属学子久安,又是故妻挚交,因而多见。

    孟姜在他哀愁的面容上看见了惋惜得遗憾。初代孟婆曾声称这个人远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地界府的构造,缘自他存在之久。“因为婆婆当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这姑娘命不好,没能进入流转地就消失了,曜国帝姬就是她最后的身份,也是最后的一世。而且距今也过去六百多年了,我确实没有再见过叶蓁出现,她的的确确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