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死神丘上的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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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雪丘的平台上看见了那幢属于慕邦姑娘的房屋。压缩处理过的木条紧密的构建了狭长房屋的四壁,细窄的玻璃窗户蒙上一层薄冰,内部被白绢窗帘严密遮挡。人字屋顶当然一片雪白,遍布其上的鸟爪印子仍未被新雪覆盖,刚才爬上雪丘时,他们听见乔内里乌鸦孤独的聒鸣。莫夕奈起伏的山脊线从此已能看清。

    雪丘上的氧气比想象中稀薄,冰凉的吐息直撞胸腔,嗓子很快就因干燥而疼痛。他们不约而同地从腰包里取出各自盛水的皮囊,一边喝一边走向木屋。沃纳不舍地从袖中伸出皮革套包裹的来叩响木门。屋子里毫无动静,但是他们已嗅到壁橱烟囱里飘来的苦涩气味,这是湮石散发的独有气味。“还真他妈有幢房子啊!我以为着玩呢!”沃纳惊讶地嚷道。“这下好了,畚斗先生们运输到福克巴兹的湮石库存所剩无几,大雪封山还得持续个一两月,但今天一路上家家户户都还在燃烧,现在连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都有烧湮石的人。咱们山洞里的那一堆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卖,福克巴兹的库存什么时候才能烧完?”

    “要么是你们敬爱的畚斗先生了谎,要么是里面这姑娘自己有湮石,总之,这地方不需要湮石取暖的时间顶多四个月而已,不用担心我们的石头卖不出去。里面没人么?”艾息格提醒他注意警戒。

    畚斗先生是指那些头戴毡帽的福克巴兹警卫,他们帽子的前沿形似畚斗故得此名。埃利蒂德家族从十年前踏入莫夕奈脚下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他们重点警戒的对象,十年来双方相安无事,全凭暴君与警卫长暗通款曲。为了不使畚斗先生为难,埃利蒂德家族内部已禁止任何人在村子里闹事。但艾息格是个例外。他曾为了拯救一个挨打的妓|女而犯禁。罗延在事后去警卫处赎他,当夜就借着酒劲向暴君进言,他与家族行事风格毫不相符,理应逐出家门。他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你何必对他们不满呢?”沃纳道,“他们那次抓你也只是在行使保护福克巴兹的使命而已,何况父亲了任何人都不应在村子里闹事。”

    “如果我要守护一个地方,我就不会和意图摧毁那个地方的人同流合污。你听过一句话么,又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这样的人对我来就像狗屎。如果不能贯彻信念,就不要选择以此为事业,他可以像我们一样当个强盗”随着他绕房子而去,他的话音越来越远。

    等再回到正面的时候,沃纳尖刻地评价了他刚才所的那番话:“信念?这是孩子才的话。”

    艾息格冷哼了一声。“那你应该告诉暴君先生,尽早放弃他视自己为流亡贵族的信念。他要去慕邦找皇帝要封地,打算在这个帝王远去的时代里去寻找最后的帝国,然后通过拍马屁的方式获得封地,好让自己重回贵族生活。你如果管信念叫孩子的玩意,那你就不应该称他为父亲。或许下次见面,你可以试着叫他儿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口无遮拦,但你也不能这样的话。我不该嘲讽你,也不该嘲讽信念,我错了行么?”沃纳举作投降状,“跟你吵架真是愚蠢的决定。但你要知道,父亲可从没有打算靠拍马屁来获得封地。你转一圈有什么发现吗?”

    “朝北的窗户玻璃上有雾气,那里离着壁炉很近。屋子里肯定有人。”艾息格肯定地。

    “还真能活下来啊!”沃纳感到有些兴奋。“这下你可以派上用场了,她听不懂我什么。毕竟上次也是你和她交谈的。”

    沃纳退让,艾息格临门叩扃。“要暴君给我下达的所有命令中有什么是值得我感激的,就只有他为了以后和慕邦皇帝交流而强迫我学慕邦语言这件事了。”他换了一种沃纳听不懂的语言朝屋子里喊道:“有人么?我是上次帮你抬棺材的艾息格,你还记得我吗?”

    屋子里才终于有了动静。很快,房门被打开,他们眼前站着一个长发飘飘、面容愠怒的姑娘。这位姑娘依旧穿着华丽繁复的衣裳,毫无畏惧地挡住门口。沃纳从她与门框的缝隙间感受到屋内飘来的暖气,还看见墙壁上立着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具有慕邦特色的漆黑棺椁。

    今天是他们与她的第三次见面。一百多天前,这位姑娘骑着由两匹壮马驮着的双轮马车来到福克巴兹。她在村子的栈房里住了十天,直到黑布包裹的棺椁被意外发现,便连带棺椁一齐被赶出客栈。后来村民们听她在死神丘出没。至于她来这里干什么,整个福克巴兹的人都不清楚。有人觉得她神秘而令人恐惧,便要求警卫赶走她,可警卫不愿冒险涉入死神丘险恶的地势,于是对外谎称她已被冻死。这种猜测的现实依据十分充足,毕竟死神丘除了乌鸦谁也活不下去。但没多久,又有传言她在那里盖了幢房子,而且得到了村里木匠的帮助。人们去问木匠,木匠则摇头否认。渐渐地,随着她再也没出现在村子里,人们便也不把传言当真,当然也没有谁前往死神丘确认她是否存在,除了因意外而来的艾息格与沃纳。

    艾息格猜测过她是个法师,但她真的活着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愣了好一会儿。“你还记得我吗?你来的那天,还有你从客栈被赶走的那天,我帮你抬过那副棺材。”

    “记得。”姑娘点点头,让开进门的道路,“谢谢你,你们要进来吗?外面很冷。”

    沃纳看见她让步后就要往里面闯,艾息格伸拽住他,然后朝姑娘摆摆。“不必了,我们就是想打听一下,既然你住在这的话,你有没有见过一对父子。他们来这找东西的,我想着他们既然上来的话也许会来找你求助。你记得我的名字真令人开心。抱歉的是,我忘了你上次的名字了,对于我来,记住慕邦的名字还尚有难度,请你见谅。”

    “不必这么客气,”姑娘侧开身子,让屋内的暖气扑往他们脸上。“我当然见过那对父子,他们濒死之际敲开我的房门。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我留他们住了一宿,并为他们提供了水和食物。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艾息格是吗,我确实记住了你的名字。如果你忘了我叫什么的话我再告诉你一遍就可以了,我叫钟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