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断壁之上
再次打开房门的钟依平静依旧。与她交谈的是沃纳,在他强烈的要求下艾息格教了他两句慕邦的语言。一句是:你好;另一句是:我们需要绳子。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发音近乎完美,艾息格甚至一度以为他拥有学舌的天赋。
“我这里没有绳子。”钟依摇摇头。“你们需要绳子做什么?我可以替你们找找有没有能够替代的东西。”
兴致勃勃的沃纳原本抬平双掌准备接获称赞,可对方回答之后,他又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好罢,你们继续。”他恹恹地。
艾息格憋着笑。“我们要从断壁爬上莫夕奈,那里挂着半截绳子——或许你可以借我们一把铁镐,如果你有的话。”
“我也没有铁镐。你们要上去找那对父子么?他们在上面?”
“可能冻死在上面了。”艾息格皱皱眉。
钟依用祈求的目光望了眼莫夕奈峰的山脊线,扭回头来又是那副恬然之貌。“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上去。”
艾息格立刻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想看见法师施法,更不必提还能亲自体验一番。“会给你添麻烦吗?”
“举之劳。”
出发前,她闭门换了身衣服。广袖霓裳换成了长袄和黑色的灯笼马裤,脚上则是一双显眼的筒状靴子,洁白如雪。福克巴兹售卖的马裤十分保暖,女性样式的马裤还有花边与缎带作为点缀,这种马裤内里是细密而保暖的绒毛,代表了乔内里先进的缝纫技术。为了御寒和骑马,这里的人几乎尝试了一切可行的方法。
没入深雪,前倾身子用腰使劲,拔出腿再继续向前,沃纳正保持这样的步调。他想起自己从艾息格的书桌上看见那本叫作巫阳古书的东方书籍,密密麻麻的方块文字着眼即晕,于是他担忧,如果自己和这位姑娘谈恋爱的话,学习她们的文字肯定是一个困难又令自己痛苦的过程。
到达断壁之下,他长叹。如愿引来艾息格关切的询问。“我只是在想啊,”他回答,“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听懂我的话呢?”
“你学慕邦话,我可以教你。”艾息格道,他看见钟依举头,仿佛在目测距离。
“为什么她不学咱们的语言呢,整个西兹国都在这样的语言,虽然这么广袤的土地上还有一些地方语言,但咱们的语言显然成为了通用语,人人都会;除了慕邦人。”
钟依对艾息格点头示意准备送他们上去,背身喋喋不休的沃纳没有看见。等发现她站在自己与艾息格之间时,他惊讶地立刻住嘴,还嗅到一股令自己心猿意马的气味。她伸抓住他的后颈领口,用另一只抓住艾息格同样的位置。接着,他们听见羽翼扑动产生的“斥斥”声,感到领口被提拉收紧,接着便察觉到自己浮空向上。前所未有的冰寒抽打着面颊,两人双双低头躲避。
没多久飞临崖顶,她将他们放在同样没尽下肢的厚雪中。
“这恐怕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和儿子。”一扭头,艾息格就看见被冻成冰块的男人与他的孩子,新雪吞没了他们的半身,只剩另一半露在雪面以上。
钟依走到他的身旁,“我在这等着你们,如果要下去的话跟我一声,我再带你们下去。”
沃纳在一望无际的白色中感到眼珠发热、头晕目眩,于是使劲揉了揉眼睛,“快找找有没有火币,咱们最好赶紧离开这。”
已将背上牛角弓解下的艾息格正用其中的一端刨雪,新雪松软不甚费劲,可御寒费劲。他本打算叫沃纳一块帮忙,见到他缩紧身子浑身颤抖,便不忍心叫他离开脚下那块高于雪面的岩石。
“我也能去九天吗?”沃纳一旦开口,他的两排牙齿就如同在趁着话的间隙打架,“一下就飞那么高虽然之前也见过飞在天上的法师,但自己体验之后才感到是真的便利啊。我要是能进个仙屋也好啊,对了,我以前就想问了,为什么要叫仙屋呢?”
“因为当年的曜国,也就是现在的慕邦把我们所的法师称作仙人。”艾息格的状况不比他好。
“为什么是以他们的称呼为准呢?”沃纳显得不满,他趁瞥了眼钟依,看见她漫不经心地望向峰巅的方向。这里尚不能看见莫夕奈之巅。
“仙屋和殿堂被发现的时候,门墙的右侧是刻着四种文字的,但其余三种已经没人能看懂了,是流传中断。人们就只能以惟一看的懂的那一种文字为主。”艾息格暂时扔下牛角弓将双塞进腋下取暖,“能看懂的那个文字就是现在的慕邦,也就是当年曜国的文字,或者更早一些,是源自燧王朝时期的文字。后来曜国人按照他们的传统,在殿堂和仙屋的门楣上安置了写有仙屋与殿堂名字的匾额。”
“那其中有咱们祖先的文字吗,起来咱俩的祖先是一样的么?”
“我对自己的祖先是谁一点兴趣都没有,”艾息格躬身继续刨雪,“不过我可以断定你的祖先多半是只长毛发类,我上次看见一只长得特别像你的雪地发类,壮实的身子,短短腿,圆鼓鼓的腮帮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去你妈的。”沃纳道,“你倒是快点儿,我好冷啊。”
牛角触碰到硬物之时,恰是能看见男人腕的时候。艾息格知道自己将有所收获,于是扔下牛角弓改用刨,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了那个被兽皮包裹的木盒。千辛万苦从雪堆的怀抱中抢走盒子时,盒子里令他欣慰地传来钱币晃动产生的响声,那种独特而沉闷的声音让他与沃纳相视一笑。随后他对等候的钟依道,“咱们这就下去吧,时间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