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盛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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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夕奈角峰尖利,缠绕着丝缎般的白云。

    雪停之后,福克巴兹的村民将防雪的兜帽褪下,扫去台阶座椅上的雪花,不时起身查看村长执持目下的圆盘。圆盘有玻璃盖罩,金属外圈,外圈连缀着一条银光熠熠的链子,链子的末端坠有四颗叠在一起的灰珍珠。透过玻璃盖罩,可以看见醒目的分布在盘面边缘的刻度,与自圆心伸展而出的两根指向不同角度的细针。在台阶座椅的密集人群中,共有三人是福克巴兹村民已知的外邦来客。此地欢迎任何远道而来的客人。今日,在里芙镇的大批游客到来之前,已经获得台阶座位的三名客人分别是:几乎帮助过每一个村民的慕国木匠帕勒塔奇纳,以及他的孙子与孙女。

    在帕勒塔向村民们介绍她的孙女时,有人曾感到那名姑娘似曾相识,不过在和善的木匠搪塞之后,便再没人追问下去。何况他的孙女在着装上以不同于村民记忆中和棺椁相伴的姑娘,彼时也没几人看清那姑娘的真容。

    帕勒塔奇纳坐在村长左侧,洛秋则坐在他的左侧。周围尽是高鼻梁与高颧骨的西兹人,他们穿着色彩不一的毛呢大衣,头上戴着黑色的毡绒帽。第二阶入座的西兹女性则披散着长发,头戴绿色的三角帽,这种帽子的帽缘铺满泥土色绒毛,帽尖有一颗朱红色的绒球,原本是西兹人为了庆祝丰收所发明的仅供女性使用的帽子,演变至今,西兹女性会在盛事时戴上三角帽应和心情。孩子们在身后嬉闹,西兹女人不时要回头关照,三角帽便东摇西荡。村长曾介绍,“戴三角收成帽的习俗在塞拉比国流传已久,并非是此地划为西兹一州时才开始的。”

    听完帕勒塔的翻译之后,洛秋兴味索然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让他打起精神,帕勒塔又声道,“你看见村长里握着的时表了吗?”

    “那玩意可以看时间?”洛秋睁大眼睛探头瞥了一眼。

    “那是将一昼夜分为二十四段的时表,是西兹人改良擒纵器后发明的。”帕勒塔道,“分为上午十二段,下午十二段。要是没法理解的话,你就把时辰拆开,将子正视为首轮十二点,继为一点、两点以此类推,再轮回至十二点时即是新的一天。二十四段,每段六十分。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六分,村长按照惯例,女仙人会在十点准时出现在山顶。”

    略微思考之后,洛秋道,“也就是现在是巳初三刻后,女仙人会在巳正时出现?他们不用晷也能知道准确时间,那可真厉害。”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回去之后我打算制作出来在慕邦推广。”帕勒塔捻着下颚的胡须,一副若有所思之貌。“擒纵器在曜国时就已经面世,可惜咱们在平乱融合中浪费了六百余年。不过没关系,这时表的原理我已大概明白,既然货币都天下一致了,时间又何尝不可以呢?你知道这擒纵器啊”

    就在帕勒塔介绍何为擒纵器时,洛秋看见了从山下走来的艾息格。断臂的异邦朋友身边跟着那个将他留下的髭须修剪出图形的中年男人,他们站在台阶座椅的最左侧。那天从地牢离开之后,洛秋将他的原话与感谢转告给钟依与奇纳爷爷。三个慕邦人本打算尽早离开乔内里雪山,不过就在洛秋回到福克巴兹没多久,当地村长便前来拜访帕勒塔,并邀请他们留下来观看引雪的奇迹。三人便一致决定观赏奇景之后再踏上归途。

    帕勒塔发现艾息格紧盯着山巅。“他没看见咱们。”他对洛秋,“那个男的就是你的他那个师父?”

    “你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洛秋用不确定地语气问道,“他等他出了那个地牢的时候妹妹就会被复活,他妹妹没在一块看来是出问题了。如果不是要复活妹妹的话,他也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这是他自己的。”

    “那也别现在去,”帕勒塔压低嗓音。“我听村民石堡那些人并不好惹。你看见咱们左边那几个戴着畚斗帽子的人了吗?他们是福克巴兹的警卫,里芙镇的警卫处每天会上来轮换一次,村子里共有十四个畚斗警卫,今天全部来这了。你要是过去搭话,那些警卫今后会把你也当作关注对象的。”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是看完引雪就走了嘛。”

    “还是再等等,”帕勒塔如实相告,“我来这好几年了,就想看一次这个。一会儿去搭话如果必然要出乱子的话,那也等欣赏完女仙人唱歌再。”

    洛秋便也抬头望向山巅。此时弥天大雾从山尖缓缓降下,视距瞬间缩短,至多只能看见左侧伫立的艾息格与他的师父。没多久,缕缕光曦络续而至,透明青雾。之后疾风骤至,大雪飘摇。刀刃般的寒风划过洛秋的脸颊。孩子们的欢笑被风雪声淹没,母亲忙着替子女穿戴兜帽。山风发怒似地掀动台阶座椅,一阶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用双腿踩着雪地,用尽全身的力量稳住台阶。

    “没事的,”帕勒塔一边使劲一边对洛秋喊道,“我帮他们加工过这架子,眼下还不会塌,风再大的话就不准了。”

    于是大风当时停止。他们眼前是漫洒的银粟悬滞半空,周围已静的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