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高歌引雪

A+A-

    大雾瞬时散去,尚未落地的白雪汇集莫夕奈之巅,兀自堆积出一具人类体态。

    滞后的旅客与里芙镇的居民正赶往此地。山巅那具身体高大颀长,白雪一瞬脱落,彷如包裹其中的女法师被完全显现出来。她穿着无袖低领的白衣,长至曳地的密裥纱裙,纱薄如蝉翼,层层相覆,纯色胜雪。她笔直久伫,双合于腹前,瞳仁向下,眼睫鬈鬈。但福克巴兹的村民从未见过此人,他们在莫夕奈的山巅见过不止一次的女法师今日并未至此。此刻是谁在山巅?

    那人未覆织物的双肩与臂远比雪色更加夺目,青丝之间隐约可见长坠耳珰来回晃动。里芙镇的居民到达村口之际,她在众目睽睽中敞开双臂与风雪相拥,紧接着,人们的耳畔便响起了迤逦歌声。于是众人屏息凝神,昂首静听。此曲时而高扬轻盈,时而低沉哀怀,圆转不尽委蛇不止,近撼雪山远漾河川。演唱之时,雪骤深重。

    其貌夺人精目,其歌迫人心志。听众盘桓于歌,忘情瞠目,泪盈眼眶。洛秋回眸,看见钟依含笑静坐。而一旁的奇纳爷爷早已涕泪滂沱。

    转睫之际,歌声停息,大雪停歇。高歌者陡然崩塌,碎成块状落入雪壤,引发白雪崩动,滑落谷底。与此同时,早已准备好的福克巴兹村民点燃烟花,将庆典推向高峰,同时宣告结束。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声”帕勒塔奇纳拭去泪水,意犹未尽地望着已空无一人的山巅。“慕邦有峼卫郡能歌善舞之,但也难比这动人歌喉。”一旁的村长扭头与他交谈。

    洛秋便环顾左右,周围的人似乎有同样的感受,有些人痴痴不语,甚至表现出此生无憾的满足感。他最为在意的仍是艾息格。异邦朋友呆呆地站在原地,双肩不时耸动,而那个中年男人干脆已盘腿坐在冰冷的雪地上,依旧仰头期盼。他决定过去打个招呼。此时帕勒塔正与人交谈,钟依则闭目静心。

    “你的妹妹呢?”他站在艾息格身后,中年男人早已扭头警戒。

    听到他的声音,艾息格才惊讶地回过身来。“你们还没走吗?”

    “村长邀请奇纳爷爷看雪崩,我们本打算看完再走,刚好在这遇到你。”他瞥了眼始终紧盯着自己的中年男人,再次问道,“你的妹妹呢?”

    艾息格闭了闭眼睛,“下葬在里芙镇的教堂了。”

    洛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感到那个中年男人似乎能听懂慕邦语言。“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问道,“身旁这位是?”

    “布林先生是我的师父,”艾息格介绍,“他能听懂缓慢的慕邦话。”

    奈德布林对弟子后一句的明显得很不满。

    洛秋便问:“携珍物可同往?”

    艾息格答:“心所愿至,奈何羁縻。”

    “可有疏解之法。”洛秋又问。艾息格摇头回应。

    他们的对话很慢,奈德布林听清了每一个字音,却没能听懂每一句字意。还不等他细细揣摩,那个慕国青年便向着弟子走去。他看见青年站定弟子眼前,突然便抬腿踢了过去。他的弟子被踢倒在地,青年趁势而上,将弟子压在身下迅猛挥拳。变故突然,使人难料。

    “发生了什么?”困惑的奈德布林喊道。他见弟子单臂难挡落拳,何况落拳又快又狠。骄傲的弟子何曾如此狼狈,失去臂的艾息格竟有这般弱。

    奈德无奈叹息,只好出拳救下弟子,隐约间似乎看见慕国青年扭头迎击重拳,他甚至一度感受到反推的力量,但那股力量须臾消散,青年终被重拳击中,横飞撞地,砸出一个巨大的雪坑。

    座椅上的村民惊慌逃窜。畚斗警卫全体起立,与村长走向事发地。钟依与帕勒塔跟在他们身后。

    艾息格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但他在原地思考,而没有急于发泄怒火。这令奈德布林感到意外。“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他问弟子。

    “我”艾息格停顿了好一会儿,“他山上发现的那盒火币是他的,就一直追着我要,我告诉他不在我这。刚才他又来找我索要火币,我我也想还你,但东西被人扣下了。他就问我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好把那些钱币还给他吗,我摇头没有,他就动了。”

    “这不是扯淡么?”奈德布林厌恶地望雪坑中站起来的青年,“梅瑟跟我过事情经过。你和沃纳去死神丘的时候,他带着家族的人去了山洞发现了那个女人,逼问后得知你们去死神丘替她取那一千两百枚火币了。”

    这时候,畚斗警卫持蕴气石制成的喷管围成一圈,将凡人挡在身后。他们在奈德警告的挥之间,看见了他背上散发着淡淡蓝光的、象征了法师的图案。若隐若现的图案近似一颗核桃仁。钟依与帕勒塔静观其变。飞出很远的洛秋已完全起身,再次向艾息格走去。

    “也许那个女人谎了呢?”艾息格这才明白山洞前的杂乱脚步来自何处。他朝向来势汹汹地洛秋,“这么奋不顾身的要那些钱,如果不是他的,那又何必呢?”

    “那女人不可能谎的。”奈德布林的右握着蓝色的火焰,“罗延将她的子女举到悬崖上空,逼她出一切实话,并且发誓。梅瑟她当时很虔诚。所以谎的是那个臭子,我看他是见财起意,失心发疯了。慕国长年战争,慕国人已经穷到见钱眼开了么。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你现在过去让那些畚斗警卫离远一点,我不会给平民造成麻烦,我会节制的替他们教训丑恶。你得告诉畚斗警卫,最好不要来惹我,否则我绝不客气。”他一边,一边迎着洛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