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心罪
陈果的父亲后来无数次感叹,他这辈子没啥特别后悔的事,唯一后悔的就是他跟妻子没把儿子教育好,子不教父之过。
“谁不是娘生爹养的,陈果进了这家门改了这家姓那就是一家人,儿子这么欺负她我心里难受啊”
陈果命苦,出声正巧赶上华国计划生育,她亲生父母在的户籍当时多生一个就要多交两千块钱,二十多年前的华国穷乡僻壤农民哪里拿得出来。陈果亲生父母为了多生个儿,不得不老带着年幼的陈果上牛棚猪栏,养孩子也是在哪养生孩子也是在谷仓生。那年陈太跟丈夫回乡走亲戚,村里人求爷爷告奶奶拜托陈太收走个孩子实在是养不起,作为整个村唯一一个能拼进大都工作并安家落户的陈太就是不帮也得帮,谁让她又一帮穷亲戚还心软呢。
他们第一次跟这帮等待收养的孩子见面,最有印象就是陈果。那时陈果还不叫陈果,随村子里大姓姓杨,杨果。才几岁的孩子就懂事得不像话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一下就看透了他们的来意。
堂爷爷让孩子们挨个给陈太一家打招呼,有些走路都走不利索的也被家里人抱着冲他们挥。
到了杨果了,堂爷爷动了动稀苏的长眉冲她招了招,只见才四五岁的姑娘往方堂正中跨出一步,左插腰右抬起深呼吸气儿往顶上这么一台!
清亮脆生生的嗓子一下呼出来,“一宵儿奔走荒郊,残性命挣出一条。到梁山借得兵来,高俅啊!贼、子!定把你、臣扫!”
杨果这么一亮嗓把周围人都听愣了,最先鼓掌捧场的还是在场的娃娃,他们听不懂就觉得大姐厉害罢。像陈太这种的就不能用惊讶形容了,尤其陈父,早年也跟着她母亲在破落梨园听过一两回,一下就能听出杨果这两嗓绝不是随口。
“她学过唱戏?”
堂爷爷翻翻眼皮,“哪有那闲钱给她学这糟心玩意儿。”
去年隔壁村有人回来走亲戚,那伙人里有个中年人学过些昆曲后来为了讨生活又转到了京剧,可能是越老越活回去了没事总怀念过去有事没事就趴窗口咿咿呀呀唱戏。不过他唱的好听人又懂规矩从不在深更半夜唱,听的人也不用给听戏钱自然村里人也喜欢他唱,有回被杨果听到了她就没事老往那中年人那里转孩嘛大家也没当回事。
到了走亲戚那家人要离开了,大清早杨果爬到山坡上“开嗓”,硬是用一曲夜奔将那错愕的中年人送走。
陈父夸奖杨果是个有天赋聪慧的,唱戏这行当有天赋可比吃得苦还要重要。陈太也,“要是早几年,送这孩子上戏园子我看能成一角儿,可惜了”可惜现在新社会了,什么事都不再是过去那拼命努力就有可能成功的时代,很多事弯弯绕绕也多了起来。
杨果亲生母亲是个心眼多的,一听陈太这么立刻推着杨果往她跟前凑还不忘把杨果嫩滑的举起来给他们瞅,“所以这不是请你们回来了吗看看这孩子,这双哪里是个吃苦的相啊,从身子骨又不是顶顶的好要没人做个善事这么好的皮囊相不是毁了么!”
是,杨果相确实富贵。要认真她整个人五官相貌都与这群人格格不入,很标准过去老人们经常的神佛讨喜模样,耳垂厚鼻翼肉多眉毛黑粗天庭饱满指非修长而是圆润。
陈父越看越喜欢,“也不要紧,真喜欢唱戏有天赋不一定去梨园,现在新时代咱上正规学院走学院流派以后上电视上电影!”
可惜后来陈果并没有继续唱戏下去,她好像对什么都是匆匆的感兴趣一下然后又索然无味。
被兄长撒酒疯抨击到的陈果没有回应,也不知心里怎么想自己从沙发上下来乖乖又回卧室关灯睡觉,仿佛真没把哥哥的话记在心里。
陈太松了口气,她最怕这个家散了;陈父心中怯怯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无奈神经大条第二天睡醒也不太把这事放心上。更不用糟心的老大,在客厅呼哧呼哧一夜第二天接着跟没事人一样过,醉酒时了什么他是完全不记得了亦或者也懒得记。
他们是突然惊觉陈果不对劲的,成绩一落千丈对人对事也总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明明照样在人前打闹笑又给人透着一股不清道不明的虚假。
她突然喜欢跟家里人对着干,不好好学习不好好上课不好好中考不好好填志愿不好好工作。面对他们安排好的人生她都是两个对策,一:发疯、冲动起来的陈果就像年少不懂事时的大儿子,有时她会直接抽出刀具捅伤自己有时她会用刀威胁话不中听的兄长,哪怕是当过兵的陈父在中劝阻孩子还是经常受伤;二是接受,她接受父母亲戚的安排只是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每天过的浑浑噩噩,一直到一次下班回家途中开车分心发生车祸心跳停了三次的重大事故后陈家人再不敢对陈果的人生指画脚。
陈果有病,脑子有病。很多人都这么。她的人生不停重复着几个阶段:无法在黑夜里睡着,哪怕是白天也要在酝酿好几个钟头后才能入睡三四个时,发出一丁点动静都能立刻清醒;昏昏沉沉一天睡二十一、二十二个时,洗澡吃饭都能突然睡着,没有预兆疯狂做梦。
她可以一整天不吃饭也不饿不会胃痛、也可能一天吃五六餐一餐吃五六七八斤食物,哪怕吃到吐都还停不住往胃里灌。
她会在某一天,突然想死。
等陈家人意识到严重性终于决定带陈果上医院接受心理评估治疗,真的结果出来他们又不太相信。
陈果心理问题非常严重,她可以很聪明的绕开心理专家问询但她懒得这么做,专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果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清楚,她只是把这当成日复一日需要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