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谢无疾,谢无尘,那些谢家子弟,他要他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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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让午聪微微一怔。

    很多人都对此好奇,谢无疾与谢家当年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导致谢无疾离家出走?由于听不到实情,好事的人编排出了许多曲折离奇的故事,有人谢无疾看中了一名女子想要娶回家,谢家却棒鸳鸯,为了让谢无疾死心甚至不惜毒死了那女子,最终导致双方的决裂;还有人谢无疾其实并不是谢家血脉,而是他母亲与人私通产下的杂种,谢家顾全颜面不能揭穿,暗中找了个缘由把他赶出谢家。

    其实那都是些无稽之谈,事实上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午聪道:“真要起来,也不是什么很曲折的事,起因只是一场口角。只是当时定没想到会有今日……”

    他顿了顿,似在整理思绪,过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朝廷变法。那时朝廷应当也察觉这天下积弊已深,民生困苦,于是励志变革,颁布了多条法令,想要清查天下富户的家产,向富户加税,为贫者减税,以安抚民心,还可增加国库收入。”

    程惊蛰神色茫然。他并不是富家子弟,他完全不记得从前有减过税的事了。难道那时候他年纪太,还不记事?

    午聪道:“不过你也知道,这般变革想得虽好,办起来却不易。政令推行下去后,各地官府腐败贪污,并不照章办事。富者买通官员,继续瞒报家产,将税名全都转嫁到了贫者身上。朝廷的本意是好的,事情却没办成,反而愈发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后来民怨沸腾,多地发生暴乱,朝廷被迫废止新法,一大批支持变法的官员被查办。似乎就是那时起,天子一蹶不振,何大将军与外戚开始轮番擅权。”

    惊蛰沉默。这么一他有印象了,他家中只是普通农户,并不关心朝事,有一年依稀是听了朝廷在变法,结果就是苛捐杂税忽然之间多了许多,弄得民不聊生,大家怨声载道。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也是跟了朱瑙之后,他才知道,官不易为。为官者绝非下达命令便可万事大吉。政令要如何推行,如何见效,皆是天大的难事。想当初朱瑙刚任成都尹时也下令重制户籍田册,想弄清楚民间的财产。朱瑙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花大力气压贪官污吏、安抚百姓,再加上当时蜀府遭逢大乱,各地盘根错节的关系已被散了许多,他才最终完成这件事。

    可这与谢无疾有什么关系呢?

    午聪接着道:“当年将军似乎才十四岁,谢公送他进官学念书,本是想让他入朝为官的。”他口里的谢公,指的是谢无疾的父亲,也是当时谢家的家主。

    “谢家当时就是徽州的豪族,早与当地的官吏有所勾结。朝廷的政令下来后,谢家轻轻松松将税赋转嫁了出去,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谢将军得知此事,又看见当地的贫者只有草屋片瓦,食难果腹,便与谢公起了一些争执。”

    “将军以为,谢家家缠万贯,并不在乎那些赋税,缘何不照朝廷的旨意办事?谢公却觉得将军在官学里学傻了,钱财哪有嫌多的?况且一旦家财被朝廷知晓,往后朝廷就会想尽各种办法来收缴,谢家豪族的地位也将难保。”

    “将军,朝廷颁布如此法令,就是为了制衡豪族富户,倘若天下富户都如谢家这般,贫苦百姓无路可走,迟早天下大乱,谁也没有好日子过。谢公勃然大怒,将军是谢家的子弟,应当一切以谢家为重。倘若他不能将谢家的利益放在首位,来日必是个祸害。”

    程惊蛰怔怔地看着午聪。

    午聪轻轻叹了口气,道:“伊始可能只是父子间的言语争执,可将军与谢公都是强势固执的人。不知怎么的,这件事竟然越闹越大,谢公甚至禁止将军再去官学念书了。”

    “后来父子还是没能和解,正好徽州附近的驻军司马之职空缺。谢公就用了些手段,把将军送去了军中任司马一职。谢公当时只是想让将军在军中吃些苦头,他对将军,将军早晚会明白,离开了谢家他就什么也不是!将军那时年少气盛,自然是不服的,也就真的去了……”

    “后来直到徽州驻军换防,将军都再没回谢家,他就跟着军队流转。再后来就到了北方……”

    再后来,就是天下大乱,谢无疾锋芒毕露,于乱世中脱颖而出。惊蛰也全都知道了。

    事实并不像市井传闻中那样的骇人听闻,起因只是一场父子之争,当时谢家绝想不到谢无疾会有今日,恐怕谢无疾自己也没想到过。

    而谢无疾与谢家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谢无疾在北方出一片天地来后,谢家还曾想过要他回去。双方的矛盾激化,恰恰是因为谢家派出谢三,想要在谢无疾不听话时架空他,抢走他的军权,谢无疾察觉后果断杀兄立威,这才导致双方彻底反目。

    而谢无疾之所以杀兄,也并非出于私心。世人都以为他身为大军主帅如何威风,实则也极为凶险。一步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而当时的谢无疾确实没有能力游刃有余地处理这样的危机,只能乱刀斩乱麻,斩杀首恶,稳定军心。

    至于谢无疾杀舅舅……当年午聪也曾为此胆寒过。可时间久了,午聪也渐渐明白,其实天下大乱,朝纲败坏,虽是朝廷无能所致,可又何尝不是这些权贵勾结地方,只手遮天,架空了朝廷的权势,使朝廷的政令无法推行?不除薛家,当年的澶州就无法恢复太平。

    谢无疾心中一直是有大义的人。只是天下太多的事有心难为,或是不得不为,使他遭人误解。他还曾一度被天下人视为匪军,被各路诸侯排挤。倘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幸好,他遇到了朱瑙。

    听完谢无疾与谢家的恩怨,惊蛰心中感慨万千,亦不知从何起。

    午聪道:“将军这一路过来,真的杀了很多人,也得罪了很多人。我实在很怕有朝一日……”他到此处就没有再下去了。

    惊蛰默了默,道:“公子定会妥善处置,善待谢将军的。”

    午聪抬眼看向惊蛰。他缓缓道:“我知道。可将军他……他是谢将军啊。他总不能像后宫妇人般,将身家性命全系于天子之喜怒……”

    惊蛰一时无法作答。他跟在朱瑙身边,自然清楚裁军的必要,过于庞大的军队是国之负累,也是不安定的存在,若不裁军,就不能让万民安生。可午聪的忧虑他也理解。至于朱瑙具体是如何算的,他就真不清楚了。

    他再次重复道:“公子会妥善处置的。”

    午聪沉默片刻,自嘲道:“或许陛下与将军早有共识,反倒是我杞人忧天。我只是……唉!我心里很慌,不知该跟谁。所以找你话,你听过就算了吧,别往心里去。”

    完往酒杯里斟满了酒,举杯道:“我敬你!”

    惊蛰举杯与他相撞,一饮而尽。

    ……

    ……

    数日后,徐州。

    几名刚刚从洛阳回来的使者垂头丧气地站在马束的对面,连大气都不敢喘。马束则是满脸震怒。

    “你们是,蜀国的官员根本不肯见你们?!”

    “是,建武将军……”

    马束只觉不可思议。是,他现在确实缺少谈判的条件,可不管怎么,他用半年时间拉出了一支军队,甚至从田畴部下手里抢走了徐州,也算是声名远播了。可蜀人竟然连跟他谈一谈的兴趣都没有?!

    “真是没用!”马束怒斥道,“你们吃了闭门羹,然后呢?然后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也许蜀人只是故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们就这么走了?!”

    他始终对于朱瑙会收他这件事情颇有信心,因此对于使者的话他并不相信。或许蜀人故意冷落他们,只是一种谈判的手段。而这些没用的手下在被冷落几天后竟然就傻乎乎地回来了!

    “将军,真不是啊!”使者们连忙叫屈,“我们能找的门路都找过了,也花了许多钱疏通关系,可仍然没能见到蜀官!他们只蜀帝是不会收降陈国的军队的,叫我们趁早死心……”

    马束狐疑地量他们。蜀人真的是这么的?如果出这种话,那确实是谈都不想谈的态度……可会不会是这些使者贪墨了他给的钱财,故意编出这种话来糊弄他?

    马束心里也吃不准。这几个使者已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了,如果这些人都不可信,那他也不知道他还能相信谁。可他也同样不相信,或他不能接受朱瑙对他和他的军队不感兴趣。毕竟他已经堵上了一切。

    他并不知道,朱瑙早已开始筹备裁军之事了。如今天下各地也只有他的淮南军还在拼命扩张,甚至不惜强抓壮丁。

    被马束狐疑的目光审视着,那几名办事不利的使者心里既委屈,又担心自己会受到责罚。

    片刻后,马束再次开口:“那你们在洛阳都见到了什么人?你们的那些话又是什么人跟你们的?”

    使者忙道:“我们进洛阳城时明来意后,便被人带到了军卫所,那几日我们一直被留在军卫所里,我们见到的最高的官员便是一名姓赵的长史,那些话也是赵长史告诉我们的。我们本欲再多留几日想想办法,也是那赵长史命人把我们赶出了洛阳城!”

    马束疑惑道:“军卫所?”

    一名使者忙道:“建武将军,我们着意听过,那军卫所在谢无疾的治下,赵长史也是谢无疾的部下……”

    实则朱瑙回蜀时将监督重建洛阳的工作交给了谢无疾,洛阳附近的兵马名义上全都在谢无疾的治下,自不必。这使者在此时却特意把谢无疾的名字点出来,乃是别有用意,想要撇清自己办事不利的责任。

    马束果然也对这名字十分敏感,登时眉头一紧:“谢无疾?”

    谢无疾与谢家的恩怨,马束从前也听过。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更像是父子间一时的意气之争,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根本无法理解。因此这么多年谢无疾虽为蜀国效力,马束却始终怀疑这也是谢家的安排,为谢家做两手算

    “所以,”马束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觉得,是谢无疾有意阻挠,不想让我归顺蜀国?”

    使者们对视了一眼,心翼翼道:“建武将军,确有这个可能。”

    马束耳朵里嗡的一声,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少顷,他大喝一声,抽刀猛地朝着木桌砍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木桌被利刃斩成两半,轰然倒地!

    “谢无疾……谢无尘!凭什么……凭什么!”

    他只是想要出头人头,那些世家子弟一出身就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他已经费尽了千辛万苦去争取,为什么还要阻挠他,为什么!!

    使者们噤若寒蝉,生怕自己错一个字下场也会如同那样桌子一般。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亲兵通报的声音:“将军,吴牵求见。”吴牵,是淮南军中的军需主官。

    马束缓缓收刀回鞘,寒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吴牵撩开帐帘,准备入内。他刚踏入一只脚,看到帐篷中央被切成两半的桌子,顿时僵住了。再一抬头,看到马束能杀人的目光,他吓出一身冷汗,暗道自己来错了时机。

    然而来都来了,他也不能退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建武将军。”

    “何事,!”

    “……”

    吴牵压根不敢开口,马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让你!”

    吴牵吓得一哆嗦,忙将怀里抱着的账目双手奉上前:“将、将军,这是属下整理好的账目……”

    他们最近又强征了一些淮南和徐州的大族,总算筹措到一笔钱粮。但由于很多大族都已经跑了,没跑的也把能运走的都运走了、能藏的都藏起来了,所以清点完之后结果并不理想。吴牵甚至不敢结果,只能让马束自己看。

    马束拿起账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结果。然而看完之后,他没有发火,竟然低声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笑得众人毛骨悚然,这才明白他是怒极反笑。

    下一刻,马束将账本一合,狠狠扔在地上。

    此刻他下了两个决心。第一,谁也靠不住,他只能靠自己,他必须让自己手里的筹码更多,才能让朱瑙无法无视他。

    第二,谢无疾,谢无尘,那些谢家子弟,他要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