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虎崖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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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琴放下收拾一半的碗筷,走出去开门,看到郝村长已聚集了一帮人。其中有两位穿草绿色的军装,胸前佩戴毛主席相章,腰扎皮带足蹬解放鞋,肩抗步枪的民兵。

    七十年代,为落实毛泽东的大办民兵师指示,几乎每个村都有一个民兵连,主要肩负守护单位和知青任务。他们看到李琴,带着一丝审视和量,但是都没谁多问。

    朱寡妇昨晚就想过要出门躲一躲,可娘家那边的人早死光了,苦思冥想了一夜,决定今天起个大早上市区假装有事。怎料,朱寡妇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郝村长就跑过来高声喊门。

    看到李琴,朱寡妇的眼神几乎可以是怨毒的,“呵呵!咱这些村干部,为了陪她上虎崖,大早上没吃饭就被拉出来,她倒好,不慌不急地吃喝!”

    李琴眼神撇过去,道:”我五点半起床,烧火做饭到吃完,现在六点整,农村五点左右起床已是很普遍的吧?朱主任,这个点还没吃早饭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这话一出,几个村干部惊讶地睁大眼睛,仿若不认识地看着李琴。想不通,之前内向懦弱的女娃,被人一两句轻的都会当场落泪哭鼻子。这会却因为朱寡妇一句损话,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难怪村里人会传言她是邪灵附体,倘若没点文化,估计他们都会深信不疑的!

    此时的朱寡妇鬼火冲得很。村干部哪个不是在家里翘腿听收录机的?自家的早饭大部分是孙大娘在做,吃不着早饭能怪她吗?

    朱寡妇是真想扑上去,抽李琴两个大耳光子。可经过昨晚郝村长处理李琴这个事情,朱寡妇是不敢再耀武扬威的。所以李琴这句话,朱寡妇只能恶狠狠地瞪过去,眼神更加怨毒。

    但李琴压根就不畏惧这种眼神。

    “琴,都准备好了吧?”郝村长问。

    李琴脑袋点了点,“郝大叔,我随时出发。”

    “那咱走吧。”郝村长宣布,迈步向山上走,便听李琴又了一句,“郝大叔,我想把老叔喊上。”

    郝村长楞了一下,然后掉转头,目光有些拒绝,“他瘦不拉几的,就不去了吧。”

    在农村取地名几乎是根据当地特色,比如,虎崖,顾名思义老虎出没最频繁的地,身强力壮的大汉都极有可能命送虎口。

    朱寡妇是村妇女主任,没道理不去,但李二奎是普通村民,作为村长得时刻维护村民生命安全。

    李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道:“郝大叔,昨天我身上的鸡血就是我老叔泼的呢,他最信迷信了,而且最相信眼见为实,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还是带了好,不然,大家伙回头跟他虎崖没有鬼,他还是不信的。”

    虎崖闹邪灵这种八卦,传最凶的是村里那些好吃懒做的人,李二奎便是其一,而且好添油加醋,黑得都能成白的。李琴这句话,刚好让郝村长恍然大悟,有李二奎亲眼所见,比他们回去讲解更有效果!

    郝村长点点头,看向在场的村干部们,道:“大家先走,我去喊二奎,随后就到。”

    大伙一一应着,由村会计领头,朝上山的路走。

    李东在厨屋,听到篱笆院外他们的讲话声,放下洗一半的碗筷跑出去。

    “妹,你等我,我也去。”李东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喊。

    李琴唇角有一抹淡笑,抬手,温柔的替大哥整理凌乱的衣领,道:“哥,虎崖你就不去了,你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不成,我得去。”李东一脸的紧张,非可不去的坚决模样。

    有些话李琴实际不想当面戳破的,毕竟大哥是个敏感又自卑的人。

    “哥,虎崖路不稳,我怕你出问题。爹走了,倘若你再离开我,我孤零零留在世上还有意思吗?“

    闻言李东垂下脑袋。右眼失明一直是他的心病,这十多年,村里人见到他就骂死瞎子,有的还拿石头砸他,孩们欺负他看不到,抓毛毛虫放他头发上,各种各样变着花样欺负。

    所以长大后,李东觉得正常人能做的,他也要做到。但是有些事情就得面对现实。

    “那你去吧,注意安全。”李东完,掉转头默默回去了。

    望着大哥凄凉的背影,李琴心里很不是滋味,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用心,而不是单纯地嫌弃。

    村会计带领一帮人走了百米远,回头数人头,发现李琴没走两步,招手大喊,“丫头,快跟上。”

    “诶。”李琴应了声,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迈步朝大伙跑去。至于李二奎,李琴是不担心郝村长请不动他的。

    李二奎昨晚一斤桂花酿下肚,感觉浑身畅快,倒头就睡。梦里侄女命丧虎崖,侄子承受不住击也死了,李二奎站在三间敞亮的砖头房里,扬天哈哈大笑。突然听到砰砰砰的拍闷声,似有啥紧急事似得,惊得李二奎一个鲤鱼挺坐起来。

    “二奎,咋还在睡呢?快起来了!”郝村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李二奎却是吓了一大跳,他是计划今天天不亮就上县城魏家,坐等村人通知回来给侄女收尸的。

    “二奎啊!赶紧的!”郝村长大声催促。

    老早早上门,八成跟虎崖那个事情有关,李二奎死都不去。可村长一向比较凶,而且管理民兵连,那些整天扛枪在村子巡逻的红卫兵,动不动就捆人去批斗,罚款。村里无赖们都是有点害怕的,李二奎没想要跟村长对着干。

    “快点!”郝村长又出声了。

    倘若不是贪杯,也不至于这样,李二奎恨死侄子了,咋就昨晚想起给他送桂花酿!

    “来了来了。”李二奎高声喊着,跳下床穿鞋,拿挂在门背后的破外套,急急出去迎接。

    “村长,你咋大早上来我家了?”李二奎赔笑地问道。

    郝村长瞪他一眼,“跟我走就知道了!“

    被吼了一脸,李二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还真往虎崖去,这不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