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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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景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 像心电感应。

    [在做什么?]

    范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丢了个问句过去。

    [现在有空吗?]

    屏幕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但好长时间过去页面还是一片干净。

    书桌凌乱,零食杂乱无章地东摆西放, 和日常洗漱用品堆放一起, 中间还掺着今天下课被自己随手扔在桌面上的课本。

    范泛暗灭了手机的屏幕, 又再次开,齐景回复的消息不算太快,但可以看出来他是经过一番斟酌。

    齐景[要一起出去吃夜宵吗?]

    她想出逃,他刚好给了个借口。宿舍里面氧气有限, 跟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只会觉得越来越窒息。

    几乎想也不想, 范泛很快回了句好。

    来不及收拾桌上脏乱的桌子,她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挑换纠结,从衣柜里面随便抽出一条黑色围巾, 三两下随便缠绕。

    脚蹬进离自己最近的一双运动鞋里, 看都没有看,拿起手机一副逃难模样匆匆忙忙离开宿舍。

    晚上八点钟,她不知道时间什么时候过得那么快。往常这个点,自己可能已经洗漱完窝在被子里面舒舒服服地刷手机。

    外面的风真冷,吹在脸上刀刮一样疼。她现在才发觉自己出来究竟有多么仓促, 脸上一点东西都没抹, 脸往下挪,半张都藏在围巾里面。

    到达约定地点,学生街不知道哪处的摊点里面, 总归一条街都做吃生意。

    范泛看到齐景,今天他穿得格外暖和。白色的羽绒服随意敞开,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南方的天冷也冷,他这样穿倒刚好。

    齐景朝范泛挥手,大抵怕她看不到,跟着在手机上发了条微信消息。

    齐景[我在你的十一点钟方向。]

    范泛[看到了。]

    晚上八点,范泛才知道原来世界那么热闹。霓虹灯铺天盖地闪着光亮,烟气火气齐齐在冬日的夜晚里缥缈融入夜空之中。周围算不上人山人海,但却肆意热闹。

    以前眼睛被蒙了层灰,看什么都带有漫不经心的慵懒。但现在不一样,齐景在她面前,像一簇闪着的光,给她的世界按下了开关。

    跑到齐景身边,还没开口,对方便先递了一瓶气泡水过来。

    “这是?”范泛愣住。

    他忽的一笑,眼睛闪着霓虹灯的碎光,声音很轻很柔,将她拉回回忆里的那个早上。

    “你忘了?有些快乐只有气泡水能够拯救。”

    这句话她怎么舍得忘。

    范泛眼睛有些湿润,下意识撇过头,委屈的情绪就像气泡,咕噜咕噜往外冒着,又被人“啪--”地一声戳破,酸涩在胸腔里面摊开,像一张网,笼得她无处可逃。

    明明之前只是生气,哪有半点委屈。

    不能细想,越想眼睛越酸。她不敢抹眼,怕抹出更多的泪来。

    双手狠狠插兜,范泛无知无觉中摆出一个防御的动作,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感觉,你信吗? ”齐景眼睛盯着她,认真地着一个让人难以信服的笑话。

    他们又不是双胞胎。

    范泛轻笑出声,两三下,听着明显不信。

    “这是真的,以后我再告诉你原因。”他克制地卖起了关子。

    无论如何,转移话题的一通闲聊下来范泛明显放松很多,她没有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接过齐景递来的气泡水。

    “夜宵要吃什么?”她问。

    齐景很快替她做出回答,“既然是夜宵,没有炸串也必须吃烤串。”

    诶,神奇!一个性格内敛的哥哥也能出这样活泼的话。就是台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范泛没想出来,烧烤摊上的香味已经让她的馋虫立体旋转360度周圈。

    “我已经点好了。”

    他贴心得有些过分。

    心里憋着的气被冷风一吹也发散不少。范泛跟在齐景后面,走到一个烧烤摊处。

    老板看到齐景,趣道:“我还想这同学怎么东西点到一半就跑了,原来是去接女朋友去了。这天真冷,快点进篷里面吧。你们时间卡得刚好,烧烤刚端上桌呢!”

    烧烤旁边有一个大大的塑料篷,最上面是红色的防雨布,四周被厚实的透明防风塑料布挡得严严实实。

    炭火熏的烟胡乱往人脸上吹,老板眯起眼睛折腾好一会儿才抬起了眼。齐景在旁边扫码付款,范泛百无聊赖地盯着老板翻动铁架上的食材。

    他忽然哎呦一声,惊道:“刚下没仔细看,是你啊 。”

    到底也是老顾客了,范泛跟烧烤摊上的老板虽然眼熟,但却没有怎么过一句话。

    老板很热闹地继续道:“好久不见,都交男朋友啦?!”

    范泛局促,回过神来不知道该什么。

    这个问题抛给女孩,真的不好回答。

    “我……我……”她忍不住结巴。

    “我目前还在追求阶段,老板你让她害羞了。”齐景适时出来替她来圆场。

    炭火已经燃着,米粒大的星火偶尔从烤架里面蹦出来,老板眯着眼睛从冰柜里面拿起好几只鸭翅膀,放好以后在上面刷了层油。

    “你们年轻人花样就是多。”老板笑着感叹,“以前我们追人的时候哪有你们这么大方,扭扭捏捏想着各种借口才敢把人约出来。快点进去吧,别等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范泛和齐景点了点头,两人走进棚里面。

    食物能产生慰藉作用,特别是在冰冷的人际关系里面。温热的东西,能让胃和心都好受一点。

    韭菜土豆金针菇被烤得微微泛焦,水灵灵的蔬菜此刻软踏踏地蔫在一起,胡椒孜然辣椒粉撒在上面,料酒滴成汁,聚在盘子的凹处。

    另外一个盘子旁边是荤菜,香肠面筋还有鸡腿和鸡翅膀。

    左右两边堆成两座山丘,范泛夹在中间,她拿起一根香肠。

    外焦里嫩,一口下去香味扑鼻而来。好久都没来的烧烤摊,怎么变得越来越好吃了?

    她吃得满足,三两口一根香肠便进了嘴巴。咀嚼速度不快,但却认真,盯着食物的样子就像童话故事里永远都捧着东西的松鼠。

    齐景随便吃了一两根串,然后伸手捞过范泛旁边的气泡水。

    “啪--”单手开易拉罐,齐景放回原位。

    “我现在也会单手开易拉罐。”范泛抬起头,嘴巴被辣得泛红,像抹了深色口红,很漂亮。

    大抵受不住辣,范泛啜了一口气泡水凉凉嘴。

    齐景皱眉,“ 我记得让他加微辣的。”

    “没事。”范泛捏着竹签笑,“毕竟这世界上有两种意思最难理解。一种是头发剪短一点,还有一种是食物微辣。怕就是语文老师来也没法理解话里面的意思。”

    她这样完以后,丢掉竹签,就拿起旁边的鸡翅膀,狠狠地扯下一块肉下来。

    齐景见她吃得起劲,自己也跟着多了份胃口。手指移到竹签底,最后还是一样都没有拿。这些都是范泛爱吃的,齐景不愿意跟着抢。

    思绪分散间,她的声音忽然软软糯糯抵着心口传到他的耳朵里。

    “齐景,谢谢你。”

    “什么?”他下意识问了出口。

    范泛捏着鸡翅膀,低下头躲闪视线,“我今天心情真的挺不好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被人讽刺过……”她忽然顿住,像气球被放完了气,蔫成一团,“哦,我忘了,你这么优秀怎么可能被人讽刺。”

    灯光照在范泛脸上,她的睫毛很长,投下一片阴影。捏着鸡翅膀的食指沾了点作料,有些狼狈,有些不开心。

    齐景的心倏地发疼。

    “我也有过。”他开口,这话的时候视线全部放在范泛身上,心安理得地肆无忌惮。

    “初中的时候,我一开始成绩不是很好。然后为了追上别人,经常一吃完饭就在教室里面预习功课。有一次被一个女孩看到,她问我那么用功是不是准备考清华北大。”

    “虽然这样很心眼,但不得不承认,她那句话的确让我很不舒服。后来也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初中三年拼命读书,成绩甩了女孩一大截。”

    “我想跟她,我努力读书不是为了上清华或者北大,只是想比你有更多选择学校的机会。”

    “那你了吗?”范泛很在意故事结局,逆风翻盘各种虐渣想想就激动人心。

    但齐景只是摇摇头,“没有,因为她已经完全忘记曾经对我的话了。”

    头顶上的灯泡蒙了一层灰,光落下地方搅和着脏。风比之前要大,呼呼吹着,手里的食物被拿得有些凉。

    玩笑成了恶意的借口,出去的笑话成了扎在心上的伤害。

    更过分的是,他们连记都没有记住。

    范泛加重捏竹签的力道,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认识的人还挺像的。”

    “嗯。”齐景拿起一根香肠,“我曾经安慰自己不定他们只是单纯地开开玩笑,是我自己想太多,也对自己,大家都是同学,我善良一点他们可能不会继续伤害我。”

    “但没有,我的沉默还有忍让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我后来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自己不好,也希望你别好。他们深处淤泥之中,不是想着这么爬上去,而是努力将你一起拉下来。”

    “真的在意反而是上了他们的当。”

    范泛点了点头,齐景的确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叹,“可不在意又不是那么简单。”

    “对。所以后来我总结一套经验。”

    “什么?”范泛抬眼,齐景还真是一个不断给人惊喜的哥哥。

    她以为他是高山雪莲,于凡尘不染,一路骄傲又矜持地长大。却没想到,他也同自己一样,有着相似的困扰。

    齐景撑着脑袋看范泛,皮肤常年没见光,反射出冷淡的白,他开口淡淡地,出来的句子却又惊心动魄。

    “让恶狗怕人只能比它更恶。”

    范泛认真听着,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挺直背部大声道:“齐景,你别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