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豆浆 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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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次的断电意外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层度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当天晚上,顾迟落荒而逃的原因别无他二,只是潜意识地不断提醒,他认为自己不能看。

    更不能提。

    钟从余肯定不希望被人看到他那副……近乎狼狈的模样。

    每个人在心中都有不容窥视的一隅,那里藏着自出生以来全部的秘密,把自己毫无修饰的一面**裸地装了进去,然后遮天蔽日,团团裹紧。

    结果被顾迟这厮一钳子捅了个骷髅。

    他立马就去楼下买了根新的保险丝,光速换上,装作无事发生滚上床睡觉。

    后来,顾迟在想,钟从余这样一位学霸多金和帅气集于一身的传奇性人物,除了脾气臭一点,到底有什么地方见不得人?臭脾气不定还只是针对自己,换到女生面前就是万人迷,白脸别是在无病呻吟中二装逼吧?但这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一些……

    啧,辣鸡。

    明明是在一栋楼里生活,却非要坚持上学放学岔开时间走,学校里面互不搭理,回屋就各自关门,死都不吭一声,坚持要故意忘记对方的存在。

    顾建宇的那句“好好相处”早就被这两只当铅球扔到满分以外,看不见了。

    其实,钟从余刚一出声,就后悔自己吼了顾迟。

    都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靠着网络延迟高达1000有余的神经一直被迫当好马,死拽不回头。

    当时的万千怒火集于一身,往上蹿溜,整个脑袋都跟个高压锅似的咕噜咕噜翻天响,烫手至极。

    如果能重来,钟从余绝对要一巴掌拍死当时“滚”的自己。

    他想:“别走,陪我,我怕黑。”

    “太极式求情计划”就这样被迫中止,以后视情况再决定是否启动。

    顾迟和王大串继续每天愁眉苦脸地对付赵古董和红帽的活儿,整个人就跟个抽鞭陀螺似的转悠不停,还时不时发力提速。

    钟从余就继续两点一线,独立于“人世间”,保持高冷范当大仙儿。

    两人互相揣摩这点不多不少刚够塞心脏的歉意,却不敢妄自干扰清闲。

    时间飞快。

    转眼,月考就如同连环地雷一样给人在最不经意之间轰然炸开,断断续续的为期三天,还不肯一次性给个痛快。全班哀嚎遍野,组织写遗嘱的集体不计其数,顾迟坐在最后一排的窗户边上,欣赏这壮观的风景。

    这些人啊……还真的很容易便失去“生命意义”。

    动不动就“以死相逼”。

    他的桌面上摆着一张丝毫不知廉耻的倒数第一,除去答题部分,剩下的空隙早就被各式各样的火柴人占据——没什么好奇怪的,顾迟觉得自己能腾空来考试就已经算是好学生了,临场发挥一些兴趣爱好不是什么坏事。

    那什么,毕竟有句话叫“贵在参与”嘛。

    反正他也赖皮习惯了,上到班主任,下至前后桌,都不会前来过问审讯。

    “高二果然比高一难很多啊。”

    “这次是谁第一?出个声呗。”有人嘀咕了一句。

    风水轮流转,他们班没有千年不动摇的万恶学神,老师心尖上的第一宝座向来是挨个占据一段时间,既公平又公正,也保障了不会出现封建社会的特有**面貌。

    “但这次就不一样咯!”

    顾迟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把双手抄在后脑勺,往后一仰,大大方方地把倒一试卷当做眼罩用,开始闭目养神。

    果不其然,这句话还没在心里过完,前排那位字面意义上五大三粗的易同学就“嗷”地一嗓子揭露了谜底。

    易七二:“科科都全班第一!牛逼啊!钟从余,你这是要掀起一波改革,自封为王啊?能给我留个公主的位置坐吗?求饶活路啊父皇!”

    这爸认得倒快。

    易七二自以为和他的交情不错,直接把卷子拖了过来双眼放光扫射。

    “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啦!务必每次考前一拜,吸吸欧气!”

    之前那位和钟从余不钉对儿同学听到这句话,整张脸都气紫了,可怜的成绩单被他用双手捏得满是“皱纹”,掌心渗出的汗液晕开了上面的数字。

    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似的。

    整个班都在跟着起哄:“资本主义要垄断世界啦!”

    “排队拜考神,名额有限,挨个取号!”

    “秩序!注意秩序!”

    其实这群人还挺开心的,他们虽然没心没肺,但好歹有一个叫荣誉感的东西长在身体里。钟从余性格如何不重要,是否合群不重要,只要他够逆天,把平均分踹上去,吊其余的一二三四五六班,让班主任每天都乐呵呵地上课不故意为难自个儿,他现在就是老大。

    按照正常剧本来讲,钟从余应该回答道:“谢谢,以后大家一起努力吧。”

    但他无时无刻不抽风的脑袋输出的指令是:“丢死人了。”

    顾迟:“……”

    全班:“……”

    顾迟觉得这家伙迟早要为自己的这张嘴变得缺胳膊断腿,内心的一番纠结后,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承担起一位“房东”加“同桌”的责任,算在这个看起来不那么冷清的环境下和他两句,教他做人。

    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他用“去和赵古董聊两句”来作为报酬回报自己。

    计划完美!

    想来,他俩好像也没怎么正常过话。

    第一次是怼。

    第二次是吵。

    第三次就直接砸了。

    怎么开口呢?

    “咳咳咳……”

    等上课的铃声清理了各路闲杂人等——包括那个才捡来的172长的闺女,顾迟才掀起卷子的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看向钟从余轻声道:“傻逼,错了。”

    钟从余可能是在空气中都长了耳朵,立马侧头:“你骂谁?”

    顾迟:“骂你,你刚刚该谢谢。”

    钟从余:“分是我自己考的,他们没有帮我学习。”

    顾迟:“这叫人际交往。”

    钟从余:“和他们没有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钟从余继续保持自己的一贯作风,死不屈服。

    顾迟伸手掏了一下他的腰,厉声道:“谢谢!你丫的今天不?”

    “不就不准你来我这边蹭饭!下次跳闸也不给你修电表!”

    钟从余立马改口:“下课。”

    “还不帮你……”顾迟没从这个山路十八弯急转弯中缓出神来,“啊?”

    “下课就。”

    钟从余快速地重复了第二次,就埋头躲开老师的视线,带上形影不离的耳机,不再回答问题,自个儿沉浸在音乐与书本之中了。

    顾迟突然之间意识到一些事情。

    这家伙喜欢蹭饭?可能还是个生活九级残废?

    至于钟从余到底有没有谢谢,顾迟并没有去深究,他给自己定下的最终目的就只是“教他做人”,然后获取“兀自想象的报酬”。

    下课前的五分钟,顾迟接到了王大串发来的一条短信。

    ——迟子!待会儿来天台老地方!

    ——睡美容觉,不来。

    ——和大哥倔是不是?不开玩笑,快来,我这次找到欺负红帽那群王八蛋的老巢了,兄弟们都在,就等你一声“掏鼠窝”。

    秒回:立马掏!

    钟从余瞥见顾迟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藏好懒散的架子,坐姿也端正许多。他收拾了一下东西,赶在下课的人流量骤然上升之前,轻车熟路地从后们溜了。

    钟从余算偷偷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