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豆浆 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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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刚接通顾建宇那边插进来的电话,窗户外面就了一声闷雷。

    都“秋三月冬三月雷鸣,兵起,客利主不利。”

    活生生地将对面楼那根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号塔给震成十级瘫痪了。

    顾迟对着罢工的手机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什么绝世怂逼。

    其实这个时间很难出现雷雨天气,但老天爷要作祟,六月都能下雪,谁还管得了他呢?

    难不成还可以一巴掌把乌云翻个面,将阳光明媚还回来?

    顾迟刚把自己挪去沙发上,外面就下雨了。

    地上湿气很重,被冰冷的水滴拍后,热量上浮,鼻腔里全是花草泥土的味道,压得他胸口难受。

    “老爸刚刚想什么来着?”顾迟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放在窗台上,出神看着楼下奔跑避雨的人,“好像是‘快去’啥?”

    去哪儿?

    “把窗户关上,地气渗进关节对身体不好。”钟从余被顾迟的随手扔过来的衣服糊了一脸,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净还是脏的,忍辱负重地拖着伤残穿好后,就看见他在灵魂出壳。

    钟从余:“这衣服是不是穿过?有你的味道。”

    顾迟回过神来,笑道:“这都能闻出来,你是属狗的吗?放心,只在家睡午觉的时候穿过一次,保证干净。”

    钟从余:“还有灰尘的味道,后领的领口上有点脏。”

    顾迟:“行行行,还去楼下买过啤酒。”

    钟从余:“……”

    顾迟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直跳,费力揉了一把,把沙发边上的吹风机拿起——他刚刚出厕所就准备好的——冲钟从余招招手:“过来坐着,先把头发吹了,不然会感冒。”

    钟从余这个人,虽然嘴上话不饶人,但四肢却时时刻刻地出卖着内心想法。

    不过这一次,他两者都没选。

    “你不去看看吗?”

    顾迟还在用手心试探吹风机的温度,耳边噪音大,一时没听清:“你什么?”

    钟从余用左手指了指窗外。

    刚撤走占道经营的普通住宅区道上有一个硕大的身躯在上面奔跑,看起来很着急。

    顾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王大串。

    全身都淋湿了,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随后,他家大门就哐哐哐地被拍响了。

    钟从余不慌不忙地接过吹风机,左手干起活来不方便,更何况他基本上也不会干活,因此,直到顾迟开门,和来者上了话,他都还没能找到一个顺手姿势。

    “什么!?”

    顾迟像是被火烧了屁股,整个人在一瞬间“砰”地炸开,天气很应景地又了一声响雷,不知是吓的还是怎的,让他在原地愣了两秒后,最后连拖鞋都还没来得及换,就一股脑地跑了。

    “你自己在家找点东西当晚饭吃吧!”顾迟在楼道里面才对钟从余这么吼了一句。

    钟从余皱着眉头把吹风扔回沙发上,感觉顾迟一走,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

    可还没等他搞清楚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在一闪一闪地亮光。

    是老爸一个时以前发来的消息。

    大雨瓢盆,可街上站了一大圈的人。

    顾迟和王大串推开围观热闹群众的时候,感觉嗓子眼儿都快要关不住上下蹦跶的心脏了。大概是这个天的雨带冰,太冷,气温也不够高,才叫两个热血中烧的少年凭空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出事的是红帽和他那个混账爸。

    王大串来找顾迟的时候已经可以把三口大气喘成了一连串,咬了好几次舌头才磕磕碰碰地明白。

    他道:“我,我不是一直在帽儿家门口等他回来吗,等了半个多时没等到,肯定急啊,然后等我准备去找人的时候,就,就他妈看见那个混账了!”

    “我,我亲眼看见了……”

    大约在十分钟以前,红帽下楼去买零食,但运气不好,正好碰见了他那一股酒气回家的老爸。

    疯老头发病不需要理由,直接一把拽住了红帽那细的胳膊,双眼发红的骂道:“你老子在外面成天累得要死要活的赚钱养你,你还有脸浪费钱!你知道你老子平时是怎么卖命挣钱的吗!”

    红帽突然尖叫了起来——他一直很怕爸爸,但只敢叫,却不敢反抗。

    然后二人单方面地扭了起来。

    王大串身高187体重180,是跳一跳大地都要颤抖的胖子,却在给顾迟到后半句的时候,几乎是哭了:“我就亲眼看见,他们爷俩在马路中间,被一辆横空出现的出租车撞飞了,是真的是飞了……”

    顾迟的脑袋一片空白。

    撞人应该有声音,为什么自己没听见呢?

    哦,是被那阵雷给覆盖了。

    “人死了没有啊?”

    “鬼知道,都成这样了,怕是没发活了吧。”

    “撞人的车呢?”

    “逃逸啦,这个鬼地方又没装监控,估计没法找到,可惜了命。”

    “……”

    血迹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呈现出一大片红色,味道又腥有腻,像极了电视剧里面演的那些地狱场景。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头朝着不同方向,横躺在路中间。

    老的那个大概是运气不好,撞到了旁边的电线杆,脑袋瞬间凹进去了一大块,有黄白色的液体流出,脖子以下胡乱搅在一起,基本上就是一摊烂肉泥,实在没法看。

    幸好,幸好红帽还好。

    他虽然也伤得也不轻,但还在哭痛,还能睁眼喘气。

    顾迟抓着王大串的衣服就开始咆哮:“楞着干嘛!电话!医院啊!”

    王大串:“没信号啊,雷把电线给断了,拨不出去……”

    “那就去外面!跑去医院!一直!”顾迟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地在行动了,可这句话刚出口,他脑袋里面就突然闪过一个残酷的真实

    跑到医院,再回来,需要多少时间?

    人还能活着吗?

    该怎么办?

    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最后还是大串妈来帮了忙,她在知道这件事后压根就没来现场看热闹,而是直接抓着手机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电话,等完全跑出了住宅区,终于有信号了。

    可尽管这样,救护车到达现场也是几分钟之后。

    红帽他爸当场宣告了死亡——废话,人都成恐怖电影那样了还怎么活?而红帽则被抬上了担架,飞速送去了急救中心。

    前后仅仅是二十分钟的时间,可能还不够中年大妈们用来追半集脑残剧,不够姑娘们画一个可爱的妆容,但在这个偏僻的住宅区,就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跟来医院的人就很少了,顾迟和王大串坐在手术室外,如同两尊石像似的纹丝不动。大串妈楼上楼下地跑,付费签字,已经忙成了一只十八轴转的陀螺,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警察姗姗来迟,看着两个半大的高中生先是愣了一下,往四周找了一圈发现没人,才问道:“受害人的家长呢?”

    王大串的喉咙发不出声。

    顾迟:“……死了。”

    “受害人他爸,魏如鸿他爸死了,他妈早就和他没关系了,就认识我们,没其他人了……”

    遇见这种情况,很伤脑筋。

    但警察给他们了一句更绝望的话:“节哀。”

    “那就是你们报的案吧,很可惜,虽然我们后来快速就锁定了肇事司机,但人,没法来了。”

    顾迟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可能是过于愤怒,也可能是肝内的火一时冲上了脑袋,他一把抓起住了那个话警察的领口,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什么意思!?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你放开!”

    被勒住的警察是个老人,比较有威信,他抬手制止了身边人举起的警棍,很轻松地就将自己脱离了束缚,把顾迟双手折到背后抵在墙上。

    老警察道:“年轻人,冷静点,听人把话完。”

    “没法来的意思不是我们包庇他,该调查的都调查清楚了,肇事司机是酒后驾驶,撞死了受害人后自己也没好下场,开翻了轮子,连车带人一起滚下了立交,死了。他是一条老光棍,上面没人,下面也没人,没存款没保险,空空荡荡的。”

    王大串突然抱着脑袋哭了,声音嘶哑。

    顾迟没力气也没心情骂他。

    有句话叫“恶人有恶报”,可惜这个两个报应来得都不是时候,红帽还这么……还需要一个人支撑着他活下去……

    大串妈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抱歉警官,麻烦你们了,我现在就让两个毛孩子滚回去。”她还穿着家里面的睡衣,面色格外憔悴。

    警察摇摇头,似乎想安慰两句,但他们动嘴能力比起动手能力弱太多,话还没准备好,腿就带着身体离开了。

    此时此刻,什么都是没用的。

    王大串:“妈,我……”

    “你什么你?我来守着,你俩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大串妈没有了平时的豪迈,声音也了下去,“三兄弟没一个成绩好,就别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还想着以后靠拳头吃饭啊?长点心吧。”

    一句话,得没人敢吭声。

    回去的路上,王大串半瘫着和顾迟道:“其实混账还是有点良心,要不是他在最后推了帽儿一把,死的可能就是两人。”

    “是吗?”顾迟木讷地回答。

    王大串抹了一把眼泪,眼睛还红着:“迟子,你有没有感觉,这个世界对咱们不太公平。”

    顾迟:“大概是吧。”

    公平这两个字,对顾迟来向来很遥远。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

    他没看见钟从余,饭桌上也没有吃过饭的痕迹——那子肯定不会自己收拾碗筷。

    顾迟本来想随便冲个澡就倒头睡觉,可刚刚捡起被扔在沙发上的电吹风,就看见楼下站了两个人。

    雨停了,路灯下干干净净的钟从余挺吸引眼球。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看起来就很高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