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可乐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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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底,天越来越冷。

    时间临近高二上学期的期末。

    距离红帽离开已有两个多月,自从那天晚上他无声无息地走了以后,顾迟便没再提起过此人,恍若一场大梦,醒后就忘,直接笑嘻嘻地去热了饭菜下肚。当然,那边也没有来过任何消息,彻底退出了顾迟生活圈子。

    或许十来年之后,再次碰见互相都很难认出彼此。

    每天上上课,逃逃课,架,睡睡懒觉,换做一个陌生人来看,压根瞧不出其中的变化,反正顾迟之前的日子也就这样混。

    可有什么东西兀地从顾迟眼里面消失了。

    地球还是照旧呼噜噜地转。

    钟从余还是照旧稳拿第一。

    “我去!”易七二拿着名册表倒吸一口凉气,“父皇,牛逼啊,是真的很牛逼啊!”

    有人道:“你一个女生话能文明点吗?”

    易七二眉毛一掀:“文明能当饭吃吗?能吗?不能就滚!我这是在表示激动,诶诶诶父皇别急着睡觉,你知道不,你这次期末前模拟考甩了年级第二整整100多分的总分啊!你是哪路神仙下凡啊?照这样下去,你是不是要高考满分啊?”

    众人听得一惊,集体回头,就连在旁边无聊看的顾迟也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他对着已经和周公开始玩耍的钟从余一脚踢过去。

    顾迟:“醒醒,你又得第一了!”

    钟从余踉跄了一下,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哦。”

    睁眼不到一秒,放弃挣扎,趴下继续睡。

    其他同学:“……”

    顾迟习以为常:“叫不醒了,我待会儿给他吧。”

    易七二尴尬的笑了笑:“呃,好。还有其他同学要来看名次的吗?我们去那边看,不扰父皇睡觉。”

    一大批散热喧哗难民就这样集体迁移去了西北荒凉地带——班上平时用来写作业的黑板下面。

    钟从余翻了一个身,把羽绒服背后的帽子往上扯了扯,盖住整个脑袋。

    顾迟抬眼就看见了罪魁祸首,直接伸手将自己脑袋边的窗户关了。

    原先还横冲直撞的冷气戛然而止。

    还是这么懒,宁愿缩成一团都不愿意动一动胳膊。

    顾迟单手撑着下巴,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是真的困了,待会儿给班主任请个假回去睡,她看在你成绩的份上就会签字的。别把帽子拉太高,至少把鼻子露出来,心闷死。”

    钟从余应该是是听到了,睫毛颤了颤,手上却毫无动静。

    顾迟干脆一巴掌掀开他的帽子:“你子是非要让我干活心里才踏实吧?”

    完两人也没其他动作,前者因为实在是太困,后者是成天对着这根死憋棒槌已经磨得没有什么脾气了,内心重叹一口气,只得又拿出刚才不良杂志上的继续看。

    “还能怎么办?”顾迟心道,“大金主,惹不起,继续凑合着伺候呗。”

    最后,由于某杂志这一届招揽作者的水平实在是太不堪入目,顾迟同志也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内被那些天花乱醉的鬼故事“吓”得入定睡着了。

    自己又伺候人的犯/贱毛病,红帽走后,顾迟虽然用神经控制着嘴上不,但心里总会落空,有时候人一闲下来,就开始发慌,只要两手没有能折腾的东西,便搞起其他破坏。

    每逢这时候,钟从余就要给他指示点活儿干。

    什么饿了煮点饭,台灯坏了修一修,厕所堵了怎么办。

    有点像周瑜黄盖——一个愿,一个愿挨。

    这位城里来的大少爷白天除了上课的时间,就在胳膊下面夹着一本书,有时候是课外的,有时候是辅课内导书,脖子上面挂着没日没夜放英语听力的白色耳机,顾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晚上吃过饭后才屁颠颠地跑回自己屋做作业,是否熬夜顾迟不知道,反正这货成天都是一副欠瞌睡的模样。

    其实用“跟屁虫”来形容钟从余也不完全合适,因为此人不仅仅只是跟,有时候还要跳起来叫嚣存在,伸出那么一两根未完全长齐的利爪,摩擦摩擦地板。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顾迟本以为钟从余的日常就是这样“好好学习,天天上上”,争做“别人家永不言败的孩”,没有什么多余的浓墨重彩,永远行走在顺风顺水的高端人生。

    直到一个岔子闯了进来。

    那天,顾迟半夜突然想喝啤酒了,冰箱里面又没剩存货,便揣着一把零钱三步并两步,蹦跶着下楼买。

    然后在再次看到钟从余和那个女人身影的时候,连忙踩了一个极速脚刹车,转个步溜后门。

    搞得跟个现场捉/奸似的……

    上一次看见他俩是红帽出事的那天晚上。

    等到买好易拉罐啤酒准备回去,就发现这二人居然还没走,黑色的长街上头顶唯一一盏还能亮的路灯,颇有情调。

    顾迟心里嘀咕一句:啧,平时还装正人君子,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方圆十里没有碍眼的人和狗,该不会是在异地恋的女朋友商量私奔吧!

    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就在顾迟自以为抓住辫子的时候,钟从余突然从背后出现,“梦游吗?”

    顾迟整个人立马一个机灵,脑袋往他身后探了探:“我去吓死人了,你才是装鬼梦游,走路连点声音都没有。”

    钟从余:“有人找我。”

    顾迟顺理成章的接着八卦:“嘿嘿,谁啊?”

    钟从余爽快回答:“女人。”

    顾迟:“……”

    “嗯,能否稍微具体一点呢钟大学神。”顾迟锤了锤胸口,“你悟性很高的,懂我意思,比如……什么关系?”

    钟从余:“我爸的女人。”

    顾迟:“那不是你妈吗?”

    “不是。”钟从余面不改色道,“我爸的女人,和我没关系。”

    顾迟花了好半天才从这句话当中回过神来,参透了其中的关系成分,当即一拍大腿,心道你这问的都是什么事儿,非要戳人痛处!

    谁知钟从余心更大,丝毫不在意,手上指了指顾迟提着的啤酒:“给我一个。”

    顾迟连忙献殷勤:“给给给,多着呢,陪你喝。”

    钟从余一口气灌了整整一听,大概是因为刚才被迫话太多口渴了,喉咙湿润后心情也舒畅许多,便比平时多解释了几句:“之前在医院就算和你了,我是离家出走的。那人,那女的,她想叫我回去,好几次了,比我爸还要执着。”

    顾迟一听,第一个感觉就是卧槽牛逼啊!果然城里人离家出走的方式都不太一样,可这一阵不着调的钦佩感还没来得及彻底落下,就被另外一股不太爽的思想占据了头脑。

    顾迟语气有些呆滞地问道:“那你要回去吗?”

    问完整个都都颤抖了一下。

    “回去干吗?”钟从余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又开了另外一听拉罐,反手抓着瓶帽,眼神空空荡荡的,“我妈又不在那里。”

    “也对。”顾迟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长抒了口气,总之抒了先在,于是拍拍胸口道,“好,很好。”

    钟从余不太明白:“好什么?”

    顾迟立马改口:“有骨气,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来,兄弟之间的一个安慰抱抱,乖,不伤心!”

    钟从余:“……”

    钟从余花了半天时的时间,才把因为突然拥抱吓出的三魂六魄拉了回来,惊喜意外混合着莫名其妙的恼怒并存,这次直接对着他摔门。

    砰——!

    那天晚上,顾迟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自己两个时都没有睡着。

    其实后来想起挺后怕的,是由内而外蔓延的恐惧,他甚至有点后悔问出“那你是不是要走了”这个问题。如果当时钟从余的回答是点头那该怎么办?叫他不走吗?为什么不想让他走呢?以什么样的身份叫他不走呢?

    顾建宇常年不在家,王大串上了高三被当犯人关着,红帽……不提了,自己身边的人都在逐渐远离,却唯独慢慢走近了一个位钟从余。

    这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心态呢?

    “我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个回答。”这是他在这两个时以内唯一确认的理论。

    这就好比一株孤单卑微的爬山虎,死死地扒着一颗身旁的大树不舍得放手,每日殚心竭虑,心里估算着能依赖的日子还剩多少,嘴上还不太敢承认。

    顾迟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的——他有一个特异功能,每次临近下课,就会提前几分钟抬头。

    顾迟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然后当即就被页面上那六个又红又大的未接来电给吓清醒了,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等到点进电话薄的时候,看见了一大列备注“臭老爸”。

    心率立马就平静下来了一半。

    顾迟等到下课后才回的电话。

    “找我什么事?”

    “儿子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淡了?怎么不爱爸爸了?以前你都是哭啼啼地找我要礼物的!”顾建宇在另一头笑嘻嘻的道,“爸爸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了,想不想爸爸啊?”

    顾迟立马把手机“啪”地一下砸桌上,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瞄了一眼桌子边还没完全清醒了钟从余,心中暗自催眠一句他必须没听见这肉麻的话。

    结果这货好死不死问了一句:“顾叔的电话?我听见他声音了,今晚他要回来?

    “……”

    面子呢兄弟?

    “对,是我爸,他今晚带我们出去吃火锅,桥头风景最好的那个桌。”顾迟没挂电话,直接塞进校服的大衣兜里,也不是道是不是故意给某人听的,嗓门拉得特别大,“这是给我们钟大学神的一点奖励,快走着!”

    因为设备原因,顾建宇只能活生生的听着,反抗无效。

    “喂!子你又坑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