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可乐 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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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啦?”王大串的两金鱼眼珠子往桌子上一瞪, “诶不,迟子,以你的手艺, 你就算在除夕夜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让我吃饺子?还是只吃饺子?”

    顾迟:“那你要什么?”

    王大串伸手往电视机一指, 里面正好播出一栏美食节目:“哥的大鱼大肉呢?哥的管弦乐队呢?”

    顾迟抄起脚上的拖鞋就冲他脑袋上呼了一扇:“啰嗦!你他妈待会儿还需要身娇体软的大眼美妞呢!”

    不仅力道十足, 还味道浓郁。

    钟从余盘腿坐下的时候就听到他俩一直在闹, 自己闷头吃了十来分钟的饭,突然咬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抽出一张纸巾吐出来瞧瞧是什么。

    呃……一个一毛钱的钢镚儿?

    “外挂兄运气不错啊!”王大串撅着脑袋望过来, “迟儿,你这次塞了几个硬币进去?”

    顾迟这才腾出手来拿筷子:“家里零钱都被臭老爸拿去了,就两个。”

    王大串故作玄乎:“又没中,看来咱俩今年又是单身万岁。”

    钟从余:“又?”

    “在这货还很豪气的时候,一百个饺子里面要塞十个一元钢镚, 可尽管是这样,我俩一个也捞不着, 你奇不奇怪?我都怀疑是他背地里搞了什么暗箱操作。”王大串往自己腮帮子里左右各塞一个,圆饼脸立马变成了倭瓜脸,连吐词顺带都不清楚起来,“以前次(吃)饺子, 都是红帽一能(人)横扫一片。”

    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红帽, 大名魏如鸿,你应该还记得吧,就是那个被接走的的。”

    钟从余点头。

    他当然记得。

    他第一次注意到顾迟的原因,就顾迟在学校男公厕来带头去揍了欺负红帽的人。

    但这个话题情调偏的方向不太友好, 让在场三位选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 全都卡在了桌子边。而就在这时候,钟从余又猛地感觉牙龈一疼, 整个人的后脊梁骨都往上蹿了一层。

    ……五毛。

    顾迟看他这疼懵的反应笑了半天:“钟大神,看来今年注定是你付钱买烟花了。”

    钟从余:“你们这的烟花只要六毛钱?”

    “呃,不是这样。”顾迟换了一条腿翘着,又摸了一根烟出来叼着,不过没点,“我的意思是,你出钱买,出,六毛钱以外的其它钱,简单翻译就是坑坑你的金库。”

    钟从余没管这么多,只把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他的那根烟上。

    顾迟以前,或者现在都会不抽烟,但没有任何一位处于青春期中的男孩不会在兜里藏烟。

    他们会傻乎乎地认为这是成长的象征,背着家里人那么吞云吐雾几口,勾肩搭背着社会兄弟,别提有多畅快了,甚至能联想到自己是黑/帮老大,下一刻就可以夹抢带棍地招呼弟去攻别人基地,英雄救美,走上人生巅峰。

    自从红帽走后,顾迟也开始下意识地流露出这个动作,他经常手里已经拿起了火机,却又不知道拐弯想到了什么别的,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抽烟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但抽烟的人一定坏肺。

    “你要是敢点,敢擅自摧残自己,我就把你给办了。”钟从余看着顾迟,在心里兀自恶狠狠地这样了一句。

    表面上,他还是照旧面无表情地吃着饺子。

    “不行不行,迟子我告诉你,我现在严重怀疑就是你这饺子在作妖,千年老妖,不然串哥我这一身正气,不可能持续单身这么久,再怎么也算得上一枚渣……”王大串话道一半的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你手机响了。”

    “啥?”又是一阵炮竹声响了起来,噼里啪啦的。

    顾迟:“你什么?我听不见!”

    王大串直接翻身,帮他把甩在床头柜的手机拿了过来,瞄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备注愣了愣:“我去,牛逼啊,谁是天王盖地虎?你找母老虎啦?”

    顾迟这次总算听清了:“满脑子想些什么废料?给我,是我臭老爸。”

    等这一波噪音轰炸结束后,顾迟才按下接通按钮:“喂?”

    “儿子,你在哪儿啊?一个人吗?”那边是顾建宇的声音,低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像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电话。

    “爸?”

    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让顾迟心里很不自在地颤了一下,按照顾建宇一般情况下的尿性,他只会发一张类似于证件照的自拍过来,然后简短有力地写道:“帅儿子!爸到了!”

    顾迟顿时有些慌张,甚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爸?你怎么了吗?”

    话音刚落,王大串手上那套类似于丐帮醉拳的动作立马停止,端正坐好,目光犀利地看向顾迟。

    这片鱼蛇混杂的棚户区隔三差五就会出事,见怪不怪,因此,在这里从长大地人都有一个共同毛病——他们对徒然变味的气氛格外敏锐,对危险的预知也是尤为强烈。

    “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吗?”顾建宇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对,稍微调整后,还是重复问了问这个问题。

    “在家,但不是一个人。”顾迟回答。

    “哦……是哪些人啊?”

    “你儿子我,钟从余,还有王大串。”

    顾迟拧了拧眉,他总觉得顾建宇在和自己绕什么弯子,而且每一句出口的话都是斟酌三分,得十分心翼翼,生怕被听出什么端倪。

    还没等顾迟的铁锈脑袋抓住辫子,顾建宇又了一句:“儿子,爸前几天把羽绒服拿去干洗店了,你现在在家坐着也无聊,和朋友们一起帮爸爸去取一下衣服好嘛?钱在爸房间的衣柜里,顺便去路上玩一玩,看看烟花。”

    “不是吧……”顾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爸,你觉得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别人会开店?”

    顾建宇几乎是一口咬定:“开,要开的!我就是看到他家写了春节期间正常营业才拿去干洗的!”

    “行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大老远地个电话来就让我大冷天的帮你取衣服,坑货啊。”顾迟用耳朵和胳膊夹着手机,歪着脑袋对钟从余他们道,“我有事儿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们自己吃,给我留点就行。”

    王大串给他做了一个拜拜好走不送的动作。

    而电话另一端的顾建宇几乎是立马吼了出来:“不不不!儿子!别急着挂电话!让你朋友和你一起去!”

    顾迟:“为什么啊?”

    顾建宇被问得卡顿了几秒,从脑袋里面强拉硬拽出几个词拼成一句话:“听话,一起去,在家里待了一天了,出去透透气。”

    顾迟被他这态度得有些上火:“我靠!我你今天怎么了啊?吃错药了吗?大半夜的,莫名其妙地个电话把我们全部赶出去,你真当我信你是为了取羽绒服?钟从余的低烧还没完全退,外面冰天雪地的,你到底想干嘛!?”

    “明明该是团圆的日子,你非要拉着我往外跑,去什么八百年没有一次交流的亲戚家。行,我当时想着你可能只是想带我去见一见他们,可后来我都没法去了,你他妈还这样屁颠颠地贴上去?有意思吗!你们很熟吗?”顾迟抽了两口,继续发泄,“妈不在后,你自己你一年才回来几次?你知道同学在背后怎么我吗?老子都差点以为你在外面有……”

    到这句话的时候,钟从余感觉自己的双手几乎快端不稳碗了,他目瞪口呆地望向顾迟那张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一时间,自己也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惊讶?愧疚?还是同病相怜?

    “顾迟!!!”

    顾建宇没让他把最后的内容完,直接出声断:“顾迟,迟,儿子,你自己听听你刚刚了什么话!”

    王大串站了出来和稀泥:“哎呀好了不吵了啊!这大过年的,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叔,我们立马就出门帮你收衣服去,外挂兄,快准备一下。”

    顾迟把手机丢在一边,忘了挂电话,信号忽然间变得不是很好,里面传出来顾建宇断断续续的声音:“儿子,在爸还有能力帮到你的时候……爸就绝对不会害你……”

    顾迟不知道牵动了哪根神经,鼻子有些发酸,但这感觉仅仅只上涌了片刻,就被他强行按压了下去,恢复往常的状态。

    面对这个不着调的男人,十次中他有八次都会觉得很累。

    父亲这个名词对很多孩子来讲既亲近又敬畏,很多男孩在的时候都会把它当做成长目标去对待,可以肆意撒泼野,干了坏事,也会被被骂,可谓是好坏兼备。但在顾迟的记忆中,老爸永远就是这么一副和和平平的态度,就算是自己对着他又吵又骂,最多也不过是提着嗓门叫一次他的名字,便没有下文了。

    顾迟上了学之后,才明白这是一种疏离感。

    很显然,自己与顾建宇在构成父子关系的桥梁上,少了一点什么至关重要的材料,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变得儿子不像儿子,老爸不像老爸……

    外面虽然听着挺热闹的,但刚下楼,被夹着冰渣的风迎面一吹,才知道除夕夜到底有多冷。

    顾迟哈了一口白气,转身问王大串道:“你是回家还是和我们一起?”

    “我还是自个儿回去吧。”王大串吸溜了一管冻鼻涕,双手揣袖,“我们高三的寒假只放八天,作业倒是有八百篇,我得回去复习去了。”

    顾迟笑了一下:“行,等你高考有个好成绩,记得请我吃肉串。”

    王大串摆了摆手走了,觉得这话前后左右都不对劲。

    顾迟这时候才看向了钟从余。

    这人确实闷,能半天不一句话。

    还很没有自知之明,飘雪的天气,明明还在发烧,却随便裹上一件外套就出门,腿上穿着的还是单裤。

    顾迟干脆把自己脖子上的取下来给他戴上:“冷吗?”

    钟从余:“不冷。”

    不冷个屁!

    顾迟:“待会儿要是路过卖部,提醒我给你买几张暖宝宝贴着,你这个人,看着结实,没想到如此咔嘣脆。”

    钟从余:“……”

    顾迟裹好之后,满意地往自己“作品”的肩膀上一拍:“搞定,走吧!”

    而就在这时候,一辆着远光灯的银色轿车从外面开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