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红酒 第六
——你哪个前女友啊?
顾迟没反应过来, 脑袋短路地回了一句。
但手机屏幕刚刚显示发送成功,他就想了起来。
那时候,王大串还在上高二, 顾迟白天在学校充牛逼当老大到处架, 放了学就跑回去当煮饭婆带红帽, 钟从余这种货色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学校, 老师,班级, 以及同学这些东西似乎很遥远,三兄弟在一起除了喝酒吹牛,就是去“谋财害命”,唯一称得上熟悉的女生,就是那位前女友。
可现在想来, 这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时间相差居然只有一年多。
人生, 果然奇特。
——你是觉得我有多厉害,才把“哪个”这两字问出口的?
王大串不仅要骂,还附带了一张掐死人的表情包。
——想起来了,叫蒋文文的那位富婆。
——就是她!你子没睡就给我下来, 你串哥我手肥, 字不方便。
顾迟知道他这又是要“彻夜长谈”的前兆了,放在以前,肯定是二话不跑下去,还能蹭免费啤酒喝。但这一次, 他回头望了一眼, 道:“走正门会把钟从余吵醒,他最近上课累, 让他好好睡。至于那两个,吵醒了就麻烦。”
王大串:“顾迟你妈/逼,重色轻友,不得好死!”
“重色这罪名我认了,不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轻了友啊?”顾迟压着声音笑了,轻轻地推开窗户,伸出一条大长腿踏了上去,然后发了一句话。
——咱俩比比谁先到楼下。
王大串起初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片的房屋密集,而且墙外违章搭建,随意拓宽更是随处可见,没文化的住宅户们才不会去考虑地基和承重问题,这样一来,就给某些不要命的人提供了大方便。
顾迟家就住二楼,离地面也莫过于三米左右的距离,只要胆子够大,人和腿够长,就很容易开溜。
王大串一侧头就看见了顾迟抓着一旁别人晾衣服牵的绳子,跟玩秋千似的荡了下来。
就地一滚,完美落地!
漂亮!
臭混混就是臭混混,哪怕是改邪归正,还是会有原型必露的时候。
还是那么身材好,还是那么酷毙了!
王大串立马跑去店里,偷了两听雪花塞衣兜下楼,放低的声音藏不住兴奋:“迟砸!爸爸就知道你孝顺!”
“孝顺个屁,这是关爱残疾人士的伟大和无私。”顾迟活动了活动脚腕,总感觉刚才那一跳有些意料之中地翻车了,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结果后劲儿痛的厉害,脸色不太好:“行了,,那个蒋文文回来了你在这里鬼嗷个什么劲儿?如果只是因为睡不着乱嗷我绝对把你做成包饺子的猪肉馅,熟的。”
王大串嘲讽回去:“你那豆腐脑里面连杀/人都想着吃,也不嫌恶心,哎哟喂,悄悄,怎了脸色不好,前半夜玩脱了?”
“我刚刚给那个李奄三回了消息。”顾迟后悔下来了。
王大串:“啥子三?”
“李民生,玩摄影的那个!”
王大串:“感情的你还要去?”
顾迟被他这十句走不上重点的话气得印堂发黑,比裹脚的啰嗦老太婆还要消磨人,便一字一句道:“,你,那,个,前,女,友!”
“好好好,就嘛本来就是下来的,干嘛那么凶。”王大串嘀嘀咕咕,“她和我一届嘛,高二上了一半就跑出国了,在外面念完了高三,如今也是准备考试升学,我不知道她们那儿的高考和我们的高考区别究竟有多大,但根据道消息,她居然回来念了,还是这座城市。”
顾迟:“嗯,然后呢?”
王大串:“你这什么反应啊?”
顾迟:“我是,她回来,和你也没关系啊。”
王大串:“怎么没关系,我一年多,接近两年没见到她了!”
这两人聊天的思想压根不在一条线上,各操其手。
“那是前女友,不是失散多年的现女友。”顾迟反应了半天,突然开窍:“等等,你该不会,想重新追她吧?”
王大串不吭声了。
顾迟欲哭无泪:“我的哥,我的大串哥,好的坦坦荡荡一身轻呢?真香定理吗?你这是有多无聊,才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干啊?”
如果出国读书是他们分手的着火点,那么某些无法改变的客观差距,就是这颗炸弹里面装着的**,一点点地,慢慢地日积月累出来。
顾迟清楚地记得,王大串曾经亲口过,差别太大了,想追上十辈子都不可能。
但那都是人走茶凉之后的冷静话,如今故人回来,活碰乱跳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血液也跟着翻涌,如果是真的喜欢,敢问谁还忍得住放弃呢?
谁不想试试呢?
哪怕真的遥不可及。
在人的一生中,会经历无数次失望和希望,有许多意料之中,也有许多意料之外,正处于湍急大流之中的时候,或许会多愁伤感,可一旦来日走到了终点,感叹的不是顶峰,也不是低估,而是那些弯弯折折组合起来的路程。
王大串:“我听过,她家,好像最近生意没那么好了,也没那么有钱了,别墅都卖了,不然大学肯定也不会回国……”
王大串:“而且,她这段期间一直没有交男朋友……”
王大串:“我反正也不读书了,以后挣钱,给她买吃的玩的……”
“不想留下遗憾。”
顾迟恨铁不成钢,开口骂道:“之前被玩得还不够吗?我看你就是一个疯子。”
王大串突然叫嚣了起来,甩着肥膘:“疯子怎么了!我就喜欢怎么了!你搞歧视啊!我都拦不住自个儿!我还不信你能拦住我!她呸我一脸我都要美滋滋!你不服气咱俩一架啊!你赢了我也控制不住!”
顾迟:“……”
不知为何,这几句话一脱口,很多事都被明晃晃地抬上来桌面,变得刺骨嶙峋甚至无可奈何起来,顾迟突然在这死肥猪身上看见了钟从余的影子——当然不是指外表——而是那股死不要脸的赖皮劲和执着。
王大串垂丧着脸,:“我没办法啊,我有办法就好了,我哪有办法啊?”
钟从余是不是这是这样?
想到这里,顾迟突然笑了一下。
只不过依照余儿的性格,估计是不会出这样的话来,那家伙没有甜言蜜语,更不会拐弯抹角,他只会把想法藏着心里,然后用行动证实,让人一头雾水。
王大串:“你又笑什么?吃错药了吗?”
“……是啊。”顾迟心道,“这一年来我都吃错药了,还喜欢上了这种药。”
他有些空茫地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天,黑压压的乌云一片,既没星星也没月亮,对王大串道:“你吃错的药不比我来得少。”
翻窗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四点过了,相比之前的耍帅,这次变成了狗刨样——因为要放轻动作。
顾迟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没急着睡觉,反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借着外面进来的光,有些出神的看着钟从余的侧脸。
四周安安静静的。
有个喜欢的人,有那么一些盼头,一些死心塌地,日子也挺不错。
“你刚才去抽烟了?”钟从余突然开口问道。
“嗯……啊?”顾迟如同被逮了个现行,有些措不及防。
钟从余翻了个身盯着他,黑色的眸子有些发亮,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我闻道味道了。”
“属狗的鼻子。”顾迟笑着骂了一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感觉血丝都要爬满整张脸了,然后又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味道好像是有点大,我去拿衣服洗澡吧,你继续睡,不用等。”
钟从余敏锐的看见了他上一个动作。
他坐起来,伸手拉住顾迟的手腕,语气有点冲又有些不忍地道:“都这么晚了,你还睡不睡觉了?”
顾迟:“洗个澡,要不了多少时间的,乖。”
“不行。”钟从余手上一发力,把顾迟拽回床上,然后继续行驶八爪鱼的本能,不嫌热,更不嫌刚才的味道了,简单直接地下令道:“睡觉,现在陪我,明早再。”
顾迟不**分:“哎哟,洁癖好了吗?太阳西边出来了,我现在告诉你我还没洗脚你要踹吗?”
钟从余直接在他屁股上掐了一下。
顾迟:“……”
切开黑的兔崽子!没安好心!!!
快要睡着的时候,被扔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亮了。
顾迟的神经最近特别紧张,任何一丝轻微动作就能让他立马进入警戒状态,鬼鬼祟祟地从八爪鱼包裹中解救出一只手来,调出消息,就看了到李奄三的回信。
里面还夹杂着些许错别字,看来也是困顿得不行了。
——行,我刚刚作完几套片子的后期,顺便接了另一个单纸,下周末就出发。
回复明明挺好的,皆大欢喜,但不知道为何,顾迟的心突然猛地沉了下去。
下周……这么快的吗?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给钟从余啊。
万一余儿要反对,要闹脾气怎么办?自己不在,没人哄他,会不会伤心?他补课的时候会不会走神,不听讲了,然后成绩下降?
可是……还是得去挣钱,不然都得挨饿。
所以必须分要开一段时间。
顾迟足足发了十分钟的呆,才愣愣地给李奄三回了一个“好”字。
紧接着,他像是做了一件亏心事,所有的情绪都变得不安起来,辗转反侧,最后侧头,悄悄地在钟从余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亲了一下。
既然是下周的工作,那么趁这几天出去找一点零散活计干倒是不难,就那种一天七八十元的,可以三天鱼两天晒网。
跑跑腿,赔赔笑,捣腾点体力。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顾迟接了一份运货的事情,老板见这个伙子勤快能干能吃苦,再加上正式员工请病假了,手下的人力不够用,便告诉他干脆周六也来干一天,双倍价格,还包午饭。
顾迟欣然答应,早早地就出了门,也恰好这一天,是钟从余难得的整天假期。
钟从余醒得时候觉得心里闷得慌,顶着一脑门的起床气开门,在屋子里转了三圈没找到想要的,反而看见那一老一年纪差几乎是一个世纪的二人毫不知耻地坐在沙发上,理所应当得更生气了。
虽然钟从余脾气坏,坏到了一种无法超越的地步,但有一点还是比较值得表扬,那就是他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发火。
所以天大的委屈,他也自己憋着。
顾老太婆起初觉得这个白净伙子不是什么好人,但后来多观察了几天,又觉得顾迟对他有有笑的,甚至碰见与他相关的事情会变得温柔起来,和其流氓本子格外不符。
那流氓肯定怕他!或者他手里有流氓的把柄!内里有斗!
顾老太本着一点道听途的知识,还用不准确,联想到“擒贼先擒王”这个典故,决定如果要抢到儿子的财产,给孙女挣出一片天地,就必须得笼络势力,让白净伙子站在自己这边。
于是,她迈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第一步,对钟从余招招手笑道:“伙子,你和我那大孙子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