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红酒 第七
这一句话, 骤然变成了点燃引线的火折子。
因为没能找到人,加上起床气作祟,钟从余现在听到顾迟两个字就来气, 六分旺的火给活生生地烧成了十二分, 心里想着这人又不知道扔下自己去哪儿鬼混了, 明明很久没有好好待在一起了, 难得的假期也要浪费,一天逗猫惹草, 四处浪荡,都是有对象的人了,不知道“安分”怎么写吗!?
讨!
“不熟。”钟从余了一句气话,紧接着冷笑一声,又道, “更何况熟不熟关你什么事?你又和他能算得上什么关系?”
顾老太听得发愣,第一次的时候没有尝出冷嘲热讽之意, 反倒是有点暗自开心——不熟就好,不熟的话拉来战队自己容易很多啊!还不用挑拨离间。
但这想法没有持续到三十秒,她又听见这个白净伙子道:“他本来就是我的。”
顾老太婆:“什么你的?”
钟从余眉头一压,语气不善:“走开, 你管不着。”
他虽然不随意和陌生人发脾气, 但不代表会为人友善,目中无人成了习惯,但凡被踩了雷点,冷下脸来, 是连亲爹都要叫“你算个什么鬼东西”的人, 更可况这样一位来历不明,且招人厌恶的泼妇老太。
顾老太见过喊喊杀的臭流氓, 也见过蛮不讲理的败家纨绔,可唯独没见过这种喜欢把语言当刀子使的人。为了弄清楚钟从余的态度,甚至毫不犹豫地使出一套看家本事——撒泼野滚地板。
她一把扑上去抓住钟从余的袖子,死死往回拽,仿佛这样就能真的折腾出来些许名堂,然后挺起有些凹陷的胸膛,气势毫不退让:“他是我孙子!我是他奶奶!我生了他爸,才会有他!不然他现在连屁都不是!我就该吃他的用他的,他就该出去赚钱养我俩婆孙!我凭什么管不着?!”
钟从余脸色阴鸷,看向这个还未及自己下巴高的老太婆,生平第一次冒出了想要人的想法。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样不要脸,有的人就要碍于面子佯装一辈子呢?
许艳艳——也就是跟着顾老太婆的那个女娃——也算是够倒霉的,生来就得个如此恶劣的大名,顶着一脸名副其实的艳丽低俗笑容,连嘴角的口水都还没擦干净,就拍着手含糊不清地符合道:“养!养!养!吃雪糕吃……”
孩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她看到了钟从余的表情,被吓得把赶紧后面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那眼睛像是要吃人。
顾老太婆不仅不知收敛,反到蹬鼻子上眼了,决定既然当不成盟友就先发制人:“老娘他妈的还想问你是谁呢!什么关系啊?什么你的我的他的啊?你有本事吗?凭什么吃这里的饭啊?给钱了吗?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儿子的!我的!你姓顾吗?我呸!蹭吃蹭喝居然还把自己当主人了!”
钟从余听到“蹭吃蹭喝”的时候,准备在喉咙口的刻薄了个回车,既而突然自下而上地了个激灵,猛地回想起来自己曾经问过顾迟——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他当时虽然没肯定,但也没否认。
顾迟的回答只是一句不平的淡的:“你不操心这个。”
还没等老太婆把舌头捋直进行下一轮入不得耳的开骂,钟从余就凭蛮力把手上的人一把掀开,像是要甩开那句在耳边挥之不去的话,后者直接被甩到了沙发上,屁股和后脑勺朝下,“哎呦”一声,茶几边的板凳也跟着哐当倒了一片,声音乱的叫人心烦。
“啊啊啊啊啊——!”
许艳艳被压在奶奶臃肿的身子下,开始尖叫。
老太婆也不安分,笨拙地翻身,抱着孙女开始又哭又诨:“人啦,读书学生的居然老太婆啦!”
“还有没有天理啊!!!”
仿佛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
钟从余最先是气得头冒青筋,想用厕纸塞住他们的嘴,但到了后面,居然渐渐地变得麻木起来。
他不知道这老不死的东西到底要闹什么花样,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局面,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种人,不想就这样任凭他人来骂自己,但也不会去真的人。
他虽然经常被人夸聪明,此时此刻,却猜不出这老不死的究竟想要干嘛。
随着大门“咣当”一声在背后摔得关上,钟从余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甚至比之前还要六神无主了。
钟从余无端地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要站在这里,思考自己凭什么要和这些下三滥的人为伍,为什么要学着那些普通人费力挣扎,放着好日子不过,是猪吗?”
但还没来得及去得出答案,他又把之前的问题给全体否决了,不留余地。
“为了顾迟。”钟从余在心里默念道,“等两年,以后就好了,自己以后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不回去原来的地方,两人好好的找个新住所安家。现在为了顾迟忍一忍,不就是遍地龌龊的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整个人果然轻松了许多。
而后他先自己在楼下坐了十几分钟,一言不发,屋子里面的泼闹也在这段时间里落了下去,要么是叫累了,要么是觉得叫也没用,总之,耳根子清净了就行。
钟从余发挥耳机精的本质,靠音乐来平复心情,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情绪按压了下去,他转眼又发现,自己当时怒火中烧,走得太急,忘了带钥匙,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钟从余:“……”
敲门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死也不向那个老东西低头。
正当愁眉苦脸之际,他突然感觉到衣服兜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同于其他的消息提示,专门被人为设置过的,有独一无二节奏的,那便是能叫人耳鼻喉乃至脑神经都通透一番的顾迟短信!
——出来,来汽车站这边,我今天赚大发了,心情特好,晚上请你吃烧烤,悄悄的,就我俩!现在出来带你去个好玩的,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基地,男朋友。
然后又是一张自拍发了过来,角度……不是一般的傻,幸好能用颜值撑起半边江山,鼻头灰扑扑的,整张脸都贴近镜头,看不出来背景,唯一一点缝隙,也被他用比“耶”的手势给挡着了。
——好不好看啊?
——丑。
——哈!我丑你还喜欢我?你口是心非啊,心鼻子变长,你明明想帅死了要求欧巴么么哒!
——……
——余儿余儿余儿!
——干嘛?
——没事,就叫一叫,还有么么哒!记得按时来啊,我肯定比你早到。
隔着屏幕,钟从余那张万年冷脸突然红了。
其实,自从看见这些来得正巧文字的一瞬间,之前那些所有不好的心情全都灰飞烟灭,自动成团滚去垃圾回收厂了。
汽车站不远,慢慢走路过去只要二十分钟,钟从余由着这迫不及待的心情肆意发展,本想着一见面就要硬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结果——
“我……擦?”顾迟吓得合不上下巴,笑得人仰马翻,还差点冲蹲着的那块大石头上掉了下来,“余儿,余余,欧巴巴,你这啥大半啊?大街上的,你穿睡衣诱惑谁啊?”
钟从余:“你笑个屁!”
顾迟砸吧砸吧下巴:“不错,真不错,诶等等,这不是我的睡衣吗,你干嘛穿我的?”
钟从余难得不要脸了一次:“你的怎么了?我不可以穿吗!”
“可以可以!”顾迟连忙压低声音哄人,“我那一柜子的睡衣都给你穿,你天天换着穿,冬天的裤子搭配夏天的短袖都可以,然后我给你拍照,做成相册压枕头底下睡觉,睡不着就拿出来看,行不?”
钟从余哼笑了一声。
果然是个臭流氓。
顾迟跑去身后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干嘛,走啊!”
钟从余笑笑:“去哪儿?”
顾迟故作神秘:“哎呀你急什么,忍不住了吗?到了就知道了。”
大巴要开出城区,大概需要一个时,钟从余神经绷了半天,和两个长得都不那么过眼的人对视着,现在有一张帅脸在旁边镇邪,能突然这样放松下来,困意上涌,不出几分钟就靠着顾迟肩膀睡着了。
下了车后,又走了十分钟,来到一块比较空的废弃草地。
时间晚上七点过二十,天开始黑了。
“闭上眼睛。”周围没人,顾迟干脆一把拉起钟从余的手,“来,剩下的我带你走,秘密基地要是被知道了入口就没有仪式感了。”
“嗯?”钟从余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闭眼。
“听话就对了,不许偷看啊!”
他跟着顾迟磕磕绊绊地前进,好几次都差点一脚踩进坑里,走了大概,嗯……两百来米吧,才终于停下。
钟从余:“好了吗?”
“行,好了。”顾迟放开他的手,迈回一步站到他身边,轻声道,“睁眼吧,缓一点,别急着一下睁开,这里的光线有点刺眼。”
完还不放心,依旧伸手在他眉毛上遮了遮:“我还是给你挡一些吧。”
钟从余睁开了眼睛。
有提醒在先,这个掀眼皮的过程就变得有些长,再加上闭眼的时间也有点长,按照普遍规律,视线会比较花,但这一次那些花花绿绿的杂色没有了,入眼一片红色,暖洋洋的。
顾迟:“慢点,诶我叫你慢点,听话,待会儿瞎了我不负责啊!”
钟从余才懒得理他。
随着视线范围的慢慢扩张,越来越多的暖色呈现在自己眼前,连光斑都带着金灿灿的点在空气里上下浮动,地上枯萎的干草集体烫了个头,变成了夕阳的红。
“好看不?”顾迟指了指头顶,“天现在会变成金色,更好看。”
果不其然,这种大自然独特的金色在其他地方看不见,光斑会慢慢移动,光线折射发生改变,每一帧画面,都是创意和艺术的结合体。
身后,在暖色的土地上,拉出了两条又黑又长的身影,还牵着手。
钟从余没动话,也没有动,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似的定在了这里。
“点什么。”顾迟开口道,“随便点,你这样不话我不好意思。”
钟从余被他这一声拉回了意思:“啊?”
顾迟:“……”
这木鱼子也忒没乐趣了。
顾迟:“快,快,你爱我。”
钟从余:“我爱你。”
顾迟:“继续,来点原创的。”
钟从余:“我一辈子爱你。”
顾迟:“迂腐,过时,老土。”
顾迟拽着他将就着地上躺下:“哎行了,不难为你了,你也别乱动,反正是我的睡衣我没洁癖,你陪我躺会儿,忙了一天,要累死了。”
钟从余笑了起来,还居然笑出了声,趴在他肩头亲了亲:“干了什么?”
顾迟啧了一声:“搬砖,要给我捶捶背吗?”
钟从余哈哈大笑。
“你笑我!?”顾迟一翻身起来,使出胳膊和手上的功夫,“白眼鱼你居然笑我,行啊,养好了,长能耐了,爷今儿个不给你点厉害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了吧!”
他一胳膊揽过去,结果地理位置不好,两人抱着咕噜噜地滚了几圈,天晕地旋的。
顾迟感觉脑袋都要被摇匀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卧槽,扶我一把,哎哟喂人老了。”
钟从余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有点反胃。
老老实实地并肩坐了一会儿,看到太阳全部落了下去后,时间大概接近八点,便准备收拾回去。
就在等车的时候,顾迟突然道:“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个人,大串也认识,他要折腾一个什么摄影片,需要出去拍,去一些远的地方到处走,我要参加合作。弄得好的话,金额会相当不错,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其他费用,比普通工都要高许多,时间……大概两个月吧,开学回来。”
钟从余的脸色几乎是“刷”地一下白了好几分,有些反应不过来,转过头,问道:“你多久?”
“两个月?”
“你要我,两个月,不仅看不见你,不能抱着你,还要和那两个人相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