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头碎尸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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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正公厅的路很长,梁自清和褚嘉树又不赶着什么便慢悠悠地骑着马。

    “我来京城不过两日,却听过不少人提起褚大人。”

    褚嘉树没想到梁自清会主动和自己话,一时间有些愣,毕竟这一路从正公厅到义庄他可没少呛她。

    “皇榜榜眼,书香世家,褚大人真的不应该在正公厅任职。”

    褚嘉树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皇命难违,身为臣子这是该做的。”

    梁自清摸了摸马背眼神怀念地看着马鞍,“自清虽然是一介女流,可也知道喜欢做一件事和不喜欢做一件事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褚大人这样尽心尽力,断不是一句皇命难违能够解释的。”

    马蹄声渐弱,褚嘉树的马停了下来,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梁自清,这女人难道会读心术吗?

    梁自清发现身后没了声音便也停了下来,看到褚嘉树眼中的莫名她笑了笑,“从前我遇见过一个人,他一只手能够画出富渊的万里江山,可是他没有用这只手作画,他若是富渊的万里江山亡了,难道要他画横尸遍野吗?褚大人,你可懂我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心中所想若是为国为民,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能名誉山川。做学问也好,解琐事也罢,即是为民又有什么不出口的。

    三年前,褚嘉树科考榜眼之时,褚襄便对他,若不是先生之职,你休要入朝为官,听这话褚嘉树心里凉了。

    于家二十载,父亲教的除了学问还是学问,没有国之义,没有民之忠,他褚嘉树求的不过是一个能够为民解忧的职位罢了,于是他藏着自己的心思在褚襄的安排下进了皇宫。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青,圣上居然让他在正公厅任职,这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可三年来,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从一起长大的傅朔都一无所知,如今被一个只见过两日的姑娘看穿了,他心里的情绪当真是不清。

    “褚大人愣着做什么,再不走天就黑了!”梁自清在夕阳里扬起了嘴角,有些暗,却莫名加了些光影,显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褚嘉树没话,他跟在梁自清身后加快了脚步。

    直到远山客栈褚嘉树才回过神来,梁自清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他,见他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褚大人莫多想,我不过是觉得大家在一起做事关系总不好处得那么僵,况且我觉得我男人缘应该不会太差,你们三个人若是个个都这样呛着我,我也不舒服。”

    梁自清虽然脾气还好,但是总被呛她可不舒服,索性将一切得开一些大家也好相处。

    “明日到正公厅直接报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进去。”褚嘉树牵过缰绳就要走。

    “等等,你叫……”昨日好像是听过一次他叫什么,但是……还真的没记住。

    褚嘉树白了她一眼,“褚嘉树,嘉树之下桃李成蹊的嘉树。”

    完便驾着两匹马离开了远山客栈,梁自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歪了歪头,“嘉树之下桃李成蹊?美树……好名字。”

    梁自清转身就要回客栈却意外地在客栈大堂看到了一堆她实在不想见的人,不对,是不能见的人。回身就要离开却听见老板喊住了她,“梁姑娘回来了!怎么,这是又要走?”

    梁自清哪里敢回头敷衍地摆摆手就迈出了客栈,向东边奋力地跑了几百步才堪堪停了下来,向后望了望,幸亏没人追来,不然还不定怎么办呢!

    而在远山客栈的大堂里,一个男人看着梁自清消失的方向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那个走路的姿势……简直和将军如出一辙,太像了……

    “你看什么呢?”坐在身边的齐远拍了拍徐泾的肩膀,“你再不吃都被这几个兔崽子吃光了!”

    “我……我好像看到将军了……”

    “将军?哪儿呢?将军这两天被老将军关在家里一步都不让出来你上哪儿见去!”

    “不是曲家的。”

    齐远这就不明白了,不是曲家的还能有谁被徐泾这么清高的人叫将军。

    “那你谁?”

    “梁将军。”

    齐远手里的筷子忽然停了,四周吃饭的声音也渐渐弱了,刚刚还吵着要酒喝的人也安生了。

    徐泾使劲眨了眨眼睛,“算了,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吃饭。”

    可是,四周吃饭的声音再也不香了……

    “二!”齐远喊了一声,二就颠颠地来了,“军爷,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可有住着姓梁的人?”问这话的时候四周所有的兵都停下筷子看过来,好像只要他出什么不对的一把刀就会架在脖子上面。

    “这……有、有还是没有啊?”

    齐远一掌拍在自己的佩刀上恶狠狠地问,“让你实话!有没有!”

    二瞬间腿就软了,幸好老板看见一把扶住,“滚滚滚,军爷都伺候不好!军爷,您问,的一定知无不言。”

    “姓梁的人,住店的,有没有!”

    老板想了一下,“姓梁的倒是有,只是是个姑娘。”

    “姑娘?嘁!”

    齐远正欲让他走,徐泾开口问道,“她叫什么?可是一个人?”

    老板点点头,“那姑娘的确是一个人,叫什么,是不是不好相告,毕竟人家是个姑娘。”

    徐泾稍稍沉默,又问道,“是不是叫梁舒洁?”

    “老徐!你什么呢!咱们将军怎么可能……”

    “你先闭嘴!掌柜的,是不是?”

    掌柜的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不是这个名字。”

    徐泾眼神暗了,“行了,你下去吧。”

    “好嘞,军爷们慢用。”

    待掌柜离开齐远紧皱着眉问徐泾,“你刚刚问的什么屁话!”

    “你不觉得咱们将军秀气,若是扮成女人掩人耳目也不是不可以吗?”

    “放屁!”齐远白了他一眼“咱们将军就是人长得秀气了点,那在敌帐杀个三进三出的能是个女人?瞎扯淡!”

    徐泾挑了挑眉没话。

    梁自清也回不了客栈只好在街上慢慢晃悠,偌大的京师晚上竟然很安静,不知不觉她就晃到了那家出事的酒馆,原想进去再看看现场,谁知隔壁忽然传来一阵酒香,很熟悉的酒香。

    不知不觉间她就迈进了隔壁的酒馆,这一进去竟然看到了熟人,出事酒馆的老板。

    也不急上前询问情况坐在一边要了一壶酒一道菜悠闲地喝起来,可耳朵却是立着的。

    “了半天你就是不想要了。”这声音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怎么要,这往后谁去我那儿住店啊,你看你前些天不还要扩店吗,这正好啊,我又不贵!”这声音铁定是出事那个酒馆老板。

    “你做不了的生意我就做得?老张啊咱都是明眼人,你这压根是不想要这店但想出个好价钱!坑的就是我们这些熟人!”

    卖店跑路?

    像!

    “我怎么会不想要这店,若是没出事,我肯定一直做下去,而且我店的生意可比你好多了!”

    “嘁,你要是真想要这店,你之前就不会把蔡给撵走!”

    呦呵!还有隐情呢?

    “蔡那是偷菜,这怎么忍得了!”

    偷菜?伙计很会偷嘛!

    “来来回回上菜叨一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你他几句他就记住了,你倒好上来就给人家弄回家!”

    正听得来劲,二跑了来,“姑娘,外面那位官爷找你。”

    梁自清顺着二指的方向看过去,忽地笑了。

    穿着官服的傅朔,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太子少傅的官服同官场别的官职服装不同,通身雪白,远处看还真不像官服,只是腰带上的三朵金花代表着官职的大。

    太子太傅官属师阁,最上面的领导者是太子太傅,最下面则是书官,而太子少傅则是年轻人最高的文职。

    虽然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傅朔是怎么找来的,但贵在心意不是?

    大步流星般走过去像一阵风一样,“傅大人怎么会找我?”

    “梁姑娘,这是上午的手帕,我就是来现场再看看,顺便看到你在这儿。”傅朔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有些义正严辞的意味,好像公事公办一样。

    梁自清嘴角扬着笑,“傅大人接下来有事情吗?”

    傅朔摇摇头很快想改主意,可梁自清已经看到了,“既然没事,傅大人送我回客栈可好?”

    傅朔挑了挑眉,你还用我送?“回客栈?”

    “怎么,我也是个姑娘。”梁自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

    “那,走吧。”

    “等一下,我结账。”

    梁自清从腰间摸出五个铜板递给二之后便出了门,一抬头傅朔站在街对面看着她。

    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人,那人酒量不好却总喜欢喝酒,每回都要她把他扛回去,当真是从十岁扛到十九。

    忽然梁自清左腿一软生生磕在门框上,她一双剑眉拧了起来,看样子很疼。

    这样的姑娘也会痛吗?

    傅朔来不及多想几步就扶住了她,透过酒馆散射出的光,他隐隐看到梁自清额头上的冷汗,刚刚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梁自清蓄力调整着呼吸,像是一呼一吸都费劲的样子,傅朔想要扶着她向屋里走,“先进去坐着吧。”

    “不用,不能坐,扶我走。”

    “你这个样子怎么走啊!”傅朔想要将她拉进酒馆,可他一步都动弹不得。

    “这是老毛病,走一会儿就好了。快点吧,一会儿该下雨了。”

    这个时候的梁自清再也没有调笑别人的样子,那双眼睛也没了笑意,“你真的?”

    “骗你做甚?”

    两人一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远山客栈,好在两地相隔并不远,不然傅朔觉得自己会累趴下,这女人是真的把他当成拐杖了。

    一进门掌柜的就跟梁自清起招呼,“梁姑娘……”

    “掌柜的,倒盆热水送上来。”梁自清的笑容几乎是挤出来的。

    “好好好。”

    梁自清的额头滴下汗水,这大冬天的出汗成这个样子,还真是疼得厉害。

    傅朔将梁自清放在椅子上,正想问有没有能帮忙的,梁自清就开始赶人了,“傅大人,我没事了,你先走吧,今日谢谢你了。”

    她是笑的,只是眼睛里水雾蒙蒙的,似乎好看了几分。

    “那我先走了。”傅朔推开门下楼正巧看到二端着盆水要上去,“给我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样,只是觉得这姑娘今晚有点可怜。

    推开门,傅朔看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后怕的场景。

    梁自清左腿放在另外一张椅子上,长裤被刀撕开,腿上错综复杂地一道道伤疤简直像是一张网络着腿,而膝盖上面一条长三寸的疤狰狞地鼓起来,红得发紫。

    这……当真是一个姑娘的腿吗?

    梁自清哪里猜得到进来的会是傅朔,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桌布拉了下来盖住了腿,“那个怎么……回,回来了?”

    傅朔回过神把水盆放在桌上将布巾在水里烫了烫捞上来递给她,“看都看了,还盖它做什么?”

    梁自清无奈地皱皱眉,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被看穿嘛!撩开桌布拿过傅朔手里的布巾压上去,瞬间她又皱紧了眉。紧接着,外面开始电闪雷鸣下起了雨。

    “你这是一到刮风下雨就痛吗?”傅朔抓了一把水洒在布巾上面维持热度。

    梁自清点点头,没有否认。

    “多久了?”

    “好像有四年了。”梁自清的声音有点哑,可能是太疼了吧。

    “能问问,怎么受伤的吗?”傅朔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好像在引诱她实话,引诱?对,就是引诱。

    “我待在一个名荒马乱的地方,受点伤没什么奇怪吧。”

    这就是不想,在敷衍。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房间,好像故意在听这冬日的雨,又好像两个人心里都有着点嫌隙在消化。

    终于,梁自清觉得没那么疼了便将腿放了下来,屈伸了几下觉得过得去便站了起来。

    “今日好得真快。”

    “真的不疼了?”傅朔很不相信地看着梁自清,听老辈人这种病不到天晴两天是不会不疼的。

    梁自清笑了笑,看到傅朔还披着一身厚外衣,“好多了,你待这么半天都不热的吗?”

    傅朔经她这么一提醒才发觉自己背后已经汗湿了,起身便要走,梁自清伸手拦住,“外面那么大雨,你走什么?等雨停了再走吧。”

    “可若这雨不停呢?”

    “呵大哥,我一个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

    被梁自清这么一倒好像自己想多了一样,傅朔拉过椅子坐下。

    两个人的房间一句话都不显得很奇怪,“那个傅大人,今天的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傅朔敞开外衣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虽然看起来有些荒谬,但不是毫无头绪。”

    梁自清走到傅朔身后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头绪何在?”

    如此自然的动作让傅朔连句谢谢,或者愣神都显得过分伤人,“你酒馆不是第一现场我是同意的,而且我刚刚见过成蹊,听他了验尸的结果。虽然不是一人所为但我觉得不应该排除杀人后杀人者离开,分尸人后来。而且若是刻意隐藏胸口一刀就是分尸人认识杀人者,串通的嫌疑虽然大,却不是唯一。”

    梁自清在盆里洗了洗布巾递给傅朔之后坐下来,“串通吗?”

    傅朔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又想起这布巾刚刚做了什么,耳根子忽地红了,“但我还是觉得要先确认死者身份。”

    “死者身份并不好确认,而且头应该在杀人的那个地方。”

    “其实搬运也是个很困难的事,一个成年男人虽然没有头,但不是什么人都能扛得动的,而且还在酒馆那种众目睽睽的地方,他既然不是从窗户进去又是怎么将尸块搬进去的?”

    梁自清认同地点头,她站起身推开窗户一条缝,“今晚下了雨,想来很多痕迹都会消失,真不是个好预兆。”

    傅朔感觉一阵冷风侵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可站在窗口的梁自清虽然衣服单薄,却丝毫看不出冷。

    外面电闪雷鸣的,雨也丝毫见不得,“看来,今夜傅大人是走不了了。”

    “我再去开间房吧。”着傅朔起身就要走。

    梁自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看着傅朔的背影心里恍恍惚惚的,话就溜到了嘴边,“傅大人自可有婚约?”

    这话让傅朔顿了脚步,他有婚约之事几乎无人知晓,除了……当事之人。

    傅朔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

    梁自清扬起嘴角,“我就是问问。”

    这个姑娘独身入京,姓梁,家住泛黄山齐远寺,年纪最大也就二十一二的样子,而且当时是她自己先父乃罪臣,莫非……

    “令尊……可是梁琦?”

    梁自清听见这名字眼神闪了闪,并没话。

    “你真的是……”傅朔的脑子忽然很乱,这个约定是上一辈人的,虽然过了快二十年,但眼前这个姑娘显然并未成婚。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找来京城,可现在人就在眼前,他该怎么做?

    梁自清有点欣慰,看傅朔的表情,他是知道自己身有婚约的,而且如今二十有三都未曾婚配,想来他父亲也是个守约的人。

    本来她还以为这次来京师就是空走一趟,谁知道得到的居然是惊喜……

    “本想着明日再登门的,谁成想先见到你了。”

    傅朔看着靠在窗台的梁自清,她个头在女人中算是很高的了,相貌虽然不上出众,但是却英气逼人有一番京师女孩没有的爽快。

    这是他要一辈子生活的女人吗?

    “明日随我回家。”

    傅朔的声调有点抖,但却是肯定句,他要带她回家,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梁叔叔的孩子在外漂泊,这是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