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头碎尸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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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府门前的车马夫从未见过自家老爷这个样子,堂堂刑部尚书,官居三品近二十余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即便是在宫门口,在御前他都没见老爷这样紧张。

    听刚刚老爷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还一脸愁容,怕是这次进宫的事情并不顺利,可一听公子身边的下人来了什么之后整个人都亮堂了,也不知是什么好事。

    傅府一直以来沉沉稳稳,什么事情都没闹到兴师动众这种程度过,但今天,老爷换了三套衣服不停在管家面前询问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来的是什么人。

    因为傅府十几年来只有两位男主人住着,家里的一应物品甚是少,床单被褥也都不多,管家现在还在后院整理床榻,傅府从未有过的忙碌就这样开始了。

    终于管家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只茶杯,因为年纪大了跑起来有些滑稽,可到了老爷面前,老爷居然没有斥责他慌乱,反而一脸的拿不定主意。

    “这只是不是有点素啊,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可是这只有点太艳了跟咱们府里的东西也太不相融了,这……哎呀,你来你来,老夫不想管。”

    “老爷,您不管,奴才怎么办事啊,这家里只有先夫人在世的时候才有过女人,这十多年来奴才除了家里的丫鬟哪里知道女人该用什么!”

    “这……家里丫鬟都用上!都是这个年纪的,错不了的!”

    “可家里一共就四个丫鬟,还有两个是烧火做饭的老妈子,老爷您就给拿个主意吧!”

    “那……”傅蒙手指在两只茶杯中间摇摆不定,终于指了那个满是牡丹花的,“姑娘艳一点总,总没什么错吧……哎呀,就这样吧!”

    随后马车夫就见到管家又举止滑稽地跑了回去,原来来的竟是个姑娘!

    众人没见到,对门褚家的门框边有一个脑袋正鬼鬼祟祟地看着他们,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众人反常的样子,丝毫不怯。

    终于,在傅蒙殷殷切切地目光下,傅朔带着梁自清从长长的巷口走了进来。

    傅蒙在见到梁自清第一眼的时候,一行清泪就落了下来,姑娘家的怎么那么瘦,边关清苦淇阳又远,这一路走来又会遇到多少穷山恶水,见到多少恶民暴徒,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人欺负。

    傅蒙第无数次谴责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多派人照顾路上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再执着一点去找他们,留这么一个姑娘在世上孤苦伶仃,该多难啊……

    “那个就是我爹,别看我爹在别人面前好像冷冰冰的,做什么都要看祖宗礼法,但其实,他很偏心的。对我,对我娘,他从未逼迫过什么,所以,你不用觉得他难相处。”傅朔指了指前面的父亲对梁自清。

    梁自清眼力很好,她看到傅蒙掩饰地擦擦眼角。嗯,是个重情义的人。

    爹,娘,女儿守约来了,往后也会守约嫁,希望二老能够保佑这一家平安顺遂,至少别因为自己失了安宁。

    “见到你其实就知道傅伯伯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既然是家中独子自然会按着父亲的样子学,所以我不担心。”

    傅朔看了看身边的梁自清,她走前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像男装,可是腰身胸前倒是合身。想想若是她真的穿了女装,应该很不适应吧。

    走到跟前,三人竟然都不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傅朔了话将两人拉回去。

    一路上傅朔跟傅蒙了怎么见到的梁自清,怎么发现她是自己找的人,当然隐去了腿伤的事情。

    直走到正厅,两人才堪堪完。三人坐下后底下的斯上了茶,一个丫鬟走进来想帮梁自清将包袱收起来。

    “不用了,我拿。”

    “对了,这一路你都抱着那个包袱,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话到这,梁自清表情似乎沉了一下,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写着婚书的红本,“这件事你可以先不听吗?”

    她是对傅朔在,听在傅朔耳朵里莫名有点不自在,有什么事情要单独跟父亲呢?

    “那,儿子先出去了。”

    傅蒙点头,两人目送傅朔走远之后又遣了下人离开关上了门。

    “孩子,你到底……”

    梁自清忽然毫无预兆地跪在了地上,“傅伯伯,事关傅府上下性命,还望能听晚辈完。”

    傅蒙扶着梁自清想让她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再。”

    “不,这事情很大,大到傅伯伯在听完之后要考虑是否将晚辈逐出傅府。”

    “这是什么话,梁兄对我对傅家那是有着天大的恩惠,老夫怎么会将你……”

    “伯伯还是听晚辈完吧。”

    见丝毫扶不起梁自清,傅蒙也只好作罢听她。

    “伯伯可知道北夏一战战场在哪里?”

    “知道,淇阳。”

    “对,在淇阳。晚辈年少无知,不懂为何女子不能从军,九岁时就参了军。”

    “什么?”

    “伯伯先听完。十一岁的时候,晚辈第一次上战场,还算命大活了下来,后来往生军来了,终于同北夏开战了。

    还记得十六岁的那个冬天,晚辈站在淇阳的护城河边看着累累白骨,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忽然北边的号角响了,晚辈离得近想都没想抄起□□就跑向战场,那一战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晚辈记不得了,只是那天后,晚辈做了前锋将军。

    再后来,绥景之战,虎园偷袭,凌齐包抄晚辈渐渐的不知怎么向将军们交代自己是个姑娘,想必也没人信了。好在终于胜了,北夏怕了回去了,而晚辈作为梁盛平的使命也结束了,所以……梁盛平死了。”

    站在梁自清面前的傅蒙满眼里竟然没有一丝的不知所措,惊讶,心疼,愧疚,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应该想想这是欺君之罪,若是圣上怪罪下来那是诛九族,满门抄斩的罪过!

    难道他不怕吗?

    “伯伯,您……不怕吗?”

    “为官这么多年,老夫见过舍命的将军,见过惜命的书生,知道战场的艰辛,更明白能在战场活下来是件多么大的幸事。孩子,你受苦了。”

    孩子,你受苦了……

    你受苦了……

    苦了……

    梁自清的眼底忽然模糊了,她有多苦呢?谁会比她自己清楚,军帐都是多人同寝,她近十年里何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战场厮杀她是将军,身先士卒是将军的职责,所以她作为先锋要杀在最前面,多少次后援跟不上死里逃生,她是真的苦。

    可没有一个人会,孩子,苦了你了,没有一个人。

    但现如今,一个本该护着自家全家性命将她逐出门去的人了这句话,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值得了。她没享过全天下的敬重,不知道荣耀加身是什么感觉,但现在这一人的心疼让她很满足。

    “伯伯……晚辈,晚辈……”

    “好了,”傅蒙蹲下身将她扶起来,“梁家于傅家有恩,你又是将来的儿媳,咱们是一家人,再多的苦、难,那都要一起扛。只是这件事情我们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出来。”

    “自己?”

    “你这英气的相貌还有个子你觉得瞒得了多久,与其被别人,不如咱们自己,至少主动权在咱们手上。”

    梁自清想了想,觉得好像有道理,“那……往后还要伯伯费心。”

    “不过这件事,为何定要瞒着傅朔?”

    梁自清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摸着婚书的一角,“或许……有一天晚辈会亲自告诉他吧。”

    “也好,你自己拿主意吧,往后在傅府住下,自当是自己家。”

    “伯伯多虑了,在您做了决定将晚辈留下来开始,这就是晚辈的家。我梁自清脸皮很厚的。”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很是开心。

    有管家带着,梁自清穿过了一个花园到了另外一个院子。短桥池塘扶风柳,长椅廊亭水榭花,美哉,美哉,只是冬意浓。

    “这里夏天一定很好看。”

    “回姐,这个院子是全府上下唯一精心布置的园,其他地方大多是……放任自流。”

    “放任自流?管家你很有意思嘛!哈哈哈哈”梁自清被他逗笑了,扬手就拍在了他肩膀上。

    管家一脸你怎么这样的表情,梁自清干笑两声收回了手。

    这一抬头傅朔正嘴角带笑地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

    “你笑我!”梁自清手指着他笃定地。

    傅朔呢,还是看着她,半个字不。

    管家见公子就在前面便转身出去了,那样子好像探过什么很有用的情报要献出去讨赏一样。

    梁自清走过去眯着眼睛,“不跟你计较,我住哪屋快带我去。”

    “之前你手里拿着的是婚书吗?”

    梁自清跟着傅朔往前走点了点头,“那是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那婚书里夹着的那块布是什么?”

    “这你都看到了?”

    “布是白的,婚书是红的,当然看得清。”

    “那个,是我娘的遗书。”

    傅朔不话了,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梁自清丝毫没抓住。

    “好了好了,进屋进屋。”梁自清推开眼前的门一下子愣住了,身后的傅朔向前一步看进去也愣了,不过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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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旧坐在前厅的傅蒙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一样,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老爷,姐已经和公子碰了头,奴才就出来了。”

    “嗯。”

    “老爷怎么了?”

    “总觉得好像哪里落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老爷这么一,好像还真的……姐的房间都摆放整齐了,东西都是新的,应该……”

    傅蒙忽然瞪起眼睛指着管家,“你是不是把床单桌布还有全屋布置都换成牡丹了!”

    “昂,对啊,有何不妥吗?”

    傅蒙脑中忽然浮现出梁自清开了门的表情,自己不禁也尴尬起来……

    作者有话要:

    傅老爷可爱不?

    下次更新要紧着案子了,不过大家冒冒泡不好吗?

    比个婚书上的心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