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头碎尸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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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府灯火通明,北院的花园里面也多点了几盏灯,下人们整理了主人的卧房之后大多也回房歇息,余留几个掌灯的守夜的还在角落里蹲守。

    坐在假山后面,傅朔摸了摸石桌上的茶壶,还是温的,可桌上就有一个茶杯。

    梁自清用方巾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正要喝水就发现某人眼神纠结地看着茶壶茶杯,不禁觉得很有意思。

    “要喝水?”

    “还好。”傅朔被发现了赶忙收回手,不在意的样子。

    “明明手都搭上来了,还否认?”梁自清的眼睛在冬日里的月光下似乎亮得让人避无可避。

    傅朔被揭穿尴尬地蹭了一下眉脚,“就一个杯子。”

    “瞎讲究。”梁自清抬手拿过茶壶倒上一杯推到傅朔面前,“喝吧。”

    傅朔如同被赶上架的鸭子,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神里稍稍有一点慌乱。

    梁自清似乎终于看够了这幅迟疑的样子嗤笑着,“我还没喝呢。”

    像是被看了笑话的傅朔,一双眼睛堆满了埋怨颇有点想骂不能的味道,可梁自清偏偏喜欢这样的纠结。

    因为……像一家人。

    傅朔喝了茶杯里的水摩挲着杯口,“乔家没人为难你吧。”

    “你知道乔家的三姐喜欢你吗?”

    “什么?”

    傅朔怎么也没想到梁自清会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

    “哇,你不会也喜欢人家吧,我看那姐细皮嫩肉的,还貌美如花,年纪也,配你算合适……”

    傅朔开始没话,直到梁自清连“配你合适”这种话都出来了,他才笑出了声,“细皮嫩肉不能这么用,听起来如草寇一般。”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斯文人。”

    梁自清或许自己都听不出来,她这话得怎么听怎么酸。

    “你的是乔知秋?”

    “我哪知道她叫什么?”

    “我同她……从未过话。”

    梁自清一愣,哎呦喂,这姑娘单相思啊!

    心情忽然舒畅的梁自清倒了杯水一仰头就喝了下去,一边的傅朔瞪大了眼睛实在没拦住,某人速度太快了。

    “你……”

    “没事没事,我不讲究。”着还用袖子擦了一下嘴。

    “旁人喝过的你也不讲究?”

    梁自清本来想点头来着,可忽然发现这话里的隐藏信息,“那这么,你不是旁人了?”

    傅朔假咳一声起身想走,却又被梁自清拉住了,“今日让我不明不白地干了活,如今连报酬也不想给?”

    “什么报酬?你想要什么?”

    “多看你两眼,多两句话,这样行不行?”

    一双半分不掺假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傅朔,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多认真的一句话。

    傅朔呢?看着这双眼睛久久不话,弄得梁自清这厚脸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外面冷,随我回屋吧。”

    傅朔伸手握住梁自清的手腕,将她拉进了自己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其实今日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乔安歌是我一个朋友的……你懂吗?”

    “什么?”

    梁自清还沉浸在刚刚被傅朔牵着手手,四舍五入牵手手,完全没想傅朔刚刚问了什么。

    “算……私定终身,也不是,就是两个人……”

    “看对眼了?”

    虽然粗鲁,但是不得不,她得对,傅朔只好点点头,“……是,而且乔安歌是不见她父亲安排之外的外客,尤其是我们这些年纪相仿的男子。”

    “为何?”

    傅朔轻轻叹了口气,“起来,乔安歌也是命苦,明明坐着乔家大姐的位子,可始终是乔家一个不出口的女儿,加上如今她在京师才名远播,其实嫁不嫁的出去都是确定不了的。”

    “不出口是什么意思?”傅朔得隐晦,梁自清不禁想问问清楚,尤其是在今日乔安歌莫名其妙地忽然对她好之后。

    “这些话起来像嚼舌根一样。”

    “都嚼一半了哪有撂在这儿让我干嚼的道理,得让我嚼得明明白白吧。”

    理是这么个理,可怎么话到了梁自清口中就这么……这么难听呢,着实被气笑了的傅朔被梁自清用肩膀怼了一下,“快点快点。”

    “起来这事情跟你们家还有点渊源。”

    “我?”其实在今日起自己父亲时看乔安歌的表情她多少猜到一点。

    “你看到乔安歌什么样子应该也想得到她母亲什么样子吧,可她母亲是个侍女。”

    “不会是我娘的侍女吧。”

    “嗯。”

    梁自清后背一阵凉意,在多年后,亲口念出娘这个词,她喉咙发紧,莫名地觉得身边有人看着她,多年来就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痛,看着她思念一个不知什么样容貌的娘。

    傅朔就是有一种奇怪的能力,他能从一个人一闪而过的神色中窥探她心中所想,而且似乎对梁自清更加的有效,他……感同身受。

    “她娘是被乔尚书强要了的,你母亲也曾经申诉过,可乔家在朝中如日中天,更何况当今太后还是乔尚书的姑姑,皇亲国戚,惹不得,便也只好嫁了去。”

    “可毕竟出身卑微,做妾室都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待乔安歌出生之后,她娘也郁郁而终。”

    “我们这些年纪相仿的大多是一个私塾先生,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听到他总念叨乔家姑娘若是个子就好了,三岁出口成章,一手黑子能横扫千军万马,可偏偏出身不好又是个姑娘。”

    “这人一优秀过了头就会被人惦记,乔安歌十六岁时已经很好看了,去南山蒲寺上香时被贼人掳了去,不抓同行的乔安夏,只抓她一个,从此京师的风言风语越传越难听,乔尚书就只好将她拘在家里,不让出门,更不让见人,似是想让她从此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一般。”

    傅朔的声音很适合讲故事,娓娓道来,清楚明了,而且让听者极其同情乔安歌,她猛地拍桌子将意犹未尽的傅朔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了?姑娘就不能做男人做的事情了?我在淇阳……不是,她,她爹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这么好的姑娘。”

    “他爹不珍惜自有人珍惜,只是这人,懦弱了些。”

    “你什么?”

    “这事往后有机会再吧。”

    傅朔起身进了屏风后面,那里应该是寝卧吧,没一会他又出来了,脱下了披风手中拿着一碟糕点,梁自清看着极其眼熟。

    “今日让你去乔府是我的主意,若是让你不开心了,这盘栗子糕就当赔罪。”

    “你……”

    “澄碧的,你下午刚回来饿得紧,嚷嚷要吃东西,因为我回来还搅了你的栗子糕。”

    梁自清瞬间觉得傅朔整个人的形象都高大了,她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伸手就抢过栗子糕,“这东西居然叫栗子糕,好名字,好名字,就是凉了点。”

    傅朔倒了杯茶水用手碰了碰是热的,才推到梁自清手边,笑道,“慢点吃。”

    果然美色在旁,什么东西都好吃多了几分,梁自清笑着又多吃了几个。

    等梁自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傅朔轻轻唤了她一声,她转过身不明所以,只听见傅朔很坚定地,“你娘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

    梁自清一愣,除了老和尚交代母亲的遗言之外,她从未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这……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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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没亮褚家的大门就开了,褚嘉树身上穿着熨烫整齐的官服手上提着灯笼,面色透着些紧张,正欲关门,一个脑袋从门缝里忽地挤出来,“哥。”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免得爹骂你。”

    “哥,你今天主审案子吗?就那个被碎尸的案子?”

    “是今天,你快些回去,别让爹看见了。”

    “爹还睡着呢,不紧,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出过家门了。”

    “才几个月而已,备考三年不出门都是有的,快回去!听话!”

    那钻出去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可撞上自己亲哥这个冰块,他也是无力反抗,“那……那哥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讲。”

    褚嘉树点了点头将他推了进去。

    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傅朔正站在家门阶下笑着看他。

    “晓煜闹你?”

    “嗯。”

    “他有段时间没出府门了,你怎么也不偷带他出来玩?”

    “忙。”

    “就你忙,傍晚夜里有没有时间,你就是想不到去哪儿!”

    “你帮他话?不知道他对你什么态度?”

    “都多久了,我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吧。”

    褚嘉树和傅朔两人同期科考,褚晓煜本来以为自己哥哥一定能考个状元回来,谁知道被隔壁家那个白脸哥哥抢了,

    于是对傅朔的态度是越发不好。

    两人方向差不多便在街上同行。

    “你怎么这么早?”

    傅朔指了指腰上的宫牌,“今日国学当值。”

    “你知道晓煜昨天把谁的画像送出去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

    “梁自清。”

    傅朔停下脚步一脸惊讶,“谁?”

    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褚嘉树紧张的情绪渐渐消失了,“梁自清,全身等高画像。”

    “他……他……”

    “想是在门口偷看到的。”

    “他……他……”

    “现在京师闺阁大姐只要对你有兴趣的,应该人手一张。”

    “他……这是……”

    “他这是胡闹!”

    被抢台词的傅朔两只眼睛雪亮,刚刚起床的迷糊几乎一下子就没了,好不容易恢复语言功能,“你都知道是胡闹怎么也不拦着!”

    “我不在家,回来才知道。”

    傅朔无奈,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有婚约。”

    褚嘉树挑了挑眉没话等着傅朔的下文,“梁自清,就是那个人。”

    意料之中的惊讶出现在褚嘉树脸上傅朔却只是笑,褚嘉树赶忙问,“你应了?”

    这回换傅朔不话了,他把手背在身后不禁想起与梁自清相识以来的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她从未提起婚约,从未强求过他,但是他觉得她是愿意的,或者,她就是冲婚约来的。

    “话,真应了?”

    傅朔若有所思地摸摸眉脚,眼神里有一丝温柔“我……还挺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