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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第二日,周钟善便高捧着升龙云,敲锣鼓往县衙去,禀告他发现祥瑞。顿时轰动一县。县尊果然欢喜不已,待他比以前愈发的亲热。对周殷的事儿也道决不再追究。

    那升龙云县尊原是想留在府衙内,周钟善此时这心倒愈发的大了,唯恐这县尊届时在皇太后面前贪掉他的功劳,只推这宝物与他结缘,龙必然得他来伺候才行。县尊其实并不是个气的,并不与他争。

    于是周钟善便在家中把升龙云恭敬供好,一日一斤上好玉石供着。本地的银楼玉石买光了,又去临县买。不出几日,本来还算殷实的家底掏了个精光。便又跟亲家、相识筹借。城中许多厚道的大户人家素来知晓他品性,不肯相借。唯有与他臭味相投的人家,道是他供奉祥瑞,不日必将发达的,倒是痛快倾囊相助。

    然这皇太后的鸾驾,许是连日的春雨阻碍了行程。原本一旬便该走到的,这都半月多了,还没到。而周钟善这里可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临橦毕竟是一个偏僻地方,没那么多有钱人。能借的人周钟善都借遍了,家中女眷嫁妆里的玉石都拿出来碾成了粉末,金子的则早送进了银楼以物易物。便是县尊大人,都拿出了自己的官禄,又在周钟善的聒噪下挪了一些官中的银子。

    随着春雨的止歇,皇太后的鸾驾终于进入临橦三日路程之内了!

    而周钟善,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却是盯着那升龙石,几乎发了疯。

    吃尽了他家当的那条龙,这大半个月一直在他面前游荡的那条龙,竟在此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无论他再碾碎多少极品的羊脂玉蓝田玉,那龙就是不出现!

    家中儿媳自己和娘家都大把银钱砸在了这石头上,如今事到临头连个头都没有祥瑞就不见了,谁能认这个栽!二少奶奶最是精明,她其他两个妯娌还在哭天抹泪的时候,她悄悄摸进了公婆的卧室,翻找起地契房契来。

    不妨就让她婆婆撞了个正着。顿时便骂起来。周钟善娘子常年病弱,身子跟片柳絮似的。二少奶奶一没留神,就把她婆婆推倒在地上,额头装着墙角,血流了满面,人昏倒过去。

    周钟善和儿子们这才闻讯赶到,原就着急上火的,见状便把二少奶奶一通痛骂,叫嚷着要她陪命。二少奶奶虽是精明却也懦弱,只以为自己把婆婆死了,立时跑到后院跳了井,等救起来早没气了。

    二少奶奶的陪房丫头赶紧跑回他娘家报了信。二少奶奶娘家气势汹汹上门来,扭着他们送官。于是祥瑞消失这事儿再遮掩不住,顿时传遍全城。

    债主你争我抢地到门上逼债。知道他们拿不出钱来,便逼把房契地契拿出来。不给?动手搜!好点的家具也先搬走!顿时周家上下乱成一团。

    慌乱中也不知怎地,后厨突然着火了。当日春风浩荡,火趁着风势直往卧房、前厅扑。不多时三进三出挺周正的一出宅子便烧做了白地,幸好没伤人。但周殷在火中给倒塌的梁柱砸断了腿——他想回房抢救自己的私房钱来着。

    还没顾得上多看一眼自己损毁的家业,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把周家大房男男女女拿下了狱,包括那断腿的周殷。县尊看着周钟善似看着杀父仇人似的,判他纵火烧毁祥瑞,是为叛逆,罪当诛——县尊自觉是被周钟善害的最惨的。别人不过是给他骗点钱罢了,他可给他害的失了前程。那祥瑞县尊一老早就快马上奏了朝廷,眼见皇太后要到了,着祥瑞自己跑了!这岂不是讽刺当今圣上非真龙天子?所以必须是这周钟善纵火毁了祥瑞!

    虽是处决犯人要上报刑部,等到秋天,然衙役们与县尊老爷同仇敌忾,二少奶奶的娘家又使了钱,故而讯问过程中十八般武艺可了劲儿地往周家大房身上招呼。周殷本就断了腿,哪里还经得住讯问,最先一命呜呼。而周钟善娘子本来就身子差,经这一吓一悲,不多时也随着她大儿去了。剩下几人眼看着也时日无多。

    周钟善生命里最后的日子人已经全疯了。只会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双手在虚空中抓挠,不停地找他的龙......

    “阿奶,那龙到底哪儿去了?”过后苏凤竹问逢太后。除了她,只有周玄与周青在场,也唯有他们,见到了逢太后从头到尾的布局。

    “唔,风从虎,云从龙。龙自然是随云而去了。”逢太后淡然道。

    “我知道了!”周青一拍巴掌:“是雨!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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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这个梗想了很久,想到看过汪曾祺老爷子有篇文章里提过一句,他们那里有个大户人家,家里有块水晶,一到下雨天那水晶里就有片云飘出来。汪老爷子想虽然不明白是什么道理,然这家里有片云,真是美丽极了。

    我看着越看越眼熟,这岂不是预测天气的风暴瓶?

    于是就有了这个梗。

    至于逢老娘在绝对权势的情况下费偌大周折灭大房,我认为应该可以理解吧。一则是老娘不愿借儿子的势,二则毕竟古代宗族观念强盛,若是直接摆明身份用手中权势去对付大房,会被天下人骂不仁不慈弑亲杀兄的。

    103☆、

    且皇宫里边, 自婆母孩子走后,刘桂兰算是没了约束。每日里只管撺掇着景泰帝纵情享乐, 差点没把个皇宫翻过来。

    而景泰帝却是觉着心里空落落地少了一块。时间越过越久, 景泰帝开始不停地跟刘桂兰唠叨:“原是想着那苏氏定是千不愿万不愿跟他回村的, 也好叫玄儿死了给她封正妃的心。谁知道她还真能在村里住安稳了!她还真够狠!”

    “他们爱住那儿就让他们住呗。怎地, 你还挺想他们的怎地?”刘桂兰嗤之以鼻:“他们都不想你, 你想他们作甚!你以前何曾这般腻味的?果然是老了。”

    真真是老了。实话,刘桂兰现在越看景泰帝越厌。虽是当了皇帝, 穿的是绫罗绸缎——可还和他以前做闲汉那般,不到一日就弄的脏兮兮的, 宫人们伺候他换他还不爱换;吃的是山珍海味——依旧和以前吃面疙瘩一般扒着盘子吃, 吃的汁水四溅;用的是奇珍异宝——啥宝贝挨着他的边儿都得减去三分光华。

    哪儿像卢公子。刘桂兰现下每每想到卢恒, 嘴角便忍不住翘起来:看看那脸儿白嫩的,便是一般女人都比不上他。再听听那话的声儿, 不高不低, 不急不慢, 总那么文绉绉晃悠悠的,撩的人肝儿颤。那身形儿就更别了, 哎哟哟,哪儿哪儿都长的那么恰到好处。且人家还会穿,每日里穿的那些锦衣华服,看着不眼, 可穿人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腰杆儿总是挺的笔直,从不见一刻松懈, 坐是坐站是站,哪样有哪样的好看。总之浑身上下都是大家公子的范儿,周老二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这样的可人儿,刘桂兰唯只想把他衣服全扒了细看个够。她是谁啊?她刘桂兰想要什么能没有么!

    可恨上次借酒劲儿调戏了她一下,似是把这乖乖吓坏了,一连好几天再没来拜见她,各色宴会上也不见他露面,倒是让刘桂兰愈发想的抓心挠肺的。

    便让一位在她身边奉承的夫人,夫家是御史大夫的王氏夫人看出了端倪,悄悄地问她。刘桂兰早已把她引为知己,被她三问两问便痛痛快快地了。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王夫人掩袖笑道:“这京里有头有脸的夫人,谁私底下没三两个相好的呢。”

    “竟有此事?”这京中竟有如此多志同道合之士?刘桂兰一听,心尖儿都痒了起来:“快细细与我听!”

    “可不是么,告诉娘娘,那赵月英,她男人在战中伤了根本,她和她男人下面的三个将军......那孙美辰,和她大伯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夫人掰着指头把京中贵妇们的件件风流韵事一一道来,了半个多时辰都没完。

    刘桂兰便再无犹豫:“偏许他们男人三妻四妾日日在眼前看着,就不许咱们处个相好的?我惯来是不服的!只可恨我在这深宫里面,等闲连出去都不叫出去,干点什么里里外外百十双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