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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俱息的庭院中,如霜皎洁月光下,盈盈站着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王妃?”傅见省皱眉。他再没有想到她会冒出来。

    “殿下。”裴妃优雅一福:“我理这王府许多年,这王府上下,再没有事能瞒过我。”

    “你都知道了?你来阻拦我?”傅见省逼近她。

    “我只是为逢春而来。”裴妃从容道:“殿下饱尝丧亲之苦,又如何忍心让逢春亦如此。”

    “放肆!”傅见省怒道:“你敢咒我死?!”

    “殿下心中比我更明白,”裴妃道:“殿下的赢面比陛下。殿下素来不没把握的仗,如何现下竟一反常态?更勿论现下事态,并没有到非如此做不可的地步。”

    “让开。”傅见省不想与她多费口水。

    “除非殿下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裴妃不躲不闪。

    傅见省伸手把她推开。

    然裴妃敏捷地又挡到他身前。

    “你当真要断了这夫妻情分。”傅见省阴沉沉道。

    “是殿下要断了这夫妻情分。”裴妃答道。

    傅见省听到三更的梆子已遥遥响起。时辰已至,如果再让裴氏这么纠缠下去,闹出动静来少不得引来看守禁军坏了自己大计。他决然拔出佩剑,架在裴妃颈上:“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殿下便动手吧。”裴妃淡然道。

    傅见省手一动,漂亮地抖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这却是迷惑人的,实则是使剑柄砸向裴妃脖颈,想把她砸昏。

    然还未触及裴妃,却见裴妃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

    ☆、

    傅见省的剑哐啷坠地, 他急急抱住瘫软下去的裴妃:“你......你服了毒?!”

    裴妃还在一口接一口地吐血,显然这毒性甚是猛烈。 “我知道, 我拦不住殿下......唯有一死了。”她好不容易出这话。

    “解药在哪里?一定有解药!”傅见省咬牙切齿:“你这蠢妇!你当你活着拦不住我, 死了就能拦住吗?别胡闹了赶紧告诉我解药在哪儿!”

    “殿下不必费心了, 此毒无解。”裴妃似是已经吐尽了身体里的血, 脸色苍白的吓人:“我死了, 若是殿下败了,陛下看在我劝阻过殿下的份上, 想必会留逢春一命。若是殿下胜了,若是殿下胜了, 便把我忘了吧。”

    傅见省闻言深吸一口气, 脸上又恢复死水无波:“你既心意已决, 我也没什么好的。只是夫妻一场,你有什么未尽心愿, 赶紧。我必为你达成。”

    “心愿?”裴妃艰难地摇摇头:“唯愿殿下与逢春安好......哦, 只告诉, 只告诉逢春,我去了外祖家, 要很久才能回来......”

    傅见省闭闭眼,问道:“你可要和姜天玉合葬?”

    “姜天玉?”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裴妃听到傅见省这话, 竟是面露怒色:“事到如今, 殿下还要拿他,拿他来羞辱我?我,我这一生都被他毁了......我死了殿下都不能放过我么......”

    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快死了人也糊涂了?傅见省难得耐心与她解释:“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当年因为与我联姻, 害的你们有情人不能相守,阴阳两隔。你这么多年也一直不得开怀。你活着的时候这事儿没法子,死了,我总要弥补你一二.....”

    “你在什么啊!”然裴妃听了这话竟是愈发激动,激的人都多出了几分活气儿:“什么有情人,我从未对姜天玉有情!是他一厢情愿,在我出嫁前掳走我,使我闺誉蒙羞,我恨他还来不及,我恨他还来不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傅见省看她这话实在不似作伪,心中不由得大震:“可,可当时你家中的一个姐妹告诉我,你是与他私奔,你族人追拿你们致使他殒命,你伤心欲绝.....”

    “我唯有伤心欲绝,我受他侮辱,我将嫁的良人,他会不会因此厌弃了我。” 裴妃伸手,颤抖着抚触傅见省的脸:“后来,他果然,他果然不喜欢我,新婚夜里,他看我的眼神,是冷的.......”

    “不,我,我只以为你不愿嫁我,我以为你心里有他。我从没在意什么清白、闺誉的,我不在意!”傅见省开始慌张。

    “我心里有,只有那时金阳城下,那个万人莫敌的男儿。”裴妃的声音复又衰弱下去,眼睛中却闪现极欢喜的光:“那时候,你也是穿着这么一身铠甲,光芒万丈......我就和爹,非君不嫁......爹我没个闺秀的样儿......”

    “你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从没!”傅见省怒吼。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你不愿和我话......你只你最恨别人染指你的东西.....”裴妃此时眼中才落下一滴泪。

    “不......”傅见省用力摇头。

    他想告诉她,她不是东西,她是他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山上雪云中月。

    当年的金阳城,她在城墙上看他之时,他也看到了她的,那时候他想,大家闺秀当如是,自己这种暴发户在人家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后来两家议亲,当相亲宴上见到是她,他只觉着眼前天地,前所未有的大放光彩。

    蓼萧,裴蓼萧,她的名字。他将那首诗经一遍遍在心中吟诵: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宠为光.....

    他曾发过誓,要宠她一辈子的,要让她成为最耀眼、最让人羡慕的女子的。

    可是再后来听她与人私奔,他的天地又重新坠入灰暗、一片冰冷,用了许多年,也再未曾暖回来。直到今日......

    他素来沉默寡言,也不喜多言。然此时,他无比迫切的,想把这些话,想把许多许多的话讲于她听。可喉中哽咽,竟是一个字都不出来。傅见省只猛地抱起裴妃,无助徘徊嘶吼:“来人,来人!快去找太医,快去!”

    “来不及了......”裴妃的手慢慢从他胸膛滑落:“抱歉,让你误会了这么多年......”

    “蓼萧,你,你振作些。”傅见省语无伦次:“我答应你,我住手了我不起兵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裴妃口齿不清呢喃着,而手,无力地垂落。

    傅见省一个踉跄跪倒于地:“蓼萧?蓼萧——”

    天亮了。

    周玄这夜叫景泰帝留在钦安殿,是陪他喝酒。苏凤竹不放心,带着弟妹们一早去钦安殿请安。便见俩人都是一脸严肃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再看周玄身上衣冠还是昨日的并未替换,脸色略憔悴,眼中隐现血丝,苏凤竹便知道,俩人想必昨夜一夜没合眼。

    刚见了礼,吴用便疾步走了进来禀报:“卫王府来报,卫王妃昨夜服毒自尽了。”

    “什么?”苏凤竹等闻言大吃一惊。

    “知道了。传旨下去,叫礼部和内廷好生操办后事。”景泰帝叹口气,摆摆手。

    “我去卫王府帮忙理下。”周玄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苏凤竹跟上他。

    路上周玄才告诉苏凤竹缘由:“昨夜傅大哥原是像要造反,似乎是被裴大嫂子以死劝阻住了.....”

    “素日里只见裴大嫂子温温柔柔的,再没想到能做出这般刚烈的事。”苏凤竹又惊又悲。

    到了卫王府,只见下人们乱成一团。见了周玄夫妇,如同见了救兵也似:“求楚王殿下劝劝我们殿下吧,这一直守着王妃一句话不,不许咱们近身,更不许下敛落棺......”

    “快带我去看看。”周玄与苏凤竹忙急急往王府中去。

    走进书房所在的院落,便见傅见省一动不动地抱着裴妃瘫倒在地。斑斑血迹沾满衣衫,此时已经干涸。裴妃的头脸被傅见省护在怀中,只隐隐看见一点灰白的下巴——而傅见省的脸色也不比这强多少。而他的目光,更是让人不忍直视。那种悲伤、心如死灰不是能装出来的。怎么会这样?以他的心志不至于啊。苏凤竹惊讶不解。

    周玄叹口气,走过去道:“傅大哥,你节哀......”不等他完,傅见省突然抓起身边的剑,冲着周玄就刺过来了!

    周玄狼狈后退。而傅见省放下剑,又恢复之前一动不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