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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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杨芳草,淡蕊斜红, 又是一年芳菲日。

    往北走了有一段时日, 车行到桃溪的前几天, 穗穗突感风寒, 丫头阳气旺, 不多日就化热咳嗽起来。过了桃溪, 再往前是绵绵山岭丘壑, 会有好一段时日寻不到像样的旅店,更不提医药之类, 他们一行人只好在桃溪镇上整顿歇脚,决定待穗穗病愈,再继续前进。

    桃溪属武灵府,之所以唤作桃溪, 是因附近有座并不如何高的丘陵, 来也奇, 自这丘上竟有一处山泉眼,泉水汇成一条清溪绵延流下,许是溪水清冽甘美, 引了桃花仙子也动了尘心,下凡来久住于此。

    是故每至春日,镇子里铺遍白蕊粉桃,也有些迎春、瑞香、晚腊梅之类的花儿, 红黄粉绿, 未及天气彻底回暖, 桃溪镇便已姹紫嫣红,黑瓦白墙陷于百花之间,从高处俯眺时犹如置身花海一般,堪称武灵奇景之一。

    年年开了春,无数文人雅客齐聚于此,游春赏景,品聆诗作。

    余锦年一行人风尘仆仆,寻了三两家客栈竟都住满,一时之间还发起愁来,倒是闵家三公子勤于游山玩水,稀奇古怪的人脉颇多,早年间寻访此地,曾结识了一位红粉知己,如今这位知己也在这桃溪镇里开了家店,这才将他们安顿下来。

    下榻的客栈名筑花阁,雅气得很,店里一应摆设都相当素净,却又不至于寒酸,桌上都以浅釉鹅颈瓶插着单支的迎春或雪梅,堂中茶香袅袅,细香阵阵,正是迎合了那些墨客文士的矫情偏好。

    老板娘乃黎阳苏氏,双字唤清儿,人如其名,既清也扬,长袖善舞。余锦年等人卸箱进门时,老板娘正周旋于诸多文客之间,笑脸盈盈地低声夸赞,几位自诩名士的书生被夸得得意洋洋,大手一挥送了老板娘诸多墨宝,她也不推拒,当即吩咐身边的丫头给挂起来。

    几人进来,苏清儿着人开了数间上房,又命人收拾了一间通铺,给随行的侍从们住,便把闵懋拉去饮酒笑谈一阵。

    安顿下来,正到了午时,穗穗思念母亲,胃口不佳,又是在信安县长起来的,吃不惯桃溪的口味,这好一番舟车劳顿之后,整张脸病得蜡黄,吃了几口便没了兴致,且又闹起性子来,什么也不愿意吃药,余锦年无法,只好放她沉沉睡了一下午。

    听穗穗三五不时地咳嗽,喉咙里隆隆地似有痰声,余锦年心里也忧,总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临至晚间,便准备亲自下厨做些可口的饭菜。

    好在苏清儿很是瞧得上闵懋,连带着他们一群人都被奉若上宾,余锦年提出要借用厨房和食材,她也没多做阻拦,然而余锦年刚拿起菜刀来,她突然隔着衣袖,暧昧地捏了下余锦年的手,低低道:“只是这厨灶也不能白用,公子得偿我些东西。”

    余锦年登时把手缩进了袖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苏清儿倚着门框掩嘴而笑:“瞧公子也是个读书人,不若与我留幅墨宝?”

    原来是讨要墨宝的,方才进门时就见她到处收集字画,也不知是真得爱这东西,还是想为客栈挣个雅骚的名声?但不管怎样,余锦年道自己真是思想龌龊,竟是将人家想岔了,但一提起墨宝,他又不禁耳根微红,羞愧道:“抱歉了老板娘,我其实……大字并不识得几个,字儿写的,更如狗爬一般,实在拿不出手去。”

    苏清儿看他肉嫩皮白,竟不是个读书人,还为此惊讶了一回,然而她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之人,见余锦年不愿,也就不强求,再看他摆弄食材手熟得很,菜刀在他手上舞出花儿来,也就当真以为他不过是个颇得主家赏识的厨子,也就不提写字的事,只站在一旁看他做菜,也不急着出去。

    正是开春,地里冒出了许多野春苋,一路行来时余锦年就在两旁山林里见了许多,倒没想到筑花阁后厨里也有满满一箩筐,看来是有精于此道之人,专门刨了这野菜来。苋菜虽春秋二季均可采摘,但唯有春苋才最是鲜嫩清爽,采时掐那菜上嫩芽儿,凑作一锅,炝炒烹煮,都香浓非常。

    余锦年便直接取了一把春苋,稍切成段,入热水一焯放在盘中,接着便用清酱油、蒜蓉、磨香油调成酱汁,淋在焯熟的春苋上,最后撒上一撮炒香的白芝麻。

    这就是一道简单爽口、清热解毒的凉拌春苋。

    做好春苋,他又拿来原本给穗穗入药的川贝母,放在铫子里煮水,接着又用甜杏仁和糯米来磨浆,磨浆是个慢功夫活儿,急不得,越想要口感顺滑就越要细致。

    苏清儿瞧他折腾好一阵子也不嫌麻烦,突然灵机一现,匆匆拿了一兜子东西来放在余锦年面前,故意为难他道:“我这儿有一兜儿果子,酸得很,不知公子有什么办法没有?”

    余锦年探头一瞧,竟是一兜山楂,他稀奇道:“这时节还有棠棣子?”

    苏清儿愁道:“冰窖里贮的,开春刚取出来,是一位脾气古怪的客人早前儿发婆子送来的。那客人喜食此物,却煞是刁钻,不吃山楂果子糕,也不吃果茶,一定要原原本本这个形儿的,既不能酸牙也不能过于腻甜,最重要的是,得瞧着文雅……那客人眼瞅着近两日就要来,这可真是愁杀苏娘我了,不知公子可有法子做?”

    “这倒不难。”余锦年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下来,却另提了个要求,“就是这果子做好以后,苏娘可能做主,匀出一碟来给我家的丫头尝尝?她最近不爱吃东西,吃些这个也能够开胃。”

    苏清儿喜道:“这有甚么,便是你不提,我也该送你的,左右那客人也不计较多多少少这几个棠棣子。”

    两人互相谢过,苏娘便去准备余锦年要用到的食材去:一罐去秋新酿的桂花蜜、一包手制红糖、正月里剩下的花生核桃等硬果,另备上糯米粉和芝麻。

    待苏娘回来,余锦年已将杏仁米浆磨好,与之前烹好的川贝水一并入铫子里煎沸,就暂且放在一旁冷晾,然后就开始着手处理棠棣子,把棠棣子带蒂的一段齐头削去,再用匙将核挖出来,弃之不用。

    因苏娘,那客人虽喜食山楂,却不爱吃酸楂,所以余锦年决定先把挖空果核的山楂蒸过。水不能太热,否则山楂煮软容易开裂,且会失去硬挺的口感,水温五六成时下果子蒸,快沸时便取出沥干,这样果子受热后酸味就会减去少许。

    这时苏娘这边也照着他的法,用红糖和桂花蜜融开的热糖水,和好了糯米面团。

    蒸面团的功夫,两人各把花生、核桃用擀面杖碾碎,与芝麻、白糖一起混匀做馅儿。

    或许是余锦年的长相太过文隽秀气,实在不像个舞锅弄刀的厨子,厨房里的几个帮厨的厨娘都时不时地扭着头量他们,间或交头耳语些悄悄话,偶尔捂着嘴咯咯甜笑,惹得本就热火朝天的厨间春心萌动起来。

    苏清儿嗔了她们一眼,责她们好好干活儿,回头对余锦年道:“这般麻烦,也亏得你能想出来。”

    余锦年摇头笑:“却不是我想的,乃是前人的经验。先前在信安县开店的时候,更麻烦的菜品也做过呢!这个也不算得什么了。”提起信安县,余锦年又少不得想到二娘,想到曾经的快活日子,想远了就不禁发起呆来,整个人木木的。

    苏清儿倒很是高兴,听到他也是开食肆的,便与余锦年就如何做菜和开店聊了起来。苏清儿健谈,一聊多便自觉与余锦年已经是朋友了,免不了要问问,与他同行的几个究竟是什么人物。她只晓得闵懋姓闵,身份不俗,出手大方,却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的,更不提另两个看起来比闵懋还要高一等的贵公子了。

    余锦年也留了个心眼,只是他们京中出来游玩的世家公子,多的也不愿与她透漏。

    旁敲侧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苏清儿自讨了个没趣,也就不提这事儿,继续与余锦年讨教做菜上的经验。

    两人揪着蒸好的糯米团,包上核桃花生芝麻馅,揉成球,填在挖空了的山楂壳里。正忙着,季鸿找来,见他大病初愈又在厨房里忙活,不由叹气道:“就知你在此处,自己伤还未好全,便四处乱忙,真是将灶间当做家了?”

    余锦年哂笑:“闲来无事,做些圆欢喜,也累不着什么。”

    “圆欢喜。”季鸿好奇地看向他手中,“便是这个?”

    原本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浇糖浆,不过余锦年想他未必喜欢吃那样甜的,便顺手将刚刚填好糯米球的棠棣子举到了季鸿脸前:“嗯,尝尝罢,本是给穗穗做了开胃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红果娇巧可爱,饱-满圆润,季鸿凑着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半,在口中品着滋味——入口酸甜,回味香糯,牙齿破开了软绵的糯米层之后,舌尖又触碰到了另一种酥香,真真儿地让人回味无穷。

    咽下这口酸甜滋味,季鸿满意道:“只这名儿,便足以令人心生欢喜。”

    余锦年将剩下半颗吃了,又舔了舔沾了糯米甜馅的手指,琢磨道:“你喜欢便拣几颗回去吃,不过你脾胃差些,不宜多吃,过过嘴瘾就好。”

    此处不是自家一碗面馆的后厨,两人你来我往都被人注视着,更不提那群十五六岁的厨娘们,哪里见过季鸿这般俊俏得似天仙下凡的公子哥儿,与季鸿比起来,余锦年也显得不够看了,厨娘们各个儿都春意荡漾,死盯着季鸿看,好险没把手头的锅子烧干。

    “好。”季鸿眼里只有舔手指的少年,哪里搁得下别人,自然什么就听什么。余锦年却先反应过来,瞬间翻脸,把碍事的季公子推出厨房:“你且回去等着,我炒上两盘菜,咱们回房里去吃。”

    “不必做什么麻烦的菜色,快些回来。”趁着旁人不注意,季鸿在他额头偷得一香,又捏了捏余锦年的手指,这才依依不舍地上楼去。

    他一离开,厨娘们纷纷大失所望,勺子在锅上哐哐地响,像是泄愤一般。

    苏清儿半嗔半笑地骂她们一句“浪蹄子”,道:“快认真干活,仔细锅都被你们炒漏!”

    一群人嘻嘻哈哈一阵,余锦年掂着脚直看到季鸿背影消失在房门之后,才摸了摸被他亲过的额头,回转到厨房,苏清儿笑:“你主子对你挺不错。”

    余锦年愣了一瞬,才明白她的主子是谁,却又懒得解释他与季鸿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好随意地点点头糊弄过去了:“嗯,是啊。”

    苏清儿也觉得他俩有什么地方不同,但又不上来,只好作罢,只当他们是主仆情深,也未作多想。

    帮着苏娘做好了圆欢喜,余锦年自个儿又挑拣了几种食材。因是春季,万物始生,阳气升发的季节,有言道“味宜减酸增甘,以养脾气”,食当扶助阳气。

    此时正有莴苣,余锦年便挑了条嫩莴苣削皮切丝,加入香油、糖、盐、醋各一匙,之后用麻油爆香辣椒,待辣油凉透,浇在莴苣菜丝上,这道甜辣莴苣丝随吃随拌,最是清爽。余锦年想着荤素搭配,便又快手炒了道芹菜肉丝,好配着饼子来吃。

    尽管最近日夜兼程,可一旦进了厨房,余锦年就似乎忘却了这段日子的疲惫,锅碗瓢盆虽不会话,却同样也不曾开口烦他的心,厨房比起让人忙碌,更成了他排遣烦恼的静地。准备好若干菜色,再一抬头,天色已晚,窗外渐渐抹上一笔暗蓝。

    他端着给穗穗准备的川贝杏仁露和凉拌春苋,走出来时,筑花阁内已经点上了六角纱灯,灯上绘着一面面仕女图,或持扇颦笑,或弓腰逗猫。

    看到那纱灯,余锦年突然轻叫一声:“叮当!”

    方才下车时,他生怕猫儿乱走,便将叮当关在了一只透气的箱子里,这会儿在后厨忙碌,他竟是完完全全把这件事给忘了,那猫咪在箱子里关了一下午,还不知要怎么恨他呢!想及此,余锦年忙折回厨房,温言细语地向厨娘们讨了把鱼干碎肉,并一些饭米,拌做猫饭,好回去安抚一下叮当。

    穗穗的饭、季鸿的饭和猫儿的饭,他一个人端不了这么多份,便只好一趟趟地来。

    却也不知穗穗究竟耍什么性子,余锦年进了门,她本和清欢坐在床边吃甜茶,一看他进来了,竟扭头面朝里面倒下去,清欢费了好大劲也没有哄好,于是无奈地朝余锦年皱起了眉。他自己也实在是不明白“女儿心”,这一瞬间竟有了一种老父亲被闺女嫌弃的感觉,很是委屈,却又毫无办法,只好将饭菜摆到桌上,嘱咐她好好吃,便退出去了。

    走出了房间,却并未离开,从门缝里观察了一阵,见穗穗在清欢的哄劝下终于肯起来吃东西,他这才放下心来。

    过程不重要,结果对就行,他如此安慰自己。

    回去将季鸿和叮当的饭菜装在食盒里,恰好厨娘们烹起了枸杞茶,他也就跟着凑了会热闹。到了晚间,筑花阁里热闹起来,住店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聚在前堂品茗会诗,笑谈一天见闻。因为都是些远道而来的文士,身边各带着书童侍女,虽然年纪尚,却都很懂规矩,使得前堂闹而不乱,欢笑阵阵。

    不多时,筑花阁前悠悠地停下来一架装点华贵的马车,带着十数个肃穆的仆从,赶车的马夫提着灯笼,进来便直奔老板娘而去,苏清儿低头听他罢,忙起身相迎。店中诸人不知来者何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那按捺不住的侍女,趴在窗前偷偷窥觑,反被主人责了声“不懂规矩”。

    苏清儿候在车前,款款一声“吕公子”。

    车帘被人从里头挑起,一个瘦高个儿的年轻公子探出身来,其人也不上如何俊美,但没来由散发着一股骄奢气,下巴微微抬着,却不过分矜骄,一身的雅士装扮,十足的一表人才。这位吕公子下了车,反身伸手去接车中其他人,众人便又见自车轿中先后钻出两位娇女。

    先出来的一位年纪轻些,着樱色缎裙,生得明艳动人,才一出来就被吕公子牵住了手腕,二人好一番深情款款,眉眼相随。之后出来的杏衣女子却没这番亲待,车板颇高,她似乎有些脚伤,踌躇多时也不敢跳下来,只好左右望着马夫在何处。

    倒是前头那樱衣女子,从吕公子那儿抽脱了手,跑回来扶她。

    杏衣女虽不如前者明艳,却自有一番清雅姿容,端庄大方,二人挽着手亲亲蜜蜜地走进筑花阁,倒是将那吕公子抛在一旁。

    筑花阁中有人将他认出来,熟络地上前寒暄道:“竟是言嘉!多月未见,言嘉老弟更是英姿勃发了!想必这二位便是夫人?哎呀,真是皎若云月……吕弟有福!”着瞥过吕公子的肩膀,偷偷垂涎着那后头两位各具风韵的美人。

    吕言嘉回神看了此人一眼,心中呿笑,嘴上却恭敬:“赵兄,别来无恙!”

    三人先后入座,吕公子挑了临窗一处,手中竹扇轻轻推开窗页,便可见远处绯英缤纷,沿窗飘来之风也是花香袭人,心旷神怡。

    不过来也是出奇,往常高宅贵子都是后院难宁,鲜少有妻妾和睦的。这吕言嘉乃是京中吕氏的旁支后代,虽与京中嫡支一脉间走动不多,却也是旁支的侄子侄女里出身最正统的一个,学识样貌都是出类拔萃的,比起嫡系的子孙来也差不了什么。

    这一代的吕氏家主少年在京外长大,颇念旧情,很是提拔吕言嘉这个远亲侄儿。吕言嘉为人风-流却不下流,早年间在红坊绿馆之间留下不少韵事,最出名的一件当属他“七弦定情”的事来,这事来也没什么可讲,多是旁人添油加醋来的。

    道是吕言嘉数年前南下访友,途径一地,便闻河上画舫瑶琴泠泠,歌声阵阵,正值七夕佳节,却听得琴歌万分哀怨,他心生怜悯,便临河吹笛,与之相合。此后吕言嘉日日来此,两人却隔着一扇画壁,谁也没有见到彼此,只以乐声相交,如此一连半月,舫中歌女始终没有开口话。

    半月后,吕言嘉该启程回乡,临行前照旧来此画舫,隔着画壁道:“你且等我十日,十日后我带银钱来为你赎身。”

    歌女心中明白,恩客之言便罢,不该放在心上,谁知十日后,吕言嘉当真快马加鞭赶来,真金白银地为她赎了身,聘她回去做妾。拿了银钱、撕了卖身契,歌女抱着瑶琴坐上他的马车,至此,两人才算是真正地见了第一面。

    这飞上枝头的歌女,便是如今眼前这个樱衣女,名唤含笑。

    闲话传得本就飞快,更何况是这种风-流韵事,不出几日,歌女高嫁的事儿就传遍了大街巷,人人都道那歌女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坊间甚至还有人据此写了本折子戏,便叫“瑶琴怨”,唱得欢场里妓子歌姬人人都爱-抚一把七弦瑶琴,盼一个肯为他们隔帘赎身的痴情公子。

    不过话本归话本,吕言嘉抱得美人归也是招了不少人的嫉恨,各个儿嘴上恭贺他喜享娥皇女英之福,背地里却巴不得他后院起火,早些窜出些笑话来。毕竟他府里已有的那位也勉强称得上是大家闺秀,入府多年,又如何能忍受吕言嘉纳进来个地位卑微的歌姬?

    然而这少三两年过去了,吕家后院竟是风平浪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今日吕言嘉带着二位夫人出门采春,众人少不得要细细观察一番,这一看可真是稀奇,两位美人不彼此抢夺夫君—宠—爱也就罢了,竟还紧紧挨着坐在了一处,斟茶倒水彬彬有礼,毫无争风吃醋的模样。店家二给上了点心,两个还谦让一番,煞是亲睦。

    看到此,筑花阁众人也不禁感叹吕公子御妻有术,竟让两位美人这般顺贴。

    落了座,吃罢热茶暖了身体,吕言嘉挥挥手叫了菜,又嘱咐伙计先收拾好两间上房,烧上洗沐所需的热水,待过会儿用过晚饭便径直回房休息,明日好出城采春游玩。

    因吕言嘉点的俱是些费火候的硬菜,店中伙计点头哈腰地需得等上一会儿,吕言嘉听罢面色微寒,扇尖不耐地敲点在桌面上。含笑见状忙站起来,柔声道:“这菜还得火候到了才好吃,我且去后厨瞧瞧,端些可口的茶点菓子来,给夫君和姐姐开开胃。”

    吕言嘉心情不佳,未再言语,含笑脚步轻移着去了后厨。

    后厨里,余锦年终于等茶汤沸开,舀了一壶后,便提着食盒准备回房,刚迈出了门槛,就迎头撞上一人,对方是个女子,身姿纤细,被他这么一撞径直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余锦年赶紧放下食盒去扶,却被对方面色惊恐地猛地挥开,躲闪之间她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玉藕似的手臂。

    余锦年讶道:“你这伤——”

    话没完,含笑匆匆忙将衣袖掩起来,恰逢清欢下楼来讨洗脸用的热水,见了此情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过来帮忙,将地上女子扶起后又连声道歉,之后定睛一看,不由惊诧一声:“……含笑?你是含笑?”

    余锦年纳闷:“你们……认识?”

    含笑闷着头,面色窘迫地躲进厨房,没多大会儿便端着一碟浇好糖汁的圆欢喜出来,见他们二人还没离开,只好低声摇头道:“你们认错人了。”

    清欢争辩:“怎么会认——”

    “笑笑。”

    一声冷峻的声线自三人身后响起,断了清欢的话头。余锦年转回脸颊,看到位手持竹扇的锦衣公子,面上微露笑意地看过来,但不知为何,余锦年总觉得这人古怪得很,尤其是那双眼睛,笑中藏着些让人难以忽视的阴鸷。

    吕言嘉接过含笑手中的圆欢喜,笑着将她揽过:“去了好一会儿,莫要让为夫担心。”

    听着缠缠-绵绵,余锦年却忍不住了个寒颤。

    原来这人就是苏清儿口中那个,脾气古怪却喜食棠棣子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