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内咚咚作响, 几乎要跃出胸口的地步，甄灵感觉到头皮紧致的发麻, 鼻端尽是泥土的腥湿气, 她半侧着脸仰天, 试图了解情况。

    可在短暂的几声木仓响过后, 便几乎没了声音。

    接着, 突兀的隔了两分钟后，她听到豹哥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虚弱，完全不复之前的嚣张阴狠。

    “原来你他妈留了这一手, 可以啊, 怪不得你敢自己来，”豹哥呵呵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怀念似的, “老班头，咱俩得快二十多年没见了吧, 你这臭子，事办不好，跑的倒是快, 卷走了老子的钱跟个龟孙子一样躲起来，一藏就是二十年，几年前公安盯上我的时候我就想，他们就算抓到我，肯定也抓不到你子。”

    豹哥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听起来似乎受了伤，可态度依旧嚣张：“真没想到啊，你俩竟然一起合伙了，霍大医生，你可别忘了，这位当初也是害了你妹妹的人啊。”

    “你要报仇，怎么能只盯我一个人呢，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他是怎么折磨你妹妹的？”豹哥在挑拨离间，躺在坑底看不清情况的甄灵心脏高高的悬了起来。

    什么人来了？

    凶手？第二个凶手？

    甄灵记得的，霍迦林曾经和她过，当初一直电话勒索的始终只有一个人出面，可是按照调查结果看，一定是两人以上的团伙作案。

    之后甄灵结合自身情况，和霍迦林一起讨论过，确认了这一点。

    团伙作案，可能内部还存在分歧，一人手段狠辣，一人懦弱犹豫。

    所以才有霍子琪惨死，而甄灵被扔到废弃的建筑工地，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的结果。

    现在她确定杀人凶手就是豹哥，但没想到另一个竟然也来了，还是和霍迦林一起！

    这就是霍迦林一直暗示自己的原因，他留的后手？

    可是……怎么会呢？

    “每一次电话的人都是你。”霍迦林的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宛如在冰冷的寒潭里浸泡了数十年，字字如刀，“给我们希望，再让我们绝望，只让我们听到我妹妹的尖叫声，你看着我们痛苦，嘲讽着我们的愚蠢，拿走了钱，□□了我的妹妹，最后把她扔到管道里等死！”

    “是你杀了她！”

    “哈哈哈哈！你是恨我没遵守承诺，连句话都没让她跟你们是吧，”豹哥拍了拍大腿，心里也知道挑拨之计可能不管用，可死到临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血，“那妮子挺能撑的，精神还挺狠，力气不还挺能骂人，眼泪都不掉几颗，被我干了几天还没死，最后身子都冷了，连妈妈都不喊了，我以为她早死了就扔了，结果竟然还挺了两天才咽气，何必呢，早听话点也不必受这些苦不是。”

    “不过你妹妹还是有个好处的，除了你家给的钱，她下面那张嘴是真润，我最后都没舍得给她一刀，算是便宜她了。”

    甄灵听到这些话，太阳穴边的青筋一跳一跳，眼睛瞬间通红，恨得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畜生！

    这个畜生！

    她听到重重的脚步声。

    豹哥话音不听，嚣张嘲笑的话还在继续猛烈的刺激霍迦林的神经：“你还想听是吗，想知道知道你妹死前了什么吗，我得想想，对了，她一直念念不忘，她哥没来看她表演，她哥骗她，她就在这话的时候哭过，后来我怎么她，只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叫都不叫一声，跟个傻子一样，做起来真他么没劲——”

    甄灵被堵住了嘴无法话，若是能够松开钳制，她一定会冲到这人面前给他几巴掌让他闭嘴！

    他怎么能用这样洋洋得意的口吻告诉霍迦林当初他是怎么折磨□□他的亲生妹妹的！

    那是他的妹妹啊，从如视珍宝，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些话会让他多么锥心痛苦！

    她看不到霍迦林现在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该有多么难受愤怒！

    这个豹哥实在是太阴毒了！

    她现在简直恨不得拿把刀亲手宰了这畜生！

    几乎是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她背后猛然生出一层冷汗，迅速的浸透了她的衣服，内心的恐慌比起刚才面对生死时更加强烈。

    她知道豹哥想做什么了！

    从刚才她跌入坑内，听到木仓响后，就只听到了豹哥和霍迦林的声音，豹哥带来的人包括凯一个人的动静都没有，而且豹哥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只凭着一口恶气的嚣张撑着。

    甄灵不禁猜测，可能情势已经瞬间改变，豹哥的人已经无法帮他，不再是四对一，而是一对二。

    情势逆转直下，豹哥又失去对他们的控制，到了绝境时，他没有低头祈求，反而想要激起霍迦林的杀心，让他杀死自己！

    让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亲手杀死一个人，这会让霍迦林终生都无法忘却的阴影。

    可面对的是凌虐杀死自己亲妹的凶手，在这种刺激之下，冲动会让大脑失去所有的理智，谁能够平静的下来，放过一直追寻的凶手呢！

    甄灵知道霍迦林有多恨，纵然他一直表现的冷静，可这个人杀死了他的亲妹，摧毁了他的家庭，让他失去了妹妹、母亲、父亲，他失去了家，从少年起一直孤苦伶仃，看着身边人家人团聚，他独自一人在国外生活。

    这其中的苦楚难以想象，还有那么多的悔恨、痛苦、仇恨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一直追寻真相。

    即使遇见了她，即使以为她死了，他始终没有放弃追寻当年的凶手，在他沉静的理智下，始终埋着一颗炙热燃烧的心。

    他无法忘记当年那通电话，妹妹痛苦嘶吼的尖叫，妈妈受到刺激后猛然苏醒回忆后的冷漠，家破人亡后的凄凉，这一切都是由豹哥一手造成。

    他怎么能忍得下！

    甄灵呜呜喊叫起来，嘶吼着不要，想要阻止霍迦林，可她的声音如同被黑暗吞噬，低的无人意识，连身边的何一原都没有一丝声响。

    甄灵紧张的浑身发热，急的不行，这个畜生不配让霍迦林脏了他的手，他想让霍迦林一辈子都忘不掉杀人的回忆，她怎么能让豹哥如愿！

    不行，霍医生，不要被他控制，不要听他的！

    黑暗里，传来霍迦林低冷的愤怒声：“闭嘴。”

    “怎么，不是想知道你妹妹临死前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怎么还不想听了呢。”豹哥嘲讽冷笑。

    有脚步声在极快的响起，甄灵几乎可以看到霍迦林冲向豹哥的画面，她大声的呜咽喊叫，用自己的力量去提醒阻止。

    深夜的林中传来一声闷闷的贯穿肉体的声音，一刀，又一刀。

    甄灵心头猛震，瞬间浑身僵硬。

    她听着那声音一下又一下的传来，夹杂着人虚弱的气声，豹哥这一次连话都是困难的，“你他妈——”

    “你以前不是总骂我怂，不敢杀人吗，”一个低哑混沌带着极大年龄感的男声响起，他平静的问道：“豹哥，你看我现在，敢了吗？”

    豹哥的声音变得囫囵，气音顿顿，才开口道：“你、你——”

    “这子得对，当初做了害人的事，就该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种下场，你杀音音的时候，也该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的。”

    “那个、臭□□，把东西给你了是不是——”

    对方没回话，一声闷响过后，“音音根本没把录像复制成功，她是骗你想要从你身边离开。”

    “豹哥啊，就算你再狠，还不是蠢得和傻子一样，没念过书，不认识字，被我闺女吓唬一下就当了真，现在露出了马脚，你这么些年攒下的东西都没有了。”

    豹哥被刺中最软弱的地方，他愤怒的大吼，如同野兽最后的挣扎，“你、你再一句——”

    隐约的警笛声在远处响起。

    只听到豹哥这次是真的慌了，“你、你敢报警？”

    不行，警察来了，他就真的跑不掉了，他的钱，他这么多年攒下的家业，他的房子，店铺——

    完了，全完了。

    “是我报的，”那陌生低沉的老年男声回道，“不过你别想了，你还是死在这里的好。”

    又一声闷响。

    第一缕光线从云层透过的时候，甄灵意识到，黑夜即将被掀开。

    警笛声渐渐变得巨大，甄灵看到霍迦林出现在坑边，她还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后他跳了下来，给她松了绑。

    甄灵紧张的看着他，开口想问什么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一紧。

    “我同学——”她轻声喊道。

    霍迦林蹲下身，同样给何一原解开了绳索，在查看他的状态后，他开口：“要尽快送去医院。”

    甄灵急急地点头。

    一群身穿警服的警察出现的坑边，询问状况后，他们讲甄灵一起拉了上来，何一原情况紧急，已经被一起过来的救护车送往了医院。

    他们还要去警局配合调查。

    当甄灵被拉到坑上时，她扫了一眼周围，除了附近的警察外，她还看到几个瘫软的人，他们都是豹哥带来的，包括凯，可他们身上并没有伤痕，像是昏迷了一样，被警察抬到了担架上。

    只有豹哥。

    之前嚣张狠辣的男人，一滩肉一样软坐在一棵树下，他身边放着一个针管，除此之外，腰腹处血红一片，几个深色的血洞如同海面上的漩涡，卷走了所有的生机。

    他死了。

    然后，甄灵看到两名警察压着一个年老的男人，对方其貌不扬，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被带上手`铐时，脸上没有波动的表情，只是在路过甄灵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甄灵，他没话。

    接着就被警察催促的押走了。

    甄灵在短暂的视线接触中读懂了他要的话：对不起啊。

    她转头去看霍迦林，警察带来的法医正在给豹哥的尸体做检查，这不是甄灵第一次见到尸体，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现场，她有点想吐，可更担心的去看霍迦林

    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沾上一滴血。

    霍迦林看着豹哥的尸体，眼底神色复杂，有痛恨，有释然，更有很多她看不清的东西。

    “霍医生。”她不安地喊了他一声。

    霍迦林如梦初醒，浑身一震后，低头看着甄灵，他伸手摸了摸甄灵红肿的脸，有些心疼的贴着，接着没能忍住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当炙热的身体重叠，当听到他急促的心跳，甄灵用力的回抱住他。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不怕了，我带你回家。”

    她哽咽的嗯了一声。

    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清复苏，鸟啼声响。

    甄灵吐出一口气。

    一切，都过去了。

    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从今而后，都是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