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不要害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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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漪的斗篷遮挡了花术的视线,致使她什么也看不见。

    环住她的双手力道克制,胸腔浮动剧烈,压抑的怒火仿佛即刻就要冲天咆哮。花术无意识地收拢五指,紧紧攥住蓝漪的前襟。

    挨了一击的薛滢吃痛地匍匐在地,她鼻尖沁着汗水,闻声愕然一颤,怨恨地瞪视撂下狠话的那个人。她不知道为首的来人是谁,但见他一身衣着华贵,并且敢胆当众口吐狂言使指行凶,必然是这府里得上话的主子。

    “好大的胆子。”薛滢强撑起身,佯作镇定:“你们掳人在前,而今还放话杀人灭口,真当这京师是你们蓝家能够一手遮天的吗?!”

    蓝漪不为所动,他容色森冷,一字一顿自口中缓缓吐出:“你找死。”

    薛滢瑟缩身子,却怎么也无法甘心:“你囚困我的弟弟不够,如今是不是想连我也要一并杀之灭口?!”

    这番话令花术周身一震,环住她的蓝漪自然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颤意,他下意识拥紧怀里的人,只恨不得将她深深揉入身体之内,摒除一切恼人的声音——

    蓝漪目光阴鸷,狠狠剜过薛滢,蒙霜的面容因愤怒而逐渐狰狞:“闭嘴!”

    薛滢本想壮着胆子唬住对方,未料反而惹来对方更浓烈的杀意,登时有些慌神:“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叫,我、我可是……”

    “宁阳郡主?”

    声音自后方传来,薛滢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廊中立着两名宫装女子,其中一人她见过。还记得她头一年入宫受赏封衔之时,这位便坐于圣上侧手边。

    她姿容绝世、端庄贵气,双目触及之际还曾冲自己盈盈微笑。薛滢张大嘴巴,声音抖了抖:“皇、皇后娘娘?”

    蓝霓扫了眼薛滢,又将目光重新移到蓝漪身上,落在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人,紧蹙眉心:“术没事吧?”

    “她没事!”蓝漪不让人靠近,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一阵阵细微不明显的颤意在彼此周身传开,蓝漪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他咬住舌尖,迫使自己放松身体冷静下来,压下心底的狂躁与恐慌:“术?”

    怀里的人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没有抬首,看不清她的表情。

    “术……”

    与方才的冰冷截然不同,蓝漪的声音涩哑得厉害,仿佛倾吐出每个音节都无比困难。可他一遍遍低声呼唤花术的名字,想要触碰她纤细皓白的柔荑,却又像是畏惧着什么不敢轻举妄动。

    未等他有所动作,花术主动伸出了手,将他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当中。

    蓝漪张了张嘴,却听她:

    “别话。”

    花术轻捏他的掌心,尽管指尖冰冷,掌心始终还是暖的。她眉梢舒展一些,心底的惧意稍稍减缓,这才抬首对上他的眼睛:“我没事。”

    蓝漪眸光闪动,他五指收紧,用力回握住花术的手。

    “术。”蓝霓不动声色地瞥过两人交握的手,又细细量一番倏忽沉寂下来的蓝漪:“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花术摇头示意无碍,只是双膝疲软,勉强倚靠蓝漪的搀扶站稳脚根:“她……”

    蓝霓微顿,目光朝薛滢的方向徐徐扫去,若有所思地问话:“本宫来时不曾听闻家中还有其他访客,不知宁阳郡主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薛滢徒劳无功,面对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人物心态的薛郡主有点怂。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挑万挑,偏偏挑了这么个倒霉日子潜进蓝府,碰巧撞上了久居深宫千载难逢回娘家的蓝皇后!

    鉴于持刀挟持人质理亏在先,饶是后来被对方的人偷袭得险些吐血,薛滢也生不出半点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来。

    尤其她确实不是走正门来的,她是偷偷摸摸抓墙进来的!

    “我、我……”焦头烂额的薛滢险些急哭,捂着脸大呼:“求你们放了我弟弟吧!只要你们肯放了他,我薛滢甘愿代他受过,给你们蓝家作牛作马肝脑涂地!”

    “……”

    对方嗷嗷叫得一发不可收拾,蓝霓被嚎得直犯头疼,转而去看蓝漪,却发现自家熊弟弟侧着脸冷漠寡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得己,蓝霓只能派人去把当家作主的大哥请来主持大局。

    薛滢在扯嗓的过程中已经酝酿了一肚子的冤屈,正等着蓝相来了一鼓作气哭给他听。谁成想蓝相来是来了,旁边却跟了位闻风凑热闹的皇帝……

    薛滢两眼一翻,受惊过度直接给吓晕过去。

    ……

    …

    .

    被吓晕的薛滢被抬去了客房,可惜时间不早,皇帝和皇后没能凑完这个热闹不得不先行回宫去了。

    蓝漪并不理会蠢蠢欲动要训话的大哥,带着花术径直回到自己的漪澜居。

    回到自己的居所,蓝漪苦闷的心情稍稍缓和一些,他将花术按坐在床榻上,心翼翼地检查包裹纱布的伤口。

    两人相对无话,花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闷声不吭的蓝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避开花术的目光,就好像他真的是在专心致致检查伤口一般。

    不知是否方才与薛滢在雪地滚了一圈的缘故,花术只觉周身一片湿冷,鼻尖微痒,没忍住轻声了个喷嚏。

    蓝漪脸色瞬变,迅速扯来棉被将她裹个严实:“我去唤大夫。”

    “等等。”花术连忙拉住蓝漪的袖子。

    只是一个无心的动作,蓝漪背脊僵住,明显得花术清晰看得分明,她悻悻地松开袖子:“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冷,换身衣裳暖起来就好了。”

    “我帮你拿。”蓝漪没有回头,虎头虎脑跑去找衣柜,哪知一掀开柜门,脸颊耳根整片泛红。

    花术见他傻在原地,下榻上前一看,这才发现丫鬟不知何时替她折叠整理,里边不仅放着外裳,摆在最上面的还有几件女子较为私|密的里衫内衣……

    这回连花术都有些招架不住,匆匆阖上柜门,把人推回去,自己埋头找换穿的衣服。

    待她换了身衣裳出来,蓝漪已经拿着纱布和药跑回来,是昨天徐太医来复诊时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所用的。他稍稍自方才的窘迫中缓和过来,搬了张矮杌坐在榻前:“我给你换药。”

    花术默默点头,任蓝漪伸手给她换药。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腹的摩挲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令花术阖上眼睛、昏昏欲睡。

    这些天除了太医之外,换药的事都是蓝漪一手包办。他一向很喜欢肌|肤之亲,但却从来不会逾越过度,就像稍微用力就会碰碎了他的心中至宝,他总是心翼翼、无比克制。

    一旦逾越过这个度,就明蓝漪生气了。气得冲晕了头,气得控制不住自己。

    包扎伤口的动作有所停顿,花术感受到那双手渐渐抽离,她睁开双眼,在对上蓝漪那双眼的时候似乎看见什么一闪而过。

    蓝漪垂下眼睫,薄唇轻抿:“你别害怕。”

    “……别害怕我。”

    花术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按住他颓然收回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方才她没留意,这时才注意到蓝漪的手指关节青紫一片,表面淤肿得很厉害,还有擦伤的血皮,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指弯曲困难,看起来应该是骨折了。

    若非花术提起,蓝漪根本不会留意。他像是才发现到自己手上的伤,迟来的疼痛刺刺麻麻,渐渐传达神经。

    见他一脸茫然,花术简直无语,她匆忙跑去门外唤了声,无处不在的楠木自樟树跳下,怀里抱着个早有准备的药箱……

    待楠木离开之后,屋里诞生了一枚全新的伤患。

    两名伤患坐在屋子里大眼瞪眼,花术瞅着那只包成粽子的手:“疼吗?”

    “不疼。”蓝漪语气淡淡,就好像的不是他自己的手一样。

    花术眼角一抽:“我看着疼。”

    闻言,蓝漪皱眉盯着自己的粽子手,苦大仇深的模样大有要剁了它的冲动。花术赶紧护住他的手:“我是我看了心疼。”

    蓝漪眉梢微颤,低头不话,只是潋滟的眸色不尽的缱绻情浓。

    花术默了许久,才重新接上适才蓝漪的那番话:“你知道我会害怕,为什么还要动不动就杀?”

    蓝漪神情凝滞,面上露出不甘之色:“那个人碰了你。”

    花术无奈道:“你也听见了,那是位姑娘。”

    “可是她想带走你!”蓝漪声音扬高,含着无限怨念:“那个女人目的不纯,她将你带出漪澜居,她根本就别有用心……”

    “我知道。”花术断他:“她她是为了弟弟而来,而她的弟弟正是那日在名品斋与我们发生冲突的怀阳侯世子薛浔。”

    花术心中喟叹:“你老实告诉我,薛浔是不是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