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这是老北京的一句俗话。可从在北京长大的我却从没去过潭柘寺,特别是那个什么水陆法会,算是个不大不的佛事活动,以前也是从未见识过,所以这个意料之外的出行勾起了我不的兴致。但是到了之后,我却没有心情游览了,敏格格许是出门太少,又或许是每次出门都有人管着玩的不尽兴,这回上山后,她就没有一分钟是安静的,跑东跑西的,害得我和萧烈跟在后边忙得团团转,深了不是,浅了不起作用。就这么着折腾了大半天,最后景也没赏成,佛也没拜好。熬到将近申时,终于把一游未尽的敏格格劝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回到了贝勒府。
刚下车,我一眼就发现十三阿哥皱着眉立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我们。
“十三哥,你怎么站在外面!”敏格格一下车,就朝十三阿哥跑过去。
“你还呢,早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了让你未时之前回来,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十三阿哥责备道,看了我们一眼又:“你们也是,跟在格格身边也不知道劝着点!”
“是,奴婢知错了!下次一定劝着格格。”我低了头答道,心里却嘀咕着,早上走的时候也没人嘱咐我啊?
“不,这不怪他们,是我没跟他们提这事儿!”敏格格看看我们,抢在十三前面答话了。
听了这话,十三阿哥不再板着脸了,笑道:“你呀,总是这么荒唐,还学会护着下人了!怎么样,这回尽兴了没?”
“嗯,还可以吧!”敏格格装出很认真地样子。
“还可以?”十三笑着皱皱眉,“好了,赶紧上车吧,再不回去就真没法交代了!”着便拉她上了车。敏格格还想再几句,但十三催得紧,她也就没顾得上,只是上车后,探出头来,对我了句:“雨霏,过两天我没准还来,你在府里候着啊!”没等我回话,车子便咯吱咯吱的开动了。
‘还来呀?呵呵,有一有二,这第三回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吧!’我看着马车的背影,心里嘀咕着,‘这位格格不知是受了那位主子的宠,宫里那么多格格,偏偏只有她能这么频繁的出宫,十三一个阿哥,恐怕没有这么大本事吧!’
到这儿,不禁想和身后的萧烈探讨几句,回过头来,却发现萧烈还傻傻的看着那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儿的马车。于是,我夸张的在他面前挥了挥。
“嘿,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萧烈,你原来是这么重色轻友的啊!以前我还都没发现!”
被我一晃,萧烈收回了视线,笑道:“重色?从何起呀!敏格格不过是个孩子嘛!”
“孩子?我可没觉得你把她当孩子看,要不然你见到她为什么脸红啊?”我瞟着他道。
他又是一笑,张开嘴刚要辩驳,我立刻跟上了一句:“你可别跟我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之类的话,我不信这个,你们男人就是好色,还总要替自己辩解!”
他这回索性咧开嘴笑出声来:“哈,雨霏,要男人好色的话,那女人就是善妒。你反应这么激烈,我可是会怀疑你起了嫉妒心哦!”
“你,居然我嫉妒——”我佯装生气,扬起来要打他。他挡住我的,笑嘻嘻的求饶:“好了好了,大姐,算我错了,不逗你了。点正经事吧!”
“正经事?什么呀?”我放下,敛了笑容,掸平被风卷起的袖边。
听我这么,他反到在一旁搓着双,支吾起来。
“快啊?到底是什么正经事?”我催促道。
他看了我一眼,朝心里哈了口气,又轻跺了几下脚,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
我心里一顿,立刻明白了他想要问什么。
“心事,怎么讲?”
“我这几次见你时,你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表情木木的,问你话你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这和平时的你可是判若两人啊!告诉我是不是秦风那边出了什么事?”他低头打量着我的脸,轻声问道。
“不是。”我摇摇头。
“那就是四爷这边有事?”
“也不是,你别瞎猜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毕竟这件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转了头,不去看他。
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有点落寞的:“这可不像以前的你,以前的雨霏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
“萧烈,什么呢!”我听得很不忍,回身拉住他的胳膊,“什么以前的以后的,我就是我啊,你医馆里也不会事事都一帆风顺的吧,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我不同,医馆里的事我都可以自己解决的!”他辩解道。
“那我也一样啊,贝勒府里的事我也可以自己办的。”我摇摇他的,“老实,我最近是遇到点难事,但是我自己已经解决掉了。真的!
他看了看我,抿抿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我就不追问了。不过如果你遇到麻烦事不要擅自做主,一定要找我来商量,知道吗?”
我认真的点点头。
他拍拍我的肩,笑了笑,道:“行了,那我回去了,外面冷,你也赶快进去吧!”完,便走下了台阶。
“萧烈!”我在背后叫道。
“还有什么事?”他驻足回身。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到时候你怎么过?会不会到府里来?”
“嗯不一定,得听四爷的安排了,不过我会和他提一下的!”
“好,那你走吧,路上心!”
他笑着摆摆,提步走了。
我也回身进了府,天气还是那么寒冷,风也刮得更紧了,但我心里却很温暖惬意,在这个充满矛盾和斗争的俗世里,即便所有人都摒弃我,责备我,至少还有萧烈这么一个理解关心我的人,他不经意间的几句话即使不能帮我也会给我莫大的安慰和鼓励,在这陌生的大清朝我不是孤身一人的——有个风雨同行,甘苦与共的伙伴,真好!
腊月二十八,照例是见秦风的日子。这些日子经历的事太多,我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都是贝勒府和四阿哥,秦风这个人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眼瞅着见面的日子到了,我忙收拾了情绪,把关于秦风的一切事和一切人都拽回到脑子里,这才想起上次的那个故事讲到一半,到底他父母之间发生了怎么样的变故,这回该是揭晓谜底的时候了,想到这儿,心里立刻来了兴致,早早的收拾停当,天一擦黑,便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我赶到了成心亭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见笛声,四下望望也没有看到人影,心里纳起闷来,难道他爽约了?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谢姑娘!”
我一回身,来人不是秦风,再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居然是他弟弟——觅音阁里遇到的书生!
“你是秦风的弟弟?上次觅音阁里的那个人?”
“谢姑娘好记性,正是在下。我哥今天来不了了,托我来跟姑娘一声。”他略带歉意地。
“秦风来不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我追问道,脑子里又想起他上次走时急匆匆地样子,什么样的大事十天都解决不了?
“姑娘不必担心,他很好,是家父差他出京办些事情,十日之内赶不回来,所以今天才没法前来赴约的。”他看到我疑惑的神情,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虽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但是仔细想想他也没有必要骗我,便接受了这个法,“那,既然秦风不来了,我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吧,今日有劳公子了!”
我斟酌了一下,本想借这个会打听一点关于他们家里的情况,但开了口却又不知如何起,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来问多了怕他起疑,再者一看见他这帅气的脸我就不自觉地想起那天自己的‘壮举’,仿佛被人揭了疮疤似的,心里怪怪的。
“呃,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我从家里赶到这儿少也走了一个时辰,姑娘只和我了两三句话就要走,我岂不是太冤枉了!”他跨了一步,走到我前面,斜倚在亭子的一根红柱子上,半认真半调侃的道。
本以为他和秦风是兄弟,脾气秉性也应该像秦风那样随和,可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反倒令我有些措不及,我顿了顿,有点儿不悦的道:“那好吧,既然公子都这么了,如果我还执意要走的话,就太不识抬举了。公子想聊什么,我奉陪便是!”
他听了我的话,不怒反笑,乐呵呵的道:“姑娘到也爽快!刚才乍一见你,我还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眼前这位低眉颔首,谦谦有礼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我在觅音阁里遇到的那个泼辣女子,现在看来一准儿没错,几日不见,姑娘还是这般洒脱,出话来仍旧是咄咄逼人!”
听了他这话,我不禁面红耳赤,继而又有些恼怒,下意识的把里的竹笛背到身后,道:“公子旧事重提,可是有心埋怨我和你争笛子,别忘了,当日可是你心甘情愿把它让给我的!”
“不错,当日的比试是我提出的,最后输的人也是我,正所谓愿赌服输嘛,竹笛归你是理所当然的!姑娘无需介怀,好了,今日姑且不谈这笛子的事了!”他笑着道,听来有些甘拜下风的意思。
“不谈笛子,还能谈什么,吟诗作对吗,我可不会附庸风雅!”我挑挑眉毛,心里很得意,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要压他一句,谁让他又提起我的尴尬事呢!
对我的挑衅,他很不介意,释怀的笑了笑没有吭声,静了好一会儿他缓缓道:“不如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的?”我避开他的视线,在柱子旁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什么出身?又是跟谁学的笛子?”他一口气问道,完,歪了头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想查我的底细,哼,没门!要我也得跟秦风啊,毕竟他才是我的目标人物!我想了想扬了头,不卑不亢的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叫谢雨霏,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家碧玉!至于其他的嘛,我就一句,英雄莫问出处!君子之交,莫逆于心,你若有心交我这个朋友,又何必打听我的出身背景呢!”我停顿一下,又:“另外,即使我再怎么粗枝大叶,不懂礼数,到底也是个女子,你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打听别人的身世,不觉得太唐突越理了吗!”
“你这”听了我的话,他先是一愣,继而朗声大笑起来:“好好,胡搅蛮缠,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到也率直洒脱。嗯,谢雨霏——”他念着我的名字,掷地有声的道,“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愣了一下,不自觉的站起身随着他笑了,没想到这俊俏书生也有如此豪爽的一面,之前到是我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了!于是,我也像他一般,朗朗的了声:“好,一言为定!”二人相视,又是一阵爽朗的笑,没想到,误打误撞中,我在清朝竟是这样交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我们俩离开亭子,信步走上了石桥,笑了一阵之后,渐渐安静下来。我和他并排倚在拱桥顶端的石栏上,这个位置正好和成心亭的廊檐一般高,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投了过去。看到这个残破的亭子,我又想起自己的任务,想起四阿哥,想起秦风,心中的畅快一扫而光了。
“你知道这个亭子叫什么名字吗?”我叹了口气,遥望着那挂匾额的地方,轻声问道。
“你知道吗?”他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却反问道。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这是成心亭!”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似的,倏得回头看我,眼中满是不解。
我用询问的眼神回望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他怔了怔,眼里迷惑慢慢消失了,嘴角轻轻扬起,像是要笑,却终是没有笑出来。
“不,没什么不对。我知道,早知道——你对他来是特别的!”
“特别的?”我盯着他问道,“是因为那首霓裳羽衣曲吗?”
“或许是,也许不是,可能还有别的,我也不清。这二十年来,成心亭的故事,他只告诉过我一个人!”他若有所思地道。
“上次的故事他只了一半便急匆匆的走了,你们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我追问,看来他是很清楚这个故事的,况且他们是兄弟,秦风的父母也应该是他的父母啊。
“不,我们不是一母所生的,我哥他生而不幸,可这不幸却又成了他的万幸,不过最后的结局终究是幸还是不幸,现在却没人能得清!成心亭的故事是他的,还是应该由他来告诉你。”
我看着他,听得有些迷糊了,不解的问道:“什么幸与不幸的?我一点也听不懂,你在禅语吗?”
他淡然一笑,道:“你以后会懂的,嗯不过你也可能永远都不明白”他自相矛盾的着,又抬起头看我,表情渐渐认真起来:“你真的很特别的,但是因为这种特别,你今后的生活怕是要翻天覆地了!”
什么意思?他好像在暗示什么,但又不愿清楚,我越听越迷惑,心里不禁荡起丝丝不安。
“是吗?”我喃喃自语,继而抬头盯住他的眼睛,问道,“会吗?”
他却不语,只是笑。
过了好久,他开口道别,语气又恢复了常态:“谢雨霏,我要走了,不管你家住在哪,你也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另外,我哥托我告诉你,正月十五那天,他会在这里等你!”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我低声嘀咕了一句。
“是,上元灯节,记准了,到时可别忘了!”他重复了一遍,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
他停住步子,蹙眉笑道:“两个问题?好,问吧。”
“第一,你已经了要交我这个朋友,而且我们也了这么半天的话了,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个好办,我嘛”他摸着下巴道,“我的名字不值一提,你若愿意,就叫我一声秦三公子吧!”
我点头道:“秦三公子,好吧,我的第二个问题是,秦风他出京去了哪里,十五那天他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赶不过来呀?”
“嗯,他去了河南,不过你放心,过两天他就会回来的,十五那天你是肯定不会再碰到我了!”
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但我此时却没有心情和他笑,草草应了句‘告辞了。’便转身匆忙离开。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路旁大大土坑里本是积满了水的,现在却都已经冻成冰了,踩上去硬梆梆的,气温已跌至零下!然而我的身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寒冷,相反却出奇的燥热,各种混乱的思绪,离奇的猜测在脑中肆意穿行,纵使我调动起全身所有的能量也无法将它们压制住
终于,我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半刻,转身走上另一条路。
庆祥医馆门口,我拍打着关得死死的大门。
“这么晚了,谁啊?”萧烈的声音。
“是我——”我四下望望,尽量压低声音叫道。
“雨霏吗?”
“是,快开门!”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萧烈披着件棉衣,举着个烛台出现在我面前。
“雨霏,出什么事了,快进来!”
我走进屋子,一股暖意迎面扑来,看着萧烈利索的关了门,坐到我面前,我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他焦急的问道。
“没有。刚去见了秦风,顺便过来坐坐。”我在烛台旁摩擦着冻得有些发僵的双。
萧烈没有出声,细细打量着我,等着我开口。
待稍稍暖了过来之后,我道:“萧烈,你秦风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四阿哥的政敌!”他想了想,“我仔细想过,有三种可能!”
“头两种是八爷党和,那这第三种是什么?”我接着他的话问道。
“我猜有可能是康熙的人!”
“你是他连皇上身边的人也算计”我看着萧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的人,而且康熙那么英明,他这么做,不是自露马脚吗!”
萧烈瞟了我一眼,不解的道:“你怎么袒护起他来了,这些个阿哥们没一个干净的,人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段!他这么做,也不无可能啊!”
我摆摆,知道眼下不是议论这些的时候,便径直出了自己的猜想:“萧烈,我觉得他是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你有什么根据?”
“我今天见到的是秦风的弟弟,他告诉我秦风有事出京去了河南,已经走了十多天了。而我之前打听到前一阵皇上派太子去河南赈灾,当时四阿哥还为这儿事发过一次脾气呢,算算时间,前后差不多!搞不好这个秦风就是太子的亲信!太子去了河南,他也跟去了!”
“可能吗?”萧烈怀疑的,“光凭这点就下结论,是不是有些武断了?会不会是巧合?”
“是,听起来是有些武断,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巧合,肯定不是。所以,萧烈,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私下帮我查查秦风这个人到底是谁!”
在焦虑与彷徨中康熙四十四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了。今天是正月三十——除夕。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投进屋子的时候,一向爱睡懒觉的我醒了。揉揉迷离的眼睛,我探头向外看看,昏昏暗暗的,想来还未到辰时,遂翻了个身,掖紧被子想要再睡,可闭了眼才发现,睡意早已被那几缕温温吞吞的阳光趋散了。今儿是怎么了,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似的,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起床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咣当当’开门的声音。听方向应该是秋那边,这丫头最近跟着我学坏了,每天也是不到饭点儿不起床,今天怎么也反常早起了!我翻身下床,没顾得上穿衣服,几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看,果然是她站在院子里,穿戴的倒是整整齐齐的,只不过脸上还是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
“秋,怎么起这么早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倚在窗框上问道。
她回头看了看我,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的回道:“唉呀,我也想多睡会儿,可是不成啊,年根儿底下,后厨事儿忙,人不够用,芷宣他们昨天就给我掂话儿了,让我这几天没事儿就过去帮忙。哎,雨霏姐,我得走了,要是去晚了,她们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过会儿我再把早饭端过来,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吧。啊,对,还有件事儿——”她刚要走又停住,“昨儿我碰上马总管了,他让我给你带幅春联,问声好,那春联就在我桌子上呢,你把它贴在门上,大过年的,讨个吉利!”罢,也不等我回答,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目视着她出了门,又抻着头望望灰蒙蒙的天色,也没有心情再睡觉了,搓搓冻得有些发僵的双颊,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伸带上了窗子。
吃早饭时,秋准时出现了,她麻利的摆好碗筷,又风驰电掣般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然后就直勾勾的看着我吃,我被她盯得心烦,告诉她一会儿我自己收拾碗筷,打发她先去厨房了。
一个时辰之后,吃饭,刷碗,擦桌子,打扫房间,贴春联这一系列的事儿都收拾停当了,丢掉抹布,脱下围裙,我在镜子前坐下,精心梳了个平日最喜欢的发式,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桃红色衣服。起身转了个圈,看看镜中的自己,头式清新自然,衣服艳而不俗,相形见拙的就是脸上缺了点生气,我对此倒也不在意,平时本就不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也深知自己不适合这种艳色,只不过今天是三十,以前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春节都要穿带红色的衣服,不为别的,就为沾点喜气,从到大都是这样,一直没变过。今年虽然是一个人过,但我仍坚持这么做,原因吗,许是习惯了,又许是想家了,很复杂,一时也不清。
又前前后后的照了几圈,在确认了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我拎了一篮苹果出门了。走出五六步又回头看看那副工整的对联。
‘春潮涌动绿柳舒枝一笑辞旧岁,青山举首明月开颜三躬迎新僖’
马总管平日看着像个粗人,不想也能写出这么收放适度,雅俗共赏的对子,原来还是有些学问的。看来我选苹果作为回礼算是选对了,平平安安,吉吉利利,即可用谐音讨个巧又可藏拙,还节约了成本,可谓一举三得!
我顺着后园和前院之间的矮墙朝西拱门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熟悉的就停下来聊几句,拜个年,不熟的也都点头笑笑,每个人都很匆忙,但脸上却都喜气洋洋的,一股浓郁的节日气氛跃然眼前。虽我实在想不出这个春节对自己来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看到周围人的样子,也不自觉地被感染了,心情畅快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快到西拱门的时候,我停住了,远远望见梓芬带着福晋房里的几个丫头聚在一团叽叽喳喳的不知些什么,脑子里立时想到了福晋,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身,决定改道。折回之后又走了一大段路,眼看耽误了不少功夫,我心里有些着急了,脚下也提了速,出东拱门的时候转弯太急,又没留神,险些从后面撞上一个人,我一惊,忙收住了步子,身子晃了晃,努力站稳了,可里的篮子却没那么听话,它在空中夸张的划过了一道四十五度的弧线,放在最上面的那个顶大的苹果被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人腿上。我定睛一看,这人一身青衫,身材修长,倒背着,不是四阿哥还能有谁?这苹果真是给我惹了麻烦!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四阿哥转过身来。
我忙蹲下身子行礼:“贝勒爷吉祥!”
他没让我起来,而是俯身把苹果捡了起来,拿在里掂了掂,问道:“这是你的?”
“是。”我应道,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奴婢刚才走的急,拐弯时没留意,不心冲撞了贝勒爷,还请贝勒爷恕罪!”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初进府时你虽然不懂规矩,不讲礼数,也还算稳重。可过了这么些日子,规矩礼数没见你学什么,倒比以前莽撞了不少!”
这话前稳后扬,听着像是在下结论又像是在问话,倒是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我心里没了顾及,扬头看他,本想几句软话塞搪过去,可脑子里忽然晃出他被苹果砸的那一幕,一时控制不住,竟然笑出声来!
他见我这种表情,很是吃惊的愣了一下,继而眯起眼睛,颇为不解的问道:“笑什么?”
我连忙垂下眼帘,用力的抿住了笑,摇摇头。心里不住地暗骂自己过节过糊涂了,居然敢当面笑话起四阿哥来了!
对于我的无礼,他没有恼怒,盯了我一会儿,反而意味深长的笑了,我看看他的眼睛,心里明白这回他准是又把我的心思看透了。
他淡笑着把苹果放回到我篮子里,问道:“你带着这么多苹果,急匆匆的要去哪?”
我把那个惹事的大苹果使劲压了压,答道:“奴婢要去找马总管,给他拜个年。”
“拜年?”他重复着,语气有些古怪,“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俗礼,走起关系来了,若拜年你怎么不想着给我送份礼?毕竟我才是者贝勒府的主子吧!”
我听得莫名其妙,抱着篮子答道:“贝勒爷在笑吗?奴婢们向来都是伺候主子,接受主子赏赐的,什么时候也没有给主子们送礼的福分啊。不过——”我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满意,又转了语调道,“若贝勒爷不嫌弃的话,奴婢就逾礼一回,把这篮苹果送给您!”话虽这么,我却料定了他不会要的,且不这苹果是如何稀松平常的东西,单是送给马总管的这一条他就不会收。我这么不过是把两面话都到,讨个巧罢了。
可他的反应却令我目瞪口呆,他带着笑,异常从容的从我怀里拎过了篮子,道:“好,我收下了!”
我呆立了半晌,看着他,纳纳的道;“那奴婢就恭祝贝勒爷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他没再话,脸上的笑却更深了,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刻之后,又滑到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我疑心他接下来的话题恐怕要转到我的新衣裳上了。正琢磨着他会些什么的时候,抬了下眼,却发现不必费心了,因为福晋正笑盈盈的朝我们走过来,看得出她今天认真打扮了一番,比起上次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娇美,一身淡紫色的碎花旗装,浓淡适宜,将她那本就不错的面孔衬得更加白崭,袖边和领口还滚着银边儿,阳光一照,煞是好看。
待她走近,我俯身请了个安,她微微颔首,让我起身,之后,她转向四阿哥轻声问道:“爷,方才在什么,这么高兴!”
四阿哥敛了笑意,淡淡的:“没什么。”顿了顿又问,“怎么样,礼物都备好了吗?”
“嗯,都好了,呈给皇阿玛的字画已经装上车了,其他的贺礼本就没有几件,早就清点好了。倒是额娘那边臣妾擅自作了主,换成了那柄白玉羊脂的如意,额娘性子恬淡,好素净,鸡血石虽然名贵,但太燥了,不如玉石清透。不知爷意下如何?”福晋微欠了欠身子,有条不紊的道。
对于她的精心安排,四阿哥没有多,只是点点头,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相当满意的。是啊,有这么一个周到体面的妻子,哪个丈夫会不满意呢!
福晋会意地一笑,有些羞怯的低了头,看到他上的篮子又抬头问道:“爷拎着苹果是要做什么用的?”
随着她的视线,四阿哥看了看中的篮子,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了句,‘赶快启程吧,到晚了不好!’却只字不提苹果的事,兀自向前走了。
福晋愣了愣,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应了声‘是’,便紧走几步追上去。她身后的几个丫环也鱼贯跟着走了。
我本想抬腿就走的,可迈了一步,又忍不住回身去看。他们俩,一个挺拔,一个纤细,那日在福晋房里的幻景终是成真了,果然是珠联璧合,刚柔并济。
‘额娘那边臣妾擅自作了主,换成了那柄白玉羊脂的如意,额娘性子恬淡,好素净,鸡血石虽然名贵,但太燥了,不如玉石清透’
他那样的男人,是需要一个像她一样温柔贤淑却又八面玲珑的妻子我这么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滑到四阿哥的上,那篮苹果横在二人中间,还颇为放肆的轻晃着,立时有种大煞风景的感觉,仿佛是一块泥巴粘在了金子上,出奇的别扭。我被这情景逗乐了,咧开嘴扑哧一笑,可笑过之后心里却空落落的,又是一阵落寞!
待二人的背影在我视线中完全消失后,我低了头,无奈的呼了口气,看看空空如也的双,叹道,总管没见着,苹果却先没了,这拜得是什么年啊。没办法,我只得再折回院子,翻箱倒柜的淘出一个篮子,把剩下的几个苹果装进去,由于数量不够,又凑了几个桔子,厚着脸皮给马总管送过去了,心里还自嘲般的叨念着;这下可好,真成了平平安安,吉吉利利了!还好马总管一点没嫌弃,乐呵呵的收下了,我这才算是有了点安慰。
所有事儿都忙完已经是将近午时了,我晃晃悠悠的走进院子,正想吃了饭,睡个觉,迎面却又碰上了来顺。
“是来找我的吗?来顺。”我迎过去,“有什么事进屋吧!”
“不了,雨霏姐,今儿府里事多,我是抽空过来的,两句就得走。”
“那好吧,有什么事,吧!”我把他拉到一旁,揣着问道。
他从身后拿出个纸包,笑嘻嘻的递到我里:“我是来给你拜年的,这是我从同福斋买的纸皮核桃,椒盐味的,祛寒生津的,冬天吃最合适。”
“有心了!”我摸摸他的头,会心地笑了,这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却相当懂事,你敬他一尺,他就还你一仗,当真是投桃报李!
他看着我,憨憨的笑,笑过之后,又悄声悄气的:“雨霏姐,其实我还有件事要告诉呢!”
“什么事?这么神秘?”我俯问。
尽管根本周围没人,但他还是凑到我耳边:“贝勒爷夸我办事得体,懂得进退,他年后要派重要的差事给我呢!”他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兴奋和向往。
“真的!”我一顿,继而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那雨霏姐可要恭喜你了,看不出我们来顺也长成大人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早就是大人了!”完,抬眼看看日头,又,“那我走了,再不去,总管该着急了,雨霏姐,碰到萧大夫,帮我问声好!”罢就要走,我忙拉住他,从月钱中拿出一些塞给他当作压岁钱,他起先一个劲儿的拒绝,后来推让不过,也就勉强收了,匆匆忙忙的跑出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抱着核桃,琢磨着他的话,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当什么大任呢?四阿哥是怎么想的?猛然间记起前不久陪四阿哥散步时,在园子里恰巧碰见了来顺在给一帮刚进府的下人们分派工作,我看他指挥若定的样子,随口对四阿哥,府里人才济济,这来顺年纪虽,却被马总管得有模有样的,日后必能委以重任。当时四阿哥只是点点头,看了他一阵,也没什么,后来我也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他还真提拔了来顺,难道这事儿还是我的功劳不成?当下不禁有些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