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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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出戏唱了足有两个时辰,除了前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我大都在恍惚中度过,追古思今,慨叹不已。散场之后,三人走在街上,我的心情仍是没有转换过来,一个劲儿的叹气。

    秦三抻着脖子打量我,笑道:“看戏时你喜笑颜开,收场后才哀叹连连,今日我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后知后觉,呵呵,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呀!”着还颇为应景的摇了摇头。

    这个胤祉打第一次见面时就开我玩笑,到现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回了。我有些恼火的想要回几句,撮撮他的气焰,张了嘴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词可驳他,又一想,他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博学,墨水比我多,真起来,我可能还辨不过他呢。于是自行消了锐气,低眉道:“唉,申时三亥了还没吃饭,肚子饿了,当然要叹气了!”

    秦三忽得笑出声来,拍道:“呵呵,我当你是听了戏有感而发,却不想原是五脏庙作祟!”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侧头去看一直没吭声的秦风,正赶上秦风的视线也投过来,目光相撞,二人皆是一怔,他勾起笑容,我却撇开目光,耳边传来他柔和的声音:“饿了?想吃什么?”

    我尴尬的笑笑,:“其实也不是很饿,随便吃些就好。”

    他低头想了想,道:“嗯,天气冷,咱们去吃涮锅子!”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便步行到了丰瑞大街上的同湘居,同湘居是京城有名的涮肉馆,装饰豪华考究,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价格自然也不菲。以前住在客栈时,我和萧烈也曾合计着要来这撮一顿,但终因囊中羞涩,压住了肚里的馋虫,灭了这念头。后来进了贝勒府,出去的会少,烦心事又接踵而至,更把这个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成想今天出来公干,无意中,居然圆了早先的念想。仔细想想,若非跟着两位阿哥,我怕是永远也吃不上这金贵东西了。有钱人果然好,也难怪那些宫女丫环们日日做梦,希望被主子看上,飞上枝头作凤凰!

    同湘居二层雅间——

    伴随着一阵浓烈的烧炭味,黄彤彤的锅子上了桌,雅间里立时暖和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水便劈劈啪啪的开了,秦风点了些羊肉和菜,又问我要什么,我随口来盘生菜吧,他们三人都愣住,二摆没听过这名字,我才恍悟清朝原来还没有生菜,就算是有恐怕也不叫这个名,就改口要了几个火烧,二刚要走,秦三又叫住他,点了一壶花雕。

    与这二人相处,我毕竟是有些忌惮的,所以本不打算喝酒的,但听这花雕是同湘居的珍藏,芳名远播。又一想,过了今晚自己恐怕也没会到这么高档的地儿吃饭了,便抱着不能亏本的念头尝了尝。刚入口,像吃了芥末似的,很刺鼻,可一杯进肚,顿觉从喉咙到胃里都暖融融的,唇齿间也有淡淡的清香,方知较之西方的葡萄酒,香槟酒,国酿的确是余味绵长,独具一格。不觉又破例多喝了两杯,于是,就这么连吃带喝的一餐下来,结帐时,我都撑得有些站不起来了。心中又想起大年三十晚上的那顿饭,不禁自嘲,我这个人,优点不出几条,缺点却着实不少,其中首推嘴馋,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场合,只要碰到可口的菜,我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下楼时,秦三笑自己从未见过饭量这么大的女孩子,今天开了眼。我不甘,也学着他的语气回,自己也从没见过吃得这么少的男子,笑他一介书生,无缚鸡之力。他答自己是真人不露相,刀枪骑射样样皆能。我笑笑没有接话,心中想,他的倒也没错,满人马背上得天下,康熙皇帝的儿子,又怎会有文弱书生呢!

    出得同湘居,秦三朝我俩拱拱,有事,要先回去。我知道他这是借口,想故意留我和秦风独处,便问他,什么事这么急。他却不回答,颇有深意的笑几声,顾自走了。

    秦风没有阻拦他,伴着我走上另一条路。

    两人走在街上,气氛渐渐冷清下来,其实我们之前相处也是恬淡如水的,那时我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虽夹杂着阴谋,却也些君子之交的味道;但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心态便不同了,走在路上,脑中总不自觉地浮现出他黄袍加身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浑身不自在,静走了一会,我有心打破沉默,却想不到要什么,看他也是一副不想话的神情,便缄默着,没有吭声。

    我们在微寒的晚风中,迂回穿行,走着走着,又回到了起始点——成心亭。贩早已收摊,行人也都消失了。石桥,亭子,萧索如昔。我提步走入亭中,挑一个面朝河面的位置坐下,风一吹,脸上火辣辣的,虽然只喝了三四杯酒,却也有点上头,我轻捂着脸,用力的哈了几口气。秦风倚在我身旁的柱子上,低头看我,道:“刚才你喝了不少酒,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我摆摆:“不晕,以前喝得更多都没事。”想到他会这么问,估计自己脸色可能不太正常,又扬了头问,“我脸很红吗?”

    他微怔,继而笑着摇头:“不红。”停了停,又改用一种研究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

    我低头道:“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吧,饭量大,能喝酒,又不辟讳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知分寸,重礼节的贤淑女子。”

    他看了看我,道:“女子品德到不全体现在做派上,知书达礼的不见得就贤良,泼辣率直的也不见得就鲁莽。此事还需因人而异。”

    “嗯。”我认同的点头,“得是。不过你若觉得我奇怪倒也正常,像你这样的人,平日里所见的女子,不是谦恭得体,就是优雅华贵,突然碰到一个我这样的野丫头,自然会觉得新奇。”

    他笑笑,没立即回应,离开柱子在我身边坐下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自贬为野丫头的!”皱了皱眉他又问,“我又没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哪样的人,又怎么知道我平时见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一惊,顿住,心中嗔怪自己口没遮拦,快速的想了下,回道:“我虽是个野丫头,但脑子还不傻。你和秦三公子的言谈话语,举止作风,怎么看都不像是市井平民,上次你给我讲成心亭的故事时,我就听出你家里有不少下人,你父亲也有几房妾侍,想来是个大户人家。所以你和秦三嘛,依我看,不是富家公子,便是官家少爷。平日里所见的女子,当然就只有丫环和各房的夫人喽!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我调侃的笑着,侧头等他回答,脸上故作轻松,心中却捏了一把汗,真怕他会和盘托出,出自己是太子胤礽的身份。

    还好,听了我的话,他并没多心,仔细琢磨了一番,嘴角微挑,轻声道:“就算对吧!”

    我松了口气,应和着笑了几声。心想,这当口,脑子不太清醒,还是少多听比较好。当下搓搓,哈哈气,不话了。

    他盯着月亮迷茫的发了会儿呆,又调过头看了我半天,在一片寂静中,突兀的开口:“元宵节那日,我扯了个谎,我花灯是在路上买的,其实不然,那盏灯是我从家中特意带来的。不知你发现没?”

    我一愣,好好的干嘛要往花灯上扯,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想没发现,却又觉得牵强。只得点了点头道:“发现了。”他看着我,一副想听下去的样子。我‘嗯’了声,接着,“元宵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灯贩们偏爱画些牡丹,兰花之类的富贵吉祥花在灯上,比较有卖相,而你送的灯上,画了菊花,还是雏菊,想来不会有这么糊涂的卖家!”

    他轻笑“还有呢?”

    我抿了下嘴,又道:“还有就是那首采薇,凄凄婉婉,诗不应景那样一个花灯,定不是出自唯利是图的商人之。”

    这番话,我自觉的得体,可他不知从中听出了什么,竟扬声笑了起来。我侧眼看他,很是不解,他却顾自的笑,我不得已轻推他一下,问道:“我的话,很好笑吗?”没料想,他却一把捉住我的,握在他中,笑道:“你好像深谙经商之道,上次我三弟问你的身世,你答自己既非大家闺秀,又非家碧玉。现在看你这般品论商人,难不成你也是个在路边摆摊的商贩?”我顾不上答话,忙着抽,他却愈发握紧了,明显表示出不想松开的意思。我抬头,几丝躁动从他眼中闪过,冲淡了往日的幽深。我心中掠过点点不安,不再挣动,任由他握着

    周围又安静下来,我们比肩坐着,我的是温热的,而他的却是冰凉的。暖意从我上流走,传到他的掌中,源源不绝。在这两只变得温度趋同时,他开口了,语气不再调侃,认真起来:“你得不错,我平日所见的女子,不是毕恭毕敬就是优雅娴淑,我本以为天下的女子就只有这两类,但现下我遇到个人,她不卑不亢,不骄不纵,不上有多出色,却着实与众不同,我才明白这世上原还有第三类女子,雨霏,你我是不是该牢牢抓住她,不要让自己错过,抱憾余生啊?”他轻声着,又用力握了握我的。

    我心中一阵起伏,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还这么快,这么突然,一时想不到对策,低头缄着口。

    他见我不语,又问:“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我没吱声,只是点点头。

    他停了一会儿,探身打量我的脸,轻唤了声:“雨霏?”语调是低柔的,语气是探问的,表情是热切殷勤的,可眼神却是期冀中夹杂了一份志在必得的孤傲。我全身一抖,猛然意识到他虽日后被废,但现在仍是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太子。家中娇妻美妾必定为数不少,有些事情自然不会像懵懂少年一样害羞!

    眼下,违心答应断不可能,但一口回绝也万万不行。思量再三,我含糊的道:“我那日跟秦三自己出身平庸,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我虽不是你口中的摊贩,但严格起来,我的身世也没比他们强多少,实际上咱们俩差得太远了!”他一顿,研究的看着我,不解的:“你这算是拒绝吗?雨霏,身份地位不是问题,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连摇了几下头。

    “秦风,我们认识才几个月而已,对于你,我除了知道你家势不错外,其他的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么突兀,一时间,我真的答不出!”完,我硬是使了劲,抽出来。

    他脸中略过一丝惊讶,攥了攥自己落空的那只,沉吟的半晌,看着我,耐心的:“我知道今天我这么做于理不合,婚姻之事,需经媒妁之言,父母作主,但我只是想首先征得你的同意。嗯,若你是顾虑我的身世——”他想了想,道,“那下次见面时,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全部,让你安心。但是我希望在那之后,也能听到你的决定。”他停下来,恳切的望着我,问:“好吗?”

    他这么做是大大的屈尊降贵了,我若是再不识抬举,气走了他,怕就无法向四阿哥交待了。现在也好,至少托到下次了,有十天算十天吧!我于是朝他点点头:“好吧。”

    我很清楚,事到如今,秦风的事已经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了,下次见面他亮出身份,我就无计可施了,一个民女总不能大胆到当面拒绝皇太子吧。所以这事得向四阿哥禀报,由他来定夺。可那晚,当我顶着寒气,一路走到他书房门口时,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一来自己刚犯下大错,事情才平息两日,想来他应该还余怒未消,不愿理我;二来自打知道了秦风的身份,我就开始疑心他早就有意把我安插在秦风身边,若当真如此,这一禀报,他岂非更可以顺水推舟,把我送过去,一想到这儿心就忍不住揪起来。踌躇良久,还是决定先压一压,过两日想想清楚再告诉他。

    当晚,我躺在床上,脑中又回忆起胤礽的那些话,他得那么恳切,那么信心满满,肯定想不到我有心拒绝他。也对,他生而富贵,一岁便被封为太子,从到大没人敢对他个不字,平日那些女子们都是围着他转,好不容易有一次他去追别人,又哪会想到拒绝二字。来也怪,宫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要样貌没样貌,要才学没才学的我呢?追根究底,这原因恐怕还躲不过腊月初八的那次‘偶遇’还有那首绝的霓裳羽衣曲。哎,四阿哥,到底是棋高一着,懂得用人,又颇善攻心之术。

    算算这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表白,虽秦风不是我心中所爱,但他到底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男子,为何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丝毫没有得意与兴奋,反倒沉闷闷得透不过气来,看来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包裹上阴谋的外壳,都变得陡然无味了

    在平稳中过了三四日,这一天清早,天上飘起了淡淡的雪花,本已转暖的天气又骤然变冷,所幸立春之后,寒气渐退,这雪后劲不强,下了两个时辰便止住了。吃过午饭,秋今早路过花园,见梅花开得正艳,想要剪下几只摆在屋里。我想到这两日自己没怎么出门,便从她中拿了瓶子,不劳她动,自己去剪,遣她睡午觉去了。

    踏雪到了花园,果然在东墙角发现了几株的覆着薄雪的腊梅,擢秀敷荣,袅袅绽放,走到近前又闻到一股扑鼻的幽香,忽然想起句诗——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想这腊梅一年到头只在这寒风中开十几日,现在要把它一剪子剪下,还真有点不忍,就在我拿着剪子迟疑的时候,旁边响起了干净利落的‘咔嚓’一声,我侧目,一个面貌清秀的下人打扮的姑娘,拿着一支梅花朝我笑道:“你是哪位主子底下的,怎么举着剪子,光发呆,不动啊?”

    我笑笑,顺也剪下一支,插在瓶里,道:“我不是伺候女眷们的丫头,这花是剪给自己的。”

    她努努嘴,问:“那你是哪的丫环,爷房里的?”

    我摇摇头,不想让她多问,反问道:“你是哪位主子下的?”

    她一面挥着剪子,一面:“我是年主子房里的。”

    年羹尧的妹妹?我心中一喜,正想打听打听这位有名的年妃,才张了口,身后便传来一阵笑声。

    “姐姐,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啊?”女子悦耳的声音。

    “是啊,这几年都没见它这么艳过,梓芬,你也去取个花瓶,剪几枝回去,摆在我房里!”被唤作姐姐的那位答道。

    虽辨不清声音,但梓芬这个名字我再熟悉不过,原来是嫡福晋到了。

    我连忙转过去,福下身子请安。

    福晋看见我,脸上没特别的表情,轻了声:“起来吧!”我直起腰,侧身站到一旁。她看了眼我中的梅花,便侧过身和方才叫她姐姐的那个女子聊起来,全然不理我了。不知那回四阿哥跟她了什么,总之她后来再没找我谈过话,碰到我顶多也就是扫一眼,待我与其他下人无异了。

    趁她们聊天的时候,我偷眼去看那自称妹妹的女子,她一身淡粉色的碎花旗装,脸上没着多少脂粉,看起来却清新自然,一点也不逊于身边的嫡福晋。看打扮便知她该是位侧福晋。

    我正揣测着她的身份,之前和我一同剪梅花的丫头捧着瓶子走到她面前:“主子,梅花剪好了,您看这些够吗?”

    噢,这就那位据传最得雍正宠爱的年妃了,我不禁又抻头多看了几眼,嗯,果然是淡雅秀丽的人物,心中思付,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飘逸型的女子!

    她接过丫环中的瓶子,转头对福晋笑道:“梓芬回去取花瓶可能要等些时候呢,姐姐若喜欢,就先拿走这瓶吧,回头我再让丫头剪些就是了!”

    嗯,话也这么妥贴,的确讨人喜欢,难怪他

    就在我有些灰溜溜地品评年妃的时候,四阿哥从东边的跨门走进来,看见我们一帮人聚在这儿,顿了顿步子,便朝这边儿走来。

    主子奴才们都福身请安。

    他摆让我们起来,扫视一周,道:“天气这么冷,怎么都到这来了?”

    年氏轻笑着:“雪后初晴,臣妾见园中腊梅开得正好,又想到姐姐近日总是闷在房中不出来,便邀姐姐来赏花,顺便舒活舒活筋骨!”

    单从她强先开口这一项,就不难看出她受宠又没心计的特点。

    对此,福晋到不太在意,陪笑着:“妹妹有心了,我本就不好动,喜欢清静,近来又特别怕冷,所以就没怎么出来。”顿了顿,她又指着梅树,“不过今年这梅花的确比往年艳多了,现下是季末过几日怕是就要败了,爷喜不喜欢,一会儿我让梓芬送一瓶到您书房去?”

    四阿哥温和的笑了笑了声‘也好’,上下看看她们二人,又道,“虽立春了,但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你们该多穿些衣服,别受了凉。”

    二人听了这话,都笑着欠了欠身子,福晋是浅尝辄止,年氏则笑得相当开心。

    四阿哥朝二人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又落在我的身上。

    “你也来啦?”他淡淡地问。

    年氏和那丫头都侧头看过来,福晋立在原地,目不斜视。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又被那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愣了愣,呐呐地答道:“是,奴婢也来了。”

    四阿哥瞟了我一眼没再深问,回头对两位福晋道:“你们赏花吧,别在外面待得太晚,我先走了。”

    一行人又都福身恭送。

    我身子才弯下,就听四阿哥:“雨霏,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我一怔,又连忙转过脸朝刚直起身子的两位福晋行礼。

    嫡福晋淡定的点点头,年氏则很是上心的看了我几眼。

    我掉头跟着四阿哥走,虽未回头但也明白那几道目光必定是要紧随身后的,心里低叹,女人果真是世界上最敏感的动物,丈夫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逃不过妻子的眼睛。她们这般通透,即是长处,却也是悲哀,活在这样一个世上,既然注定不可能得到丈夫整个的心,有些事,糊涂一点又何妨呢?

    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已经离开花园,穿过回廊,到了池塘边上。他漫无目的地绕着池塘走,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最后在一株枯柳树下,他停住了。转过头,盯着我上仅有的一只梅花看了看,问道:“近日敏儿可来找过你?”

    我本疑心他会抓住来顺的事不放,心里一直忐忑,但现在听他开口提敏儿,心中便放松了。

    “自打上次逛过灯会之后,格格就没再找过奴婢。”我答道。

    他点点头,又问:“每次出门敏儿是不是都要叫上萧烈?”

    我一怔,有些明白了他问话的目的,想想道:“也不是每次,就是这两回叫上了他。”略顿顿,又补充,“格格人多热闹,玩得才尽兴。”

    他瞟了我一眼,背过身去,静了一会儿,:“恭亲王近日身体暴恙,皇阿玛怜他勤于朝事,身心劳顿,特别恩准敏儿到恭亲王府住一段,待王爷病体康复之后再回宫。所以,最近敏儿出入要比往常自由,凭她的性子,肯定会经常跑来找你,以后你见了她,不要总随她出门,也别让她再去找萧烈了。”

    原来他在担心敏格格和萧烈,嗯,本来我也忧虑过此事,但既然萧烈都不会了,那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足为患。更何况敏儿虽对萧烈很上心,但她毕竟还是个姑娘,怕是还分不清崇拜和爱慕,对萧烈只是觉得新奇,一时着迷也未可知呢?

    不过这些事心里有底就好,不必一一道出。

    “奴婢记下了。”我对着他的背身道。

    他身子没动,轻‘嗯’了一声,摆摆,淡声:“好了,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我明白他仍不太愿意理我,于是躬下身子,要‘奴婢告退。’话未出口,忽然想到秦风,算起来,离下次见面没剩几天,那件事儿不能拖了。再一想,四阿哥要是有心安排我过去,早晚都是一样,躲也躲不掉的。于是,我横了横心,立直身子,道:“奴婢还有件事要向爷禀报。”

    他扭头看我,问:“什么事?”

    我定定心神,平声:“前几日奴婢去见秦风,临走时,他下次要告诉我他的身世。”

    他听了转过身来,皱起眉,沉思了一刻,盯着我问。

    “然后呢?”

    我顿住,将上的花瓶往怀里紧紧抱了抱,声:“他还问我愿不愿意跟了他!”

    虽低着头,我仍感到他身子明显一震。看来对此他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的,我心里想着,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未能目睹他那一瞬的表情。

    沉默了半晌

    “你是怎么回答的?”他向前走一步,低声问。

    “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要考虑一下。”我缓缓道,仍是低着头,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他的宝蓝色衣襟,和上面的几个盘扣。

    他听完之后又不吭声了,只静静的站在我面前,良久

    我悄然等了一会儿,终是承受不了磨人的沉默,后退半步,抬头催问道:“爷,接下来怎么办?”

    他迎视着我询问的目光,眼中没有震惊,没有矛盾,没有犹豫,只有星星点点的思索和淡如往昔的清冷。

    那份清冷浇熄了我脑中仅存的一点幻想,如我所料,他是要顺水推舟了吧想到这儿,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往深潭里沉,虽未接触潭水,却已感受到了冰冷!

    “雨霏”他缓缓开口。

    我抽了口冷气,紧抿住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等候他的判决。

    不知那一刻我眼中流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他看了我,却猛得停住,低声叹了口气,调转了目光。

    “雨霏,这件事容我再想想!”最后,他背着淡声。

    那日的谈话便这样无疾而终。

    就在我已经心灰意冷的认定他要把我推给秦风的时候,五日后,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那日清晨,我正和秋在屋内吃早饭,忽听得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出屋去看时,只见马总管站在院里,平日有事都是他差下人过来吩咐,很少亲自来。我心想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便惶惶的走过去问。马总管却笑着,‘姑娘不必忧心,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贝勒爷吩咐我来告诉姑娘一声,初八不用去了。’我惊住,追问,‘爷还了什么?’他摇头道,‘只了这一句。’罢,与我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初八不用去了。’我呆怔在院中,几乎不敢置信。我不去赴约,难道他真的放弃了吗,甘心为我放弃他的计划了吗?他在池塘边的那种神情又代表什么?他这样的人,做这样的决定,可能吗?

    混混沌沌的度过了初八,初九,初十一直到了二月十七,马总管又来嘱咐我十八号也不用去了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月下来,总管每次都来通知我,最后一次,他告诉我,贝勒爷交待,以后逢八都不用去了!

    至此,我心中的顾虑被彻底扫清,我不知四阿哥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知他是否已经打消了原先的念头,但我至少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去成心亭,再也不用独自面对秦风了。每次想到这儿,心中便有不出的轻松。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悲伤和困苦,挣扎和失败,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执著,享受一段平淡而自在的生活了

    对于四阿哥,自从被萧烈点破后,我便明白自己已爱上他了,无论这感情是多么不理智,多么可笑,都已既成事实,无法更改。无谓的不甘,与自怨自哀,都于事无补,只会徒增悲伤。经过这一段的矛盾,我渐渐明白,消灭它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何不释怀,让它默默地在心中存活呢,坠落到清朝,身已有很多无奈,心若再不得自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仍然有我的执著,也仍然坚持我对婚姻的理解,所以我决定,除了萧烈,不向任何人吐露自己对四阿哥的感情,因为我知道一旦那么做,必定会引起一场风波,结果也必定是我不想看到的,不过,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强迫自己抑制,虐杀这份感情;相反地,我要保有它,珍视它,虽然注定没有回报,但那毕竟也是爱,既然爱过就不悔,不是吗?

    到秦风,我仍会时常想起他,他的身世,他未来的遭遇,都令我十分痛心。但我明白那只是一种单纯的想念,基于朋友之谊的想念。我对于他来,不过是过客一名,匆匆走进,匆匆离去,他再去成心亭时,发现我失约,会失望,会恼怒,或许还会伤心,但不久以后,他就会忘了我,他是皇子,会有很多女人不断走进他的生命填补我的空白,等到那时,再提起谢雨霏这个名字,他想到的恐怕就只有那首模糊的霓裳羽衣曲了吧!起来,我要感谢四阿哥,是他的决定让我和秦风的关系在该结束的时候悄然结束了,这对我对他都是件好事。我很庆幸,在我心中,秦风仍是那个一身稿白的有着忧郁笑容的他,而永远不是黄袍加身,翻滚于风口浪尖上的皇太子——爱新觉罗â胤礽。

    我想,这可能就是海觉大师所谓的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