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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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拉开了新的篇章,如果以前我只是被动的,强迫自己去适应清朝的环境;那么现在,我便是主动的,积极的去接受这里的生活。这种改变,既源于我身份上的解脱,更源于我内心的成长。我终于明白,在清朝的生活法则,不是谨言慎行,而是求同存异。前者只能保证我让我安稳的活在这世上,而后者才会为我的生活带来真正的快乐。虽然,我仍然不认同男尊女卑,一夫多妻,也仍不承认人有贵贱,命运天定;但我还是从心里喜欢上了这里,我喜欢这没有污染的天空,没有汽车喇叭声的清晨,喜欢淡淡的炊烟味道,昏暗的烛光,喜欢听秋没完没了的唠叨,和敏格格天真的提问,还有四阿哥脸上那难得浮现一次的真挚笑容我从未想过,之前若狼似虎的悲苦生活也可像现在这般惬意!

    春寒料峭的二月转瞬即逝,再翻月历牌时,三月也已过了大半。贝勒府像一个状态良好的器,在康熙四十五年的早春里匀速运行着。下人们像往常一样忙着各自的差事,秋和我仍是整个府里最闲的下人,每日吃喝笑,无聊时我也会拉她读些诗经,论语之类的书,萧烈照例每月来府几次,送信,看病,顺便来探望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虽短暂却很快乐,我们经常谈起一些在现代的事,讲起高考,大学,工作,人生,还常拿清朝作比较,每次都生出些怪谈,惹得两人一阵大笑;前院里有些人事变动,一个面生的男孩顶替了来顺的位置,鞍前马后的跟在总管旁边,其他的一些随从或升职,或遣散,有人来,有人走,一时间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四阿哥的生活起居像往常一样极有规律,自那次池塘边的谈话之后,他没再主动找过我,但我在府中闲逛的时候却总能偶遇他,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停住与我攀谈几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遣散周围的人,带我在园中散步。那段日子里,我总是很享受这种偶遇,看着他淡淡地笑容,自己的心也无端欢快起来。

    诸事顺畅,若唯一奇怪的,便是敏格格并未像预料的那样频繁来找我。一个半月间她只来过一次,要我吹了几首曲子,又在园中逛了半日就离开了。我也没多想,只当是这位大姐转了性,不再粘着他四哥了。不过几天后,她再次出现在我门口时,我的这种想法就有了些动摇。

    那是四月初的一个早上,我吃过早饭,正准备去打水,拎了木桶才打开门,便看见敏格格和萧烈并排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我。

    二人的装束都与往常不同。

    敏儿是一身鹅黄色的骑装,执一根马鞭;萧烈也是一身轻便打扮,中同样拿了马鞭。

    这不和场景的打扮让我很不解,不过更令我疑惑的是,一大清早的,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不得我想清楚,敏儿便几步跑过来,一下子把鞭子塞到我里,笑着抢在我前面开口:

    “雨霏!快去换身轻便衣服,我们去骑马。”着,就把我往院里推。

    “骑马?”我别着劲问,“到哪骑马?”

    “当然是郊外啦?好了,别问那么多,快去换衣服!”敏儿急匆匆地。

    我仍然没太明白,还想追问时。萧烈笑着开口道:“雨霏,你忘了吗,上次灯会时,格格过要教我们骑马的?现在是履行诺言的时候!”

    我一愣,明白过来,原是当日的一句戏言。无奈的摇头笑笑,跨步走进院子,既然是格格吩咐,我当然得舍命相陪了。

    走出几步,我又停住,回头。

    “又怎么了?”敏儿揣着问。

    “这事儿贝勒爷可知道?”我问。

    “知道。”她拉着长声回道。

    “那他准了我们两个一起去?”我又指指萧烈和自己。

    敏儿‘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对着萧烈道:“瞧瞧你师妹,每回都是这几句,她呀,真是我四哥的大忠臣!”

    萧烈也跟着笑出声来,一边:“是,他准了。”

    我皱皱眉,没什么,掉头进屋了。心里却纳闷,四阿哥不是要格格少接触萧烈吗?怎么又破例准了。想来准是敏儿又使了什么怪招数,动了他!那萧烈也真奇怪,几日未见,竟也变得和她同声同气。嗯,看来美女的魔力的确不可觑。

    郊外——

    时值四月,天气微暖,寒意尽褪。草场上也冒出嫩嫩的苗。一眼望去,满山遍野绿茸茸的一片,格外赏心悦目。

    敏格格骑着她专署的枣红色马,在前面跑,萧烈骑一匹略矮些的黑马,晃晃悠悠地跟在旁边,行进中,她不断扭过头来对着他指指点点,纠正他的姿势,我有心跟紧几步解救萧烈,但无奈自己骑术有限,又见萧烈一脸的笑容,就决定不过去扫他们的兴。一边感叹美女效应一边在后面艰难的跟着,远处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是每次都能见到的四爷的那两个贴身侍卫,这次不比上回赏灯,出外骑马危险性要大很多,二人都提着心,脸色也比上回还要铁青。

    我看着他们,嘿嘿的笑了几声,调过头来,才发现前面又拉开了距离。于是挥动马鞭,喊了声驾,想快点追过去,可我坐下那匹据是全府最温顺的白色马却偏巧在此刻犯了别扭,耿耿脖子停下来,一心一意的啃起地上的草,任我怎么吆喝摆弄,它都固执的一动不动,顾自埋头吃。

    我费力的折腾一番,仍无效果,只得摸摸它的鬃毛,无奈的嘟囔了句,‘算了,想吃就吃吧。再温顺的马也得发脾气不是?’之后翻身下马,把侍卫招呼过来照看它,自己拍拍,到一边的草地上坐着去了。

    萧烈在敏儿的指点下又骑了一阵,远看过去,动作还是很笨拙,没多大长进,不过也怪不得他,有那么一位莽撞的老师,只要不受伤,就已经算万幸了,哪还顾得了有无长进。

    几圈之后,他看样子累得够呛,调转方向把马交给侍卫,也朝我坐的地方走过来。边走边回头看看,见敏儿逐渐加了速,又站住,不放心的喊道,‘格格,心点,别骑太快!’她听了微减速度,朝他满不在乎的摆摆,又扬鞭跑起来。

    “哎,这格格,可真够累人的。哎哟!”他走到我身边,抱怨着坐下。

    对他的言不由衷,我报以轻蔑一笑:“是吗,我可没看出来,我只知道你这嘴,从上了马就没合上过!再咧久点,估计就快僵住,收不回来啦。”

    他对此不以为然,挑挑眉毛,瞟着我道:“吃醋啦?”

    我冷哼一声,道:“萧烈,这种激将法对我早没用了,下次换点新鲜的吧!”正了正身子,我又道,“你不要借此转移话题,老实告诉我,你们男人看到美女对自己动心,是不是特得意,得意到控制不住自己而去刻意迎合她们,哎,你们是不是觉得征服她们就能证明自己的魅力?”

    他看着我完,眨眨眼睛,大笑起来:“我怎么听着还是有点酸味呀!”

    我没好气的推搡了他一把,板起脸不吭声了,最讨厌他这种和稀泥的态度!

    他笑了一阵,见我板了脸,也就无趣的止住,在我眼前晃晃掌问道:“真想听实话?”

    “当然了!”我没好气地拍掉他的。

    他假装很疼样子把收回去,眯起眼睛看看我,又望望远处敏儿策马的影子,带着点随意的口气道:“实话嘛,一般都比较,体现了人最自私的本性”

    我做出一个暂停的动作,制止了他:“行了,打住吧!我知道你的实话了。唉,你们这些男人呀,太好色!”

    他不满地抻头看我:“难道女人就不好色了吗?看到帅哥不会脸红吗?我就不信,秦风对你表白时,你没一点心动!”

    “嘿,还真让你着了。当时我真的一点没动心!”他话音刚落,我就接上了这句。

    他大角度的摇头,对我的话表示出完全不信。

    我笑笑,道:“我知道你不信,其实我自己当时也不信。但这就是实事,信不信都如此。”我耸耸肩,用抚过地上的嫩草,轻声道,“其实秦风喜欢的不是我谢雨霏,而是那个在他伤心时出现,吹着她娘最喜爱的霓裳曲的影子,如果没有那次的偶遇,没有竹笛和曲子,他是怎么也不会注意到我的。他呀,活得太不现实!”

    他皱起眉,看着我道:“嗯,没太听明白,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法改的。即便秦风喜欢的是影子,那也是你谢雨霏的影子,没人能替代的!算了,先不提他。”他顾自停下来,向我旁边凑了凑,试探着问,“那胤禛呢?”

    “胤禛?”我轻念着这个名字,一种难以名状的微妙情绪从心头滑过,“胤禛,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即便不是喜欢也该是关注。只不过他心里装得实在太多,已经没有位置容下爱情了”我叹了口气,蜷起双腿,叹道,“唉,我要的,在清朝,没人能给!”

    “瞧你这话的,看破红尘了!”他用肩膀撞撞我,顽皮的笑着,“你要的还有一个人能给!”

    “谁呀?”我胸有成竹的笑笑,“你吗?”

    “是啊!”他使劲地拍,又摆出一幅惊喜的样子,“我发现咱俩越来越有默契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就算了吧。一个敏格格已经把你迷晕了,我就不再插一脚了!”

    他调转了视线,盯着地,呵呵呵的笑起来,却没像我预料的那样反驳。

    我有些吃惊,又捅捅他,道:“咦,你这回怎么不把敏格格当做妹妹之类的话了?”

    他看看我,仍是低头笑笑,眼神更是越发躲闪。

    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侧过头去,瞄着他问:“你,你该不是要来真的吧?”

    “不是,不是,别瞎猜!”他摇摇,脸上的笑转为尴尬。

    神情和话语明显矛盾,我心里一晃,暗想;原来四阿哥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萧烈,表面看来聪明理智,骨子里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行,绝不能让他步我的后尘!

    我转了语调,沉声道:“萧烈,有些事是瞒不了人的。格格经常带咱们俩出去,四阿哥对此已经有所察觉了,上回他还特地提醒我,不要让格格总去找你。他的话,很多我都不认同,但这回,我却觉得他得没错。感情的事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可得想想清楚?”

    “嗯。”他看了看我,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我探头过去,正想多两句,却忽然听到一阵粗狂的马蹄声。扭头去看时,一红一白两匹马正由远及近的跑过来,领头的是白马,鞍上的人一身青色骑装,熟练地挥着鞭子,无须走进,从身形上,我便认出那是四阿哥,他身后是一身绛紫的十三阿哥,远看去也是一幅英气勃勃的样子,二人驾着马,直奔不远处的敏格格而去。

    敏格格听见声响,勒住缰绳观望了一刻,认出来人,也调转方向迎过去。几秒钟之后,三人的马便凑到一块,我推推身边的萧烈,琢磨着要不要起身过去,他远看了一眼还来不及回话,那三匹马便又散开,四阿哥朝不远处的一个缓坡去了,十三朝我们这边过来,敏儿则立在原地,挥着鞭子,扯着嗓子冲我们喊:“萧烈,快过来!”

    萧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见我盯着他,又一怔,连忙站起身子,朝敏儿挥挥示意自己听见了,之后回头,故作轻松的对我:“那我过去了!”

    我无奈的点头,劝慰道:“萧烈,如今我只一句,既然给不了她幸福,就别给她希望。”

    他脸色霎时一暗,低声:“我知道。”深吸口气,眨眨眼睛,又笑着拍拍我的肩,“丫头,先管好自己吧!”

    完,利索的转身跑走,遇到策马前来的十三阿哥,行了个礼,立直后,径直向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敏格格赶过去。

    我一面琢磨着他刚才的表情,一面从地上站起。这会功夫,十三阿哥已经来到我跟前,翻身下了马,牵着走起来。

    “怎么不去骑马,倒在地上坐着?”不等我请安,他便劈头问道,眯起眼睛,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奴婢学了好一阵子,还是不得要领,又觉得身子有些乏,便坐到一边,休息一会儿。”我跟在他旁边道。

    他上下扫了我几圈,皱眉笑道:“是吗?上次你撞我时力气满大的,不想原来体格这么差!”

    “上次呵呵!”我知道他不过想调侃两句,又一算,论年纪他才刚满十九,还比我两岁,怎么着都是个弟弟,也就没那么忌惮,跟着笑起来。

    他见我笑了,也不多言,叫来侍卫把马牵走,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唔,骑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休息一会儿。”他学着我的语气道。

    我在一旁立着,笑想,这个胤祥,日后虽出名,但眼下还是夹杂了几分稚气,四阿哥带着他,想必也够劳神的。

    “你也坐吧!”他见我站着,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地。

    我犹豫了一下,也走过去,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坐下。

    远处,敏儿和萧烈一高一低的骑着两匹马,萧烈的马原地打转,敏儿则围着他挥动胳膊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朝他的马抽上一鞭子,弄得那马一会快一会慢的,萧烈在马上摇摇晃晃的,看起来挺滑稽的。

    “呵呵,这个敏儿。”十三阿哥看着他们笑道,“萧烈怕是要吃苦了!”

    我挑挑眉毛,心中暗想,只怕他是苦在身上,甜在心里。

    思绪还来不及回转,四阿哥的身影便不期而至,出现在缓坡顶上,我和十三的目光便又都调转过去,他一路疾驰而下,到平地后,停住朝我们的方向望了一眼,我以为他要过来,心中正迟疑着,他却已调头加入敏格格的队伍里。

    我用撑起下巴,压住想自己心里突然涌起的失落,侧脸问:“十三爷怎么也有兴致来骑马?”

    他未转视线,努努嘴道:“我可没有兴致,我本是去找四哥议事的,可他敏儿今日到郊外踏青,又自己不放心,便拉着我过来了!”

    我点头道:“嗯,看的出,四爷很疼敏格格!”

    他瞟瞟我,勾起嘴角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皱皱眉,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看来,十三是没话找话,拿我寻开心。

    我于是扭头看着他道:“四爷平日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惟独见了敏格格就喜笑颜开,格格精通骑术,踏青这种事,本就万无一失,可今日出来,他却仍不放心,头前放她走,随后便跟来了。奴婢就是从这几条看出来的。”

    他咧嘴笑笑,对我生硬的语气并不在意,反而盯着他们的影子,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其实四哥以前也不是这样,时候,我记得他也是很爱笑的,只不过后来,额娘去了,他又开始迷上了佛学,性子便越发淡漠了”话一半,他又停住,眯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幅神伤的样子。

    看得出,他对四阿哥的感情还是挺深的,我叹着气,低声问:“十三爷从和四爷一起长大,想必很了解他吧?”

    他轻点着头,静了一会儿,道:“是啊,四哥的事我知道。”从远处收回视线,投向我,他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都知道。”

    我一愣,‘都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萧烈,秦风的事他也都清楚呢?之前他稚气未脱,怕是瞧了他,深宫里的人,哪会有什么稚气呢!我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有种自己被人看透的感觉,一时很别扭,掉转了目光。

    “世上本无公平可言,大家虽然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但境遇却个个不同,四哥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心里想的别人不懂,遇到难处也没人帮他一把。所以,作为他身边的人,有些事,还是该多将就些!”他接着出这么一番话。

    我听得有些迷惑,觉得他这话似乎是对我的,又似乎不是。思索良久,不得其解。于是把询问的目光投过去,希望他能再明白些,可他却一挺身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换了轻快的语气:“走吧,去骑马。”

    我也赶紧站起来,却揣道:“十三爷您自己去吧,奴婢骑术差,在马上还不如走着快,就不去了。”

    他拍拍,笑道:“怎么,听这语气,你是想骑快马,好啊,我带你!”完,就要伸拉我。我怔住,掂量着该不该去,正想着,身后便想起了马的喘息声。

    十三和我同时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四阿哥已经牵着马,站在我们身后了,脸上仍是淡然的表情,猜不出刚才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四哥,我们正要去骑马,你也一起来吧!”十三见了他并不吃惊,咧嘴一笑,仍拉着我要走。

    “十三弟。”他轻声喝住他,“敏儿骑了有些时候了,你去看看她,别让她肆意胡来,搞出什么闪失!”

    “这”十三阿哥皱起眉,不情愿的道:“可是四哥,我正想带雨霏”

    “去吧。”他的抗议被四阿哥轻轻吐出的两个字驳回了。

    他悻悻的看了我一眼,撇撇嘴,转身走了。

    草地上,只留下我们两个人。我呆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待他走远,四阿哥未发一言,翻身上马,坐定后,俯身把伸向我。

    “上来!”他淡声。

    这突兀的举动更搞得我不知所措。

    我踌躇半晌,仰头问:“干什么?”

    他一笑:“不是想骑快马吗,上来呀!”

    这举动出自他似乎有点反常,我支吾着,想要拒绝,但看到他脸上的笑,却突然改了主意,骑一次马,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这么想着,果断地把伸过去,他拉过我的,一用力,拽我上马,跨过马鞍的一瞬,我瞥见了他得意的笑容。

    “坐稳了!”上马后,他侧头对我。

    我赶紧环他的腰,用力‘嗯’了一声。

    他握了握我的,确定我已抓牢之后,便攥紧缰绳,扬起马鞭。

    “驾——”

    坐下的白马嘶叫一声,跃步而起。

    风从耳边呼啸飞逝,草场,天空,如写意画中的几笔颜色,一抹而过。我以前从不知,马也可以这般奔跑如梭!

    在跃过一个缓坡时,白马四蹄腾空,脊背略拱,我一惊,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的腰,他微怔,侧头问:“怎么了,要不要慢一点?”

    我迎着风,笑着摇头,大声道:“不要,再快些!”

    他略顿,随即挑起嘴角:“好!”

    举扬鞭,‘啪’的一声清响,那马便如旋风般飞驰而去。

    朗日轻云,远山近草,一切都跳跃,模糊起来,视野中只有四阿哥淡青色的背身,静若悬壶,岿然不动。

    我倚在他背上,心里什么都不想,只希望这一刻能够持续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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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了许久,人马都有些倦了。四阿哥放慢速度,在一处开阔的草场上停住。

    他跳下马,又回身把我扶下来,抻抻胳膊对我:“歇会儿吧!”

    刚才在马上颠簸了那么久,乍一沾地,腿脚有些不自在,我轻‘嗯’了一声,挪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我不加掩饰的粗鲁举动,微微一笑,从鞍旁的褡裢里摸出一个水囊扔到我怀里。

    “喝吧!”

    我拎起水囊,上下打量一番,精制结实,边缘处还刺了些我看不懂的满文,估计应该是他专用的,当下犹豫起来。

    “喝呀!”见我不动,他在一旁催促。

    我看了他一眼,不再多,打开塞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之前只是觉得嗓子干,水一沾嘴才发现自己是真缺水了,于是又大口的灌了一阵子才抹抹嘴,递回给他。

    他接过去拿在里掂掂,笑着了句;‘看来你是真的渴了。’便也拔开塞子,喝了几口。

    男女共用一个水壶,在我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现在对象换成了他,我心里却忽然感到几分暧昧。

    知道他眼睛尖,为了不让他觉察我的心思,我故意站起身,走到白马旁边,用轻轻拂过它鬃毛,作出认真研究的样子,偏头问:“贝勒爷,这马叫什么名字!”

    此时他已经喝完了水,正往褡裢里塞水囊。听我这么,又是一笑:“你以为我是敏儿吗?给身边的每个动物都起名字?它嘛——”他拍拍正在低头啃草的马,“就叫马,没有旁的称呼。”

    “噢。”我应了一声,心知自己选错了话题,与他谈宠物必然是鸡同鸭讲,眼看谈话进行不下去了,我无奈,也只能学他,伸拍拍马脖子。可谁知那马脾气大得很,他拍没事,我一动,它竟抖起身子,冷不丁的,回头朝我喷了口气。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反射性的收回了,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四阿哥,他却微抿着嘴,绕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动物最怕在进食时遭到攻击,你这时摸它,它当然会警觉。”他轻声解释,顿了顿,把我朝马鞍旁拉了拉,问,“你很怕马吗?”

    “不怕。”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完后,又觉得自相矛盾,不禁笑了起来。

    “不怕?”他反问。

    “嗯。”我点头,“因为马是种胆的动物。”

    “噢?怎么讲?”

    “论气力大,它不输给老虎,论身形敏捷,它不输给豹子。它有这么优良的体质,却不自知,它的眼睛,总是不断的放大敌人,缩自己。所以虎豹无人能骑,马却因为一副胆量,被人驾驭了”

    话未完,我却不得不停住了,因为他那带着玩味神情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地向我推进,特有温热气息喷散在我鼻尖,搅得我心里一阵躁动,我不断的后倾着头,脑中思索着不知刚才了什么不妥的话,挑拨了他的情绪。正欲开口抵挡几句,却发现两张脸已经近到不能再近了,我下意识的别开,他的唇便顺势落在我一侧的面颊上。

    我怔住,脸颊霎时感到一阵灼热,回神之后,立刻后退一步,谁知步子还未迈开,头却撞到了马背上,再想动时,身子已被他圈住,他低头望着我慌乱的神情,勾起讽刺的一笑,深邃的眼中燃起点点火焰。我惊诧的盯着他再次逼近的脸庞,上仍是推委,心里却是抗拒中掺了一丝期待

    “嘶——”在他火热的唇覆上我的那一瞬,身边的白马无端的发出一声嘶鸣。我们两同时惊住,他身子猛然一僵,扭头去看它,一个没有开始的吻便这样荒唐结束了。

    而破坏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瞟了我们几眼之后,优雅的低头,啃下了地上的一丛嫩草。

    见了这情景,我立时想笑,转而又觉得有点羞怯。正在似笑非笑的时候,却感到他忽然松开了环住我的双臂,还踉跄着退了一步,我不明缘由的回头,被他的表情惊住——迷离若大梦初醒,眼眸深处还隐隐含着几分痛楚。

    笑容在我嘴边凝固,我不解的摇头,错开两步,低问道:“怎么了?”

    他却只是愣着,不语,半晌,他道:“不早了,回去吧!”再去看时,脸上已恢复清冷。

    仍是同乘一骑,归途上却安静了不少。

    回到之前的草场,几匹马或由侍卫带着,或闲散在一旁吃草,鞍上都已无人。

    杨树旁,并排立着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直直的盯着我们。

    十三阿哥,暧昧的笑;敏格格,茫然而迷惑;萧烈则沉着脸,眼中全是担忧和嗔怒。

    我心虚的扫了扫萧烈,尴尬的笑笑,又俯身朝另外两人行了个礼,十三点点头,敏格格则跳过来抓着我要问话。

    只不过她还未及张口,四阿哥便发话了:“快午时了,回吧!”她无趣的咋咋嘴,打住了问话的冲动。

    一行人或明晰,或糊涂,或恼怒,此刻便都无言,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各归各位,打道回府。

    入夜,窗敞开着,微寒的风拂过帘帐,一路吹来,扫乱了我齐腰的长发,我独自坐于灯下,借着摇摆的烛光,从怀中掏出化妆镜,用一颗颗的捋着灿灿发亮的珍珠,回忆着他淡淡的笑容,和放之后突然闪过的痛苦神情,兀自喃喃低语:胤禛,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轻轻叩开上盖,一张清晰的脸映入水银镜中,往昔平淡无奇的五官,今日洋溢出不一样的神采,双颊微红,眉目生辉,满腹的心事尽数写在年轻的面孔上,虽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蜻蜓点水的一吻,在心湖中已掀起惊天波澜。

    我叹了口气,又望了最后一眼,果断地合上镜子。熄灯,关窗,更衣,上床——入梦前,脑中响起久违的声音:谢雨霏,你又在想什么?

    那日本是四月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却因为某些事而变得意义非凡,又因为另一些事而变得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