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桑晚柔软的发后便收回了, 接着紧紧抱着她的玻璃瓶, 转身又想去扒拉石子。

    桑晚顺势松开扶着老奶奶的手，任她过去，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

    叹了口气，看向梁冰。

    “现在怎么办？”

    梁冰摸了摸下巴, 若有所思。

    老人的精神状态一看就是不正常的, 甚至有些呆傻，很难正常交流。

    而且身上还穿着疗养院病服, 看着似是从附近疗养院偷跑出来的。

    必然是附近，不然以老人的身体状况走不了太远。

    另外, 上周的几次事件过后，老人有将近一周没出现过, 而且再次出现老人的衣服时整洁的。

    那么有很大的概率, 中间这段时间是被找到了, 结果人又偷跑出来了。

    如此, 相信疗养院的人不会傻到不采取措施。

    思绪及此, 梁冰回眸看了看桑晚。

    “晚晚，你搜过奶奶的兜吗，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呢。”

    桑晚摇摇头, “我刚刚被摸头发后就直接被拽来找石子了, 还没来得及。”

    “嗯。”

    闻言, 梁冰揉了揉桑晚的脑袋，接着向不远处的老人走去，站定, 向她兜里摸了摸。

    桑晚站在原地看着梁冰背影，抬指轻轻触了下被摸过的发丝，不由轻笑。

    怎么都喜欢摸人家头发啊。

    也就在桑晚手刚放下之刻，那边梁冰已经有所发现了，还真叫她在老人兜里发现了张纸条。

    纸条被保护的很好，外面还裹着张塑料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如若您在外遇到这位老人，她大概是走失了

    请您拨我的电话：135XXXX6978

    ——明兰疗养院】

    梁冰看着手里的纸条，毫不意外，是意料之中的事。

    接着她冲桑晚挥了挥手中的塑料纸，声音冷静：“晚晚，找到了。”

    梁冰的电话拨出去后，对面接过的是位中年女声，听闻她们找到了老人十分激动。

    是立马就要驱车过来。

    如此桑晚她们也松了口气，挂掉电话后一直守着奶奶没让她乱跑。

    而中年女声来的很快，或许离得近，或许是心里着急。

    没过几分钟，桑晚她们就听见吱呀一声，再抬头望去，便见一辆车稳稳停在巷子口。

    随后从车上下来一名穿着护士装的女士，大概四五十年纪，下车后看到奶奶就直奔着这里过来。

    人未到声先来。

    “秦奶奶，您没事吧！”

    她先将奶奶量了两圈，确定没事才舒了口气。

    接着才将目光放到一旁的桑晚她们身上，很诚挚的开口。

    “谢谢你们，两位同学。”

    “不用谢，谁看到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桑晚笑着摇摇头。

    倒是梁冰眉角微挑看向眼前紧紧搀扶着奶奶的人，这位护士阿姨看着热情负责，不像是粗心大意的人，那么怎么会让奶奶溜出来呢。

    “请问，”梁冰开口，“这是怎么了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在入耳之际让搀着奶奶的护士阿姨愣了一下，之后悄然红了眼眶。

    再开腔时她声音有些微颤。

    “都怪我。”

    这话的，让桑晚和梁冰禁不住对视一眼。

    许是护士阿姨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皱了皱鼻子憋回眼泪，接着看着对面的桑晚她俩笑了。

    “你们想听奶奶的故事吗？”

    “这，可以吗？”

    桑晚愣了一下，“不过，我们也确实得把奶奶送到地方才能安心啊。”

    “也好。”

    护士阿姨笑着点了点头。

    上车之后，奶奶坐在前排，很安静，抱着她装了石子的玻璃瓶子一言不发。

    桑晚和梁冰则坐在后排。

    护士阿姨系好安全带后，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搭两下，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儿才笑道。

    “其实啊，要起来，这大概是个爱情故事。”

    嗡嗡声传来，窗外景象倒流。

    车子发动，故事开始。

    在阿姨温柔的声音中，奶奶的过往向她们展示。

    其实，老奶奶在疗养院很久了，那个时候便是这位护士阿姨专门负责照顾她的。

    但是一开始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老伴一起来的，无儿无女的老两口，在这方疗养院里倒也算安心自在。

    只是那时候起奶奶的意识就不大清醒了，每天只坚持着一件事，就是梳理自己的头发。

    彼时，奶奶还是有头发的，发色虽白，但是依旧盘的十分好看。

    她老伴为了哄她开心，还总会去花坛偷偷摘两朵花别在奶□□上。

    后来护士阿姨问了才知道，奶奶这么爱护她的头发是有故事的，因为她和她老伴相识就是因为这个。

    是老套的英雄救美。

    那晚天黑，年轻的奶奶遇到几个流氓，差点被拖进巷子里的时候，恰巧被路过的青年救了。

    原因是他无意间看到了巷子口飘散的头发。

    随后便是相知相爱共度余生。

    只是奶奶一直觉得，是她的头发拯救了她，也给了他们获得爱情的机会，所以一直护理的好好。

    可是天有不测，一年前爷爷去世了，这里便只留下了奶奶一个人。

    自那以后，老人的意识就彻底不清醒了。

    她忘记了所有。

    忘记了自己从哪来，忘记了自己叫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可是她仍旧记得理她的头发，每天都梳，一日落下。

    直到年底奶奶做了个手术，不得已把头发全剃了。

    自那以后，她便每天呆呆的坐在镜子前。

    就像是，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护士阿姨看着奶奶这状况心里担忧的不行，直到偶然有一天推着奶奶出去晒太阳，看见老先生经常给奶奶摘花的地方，心里有了个想法。

    她从花坛里随意捡起一颗死去的花种，递给奶奶的时候眼里微微含着泪，。

    奶奶别伤心啦，等它开出爷爷常给你戴的花，他就会回来找你啦。

    是谎话。

    死去的花种不会开花。

    走了的人也不会回来。

    但是奶奶活着需要念想。

    只不过老人家意识模糊，将花种当成了石子，那天以后天天专注的找，还尽挑好看的。

    医院里没有满意的，就去外面。

    直到有一次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去找好看的石头。

    她开心的想，等那个人回来，就有一屋子的花可以看啦。

    可是不经意的，她看见前面有个姑娘的长发特别好看。

    她想，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那里带着绒线帽，没头发。

    所以她想，摸一摸就能想起来了吧？

    故事到这里，就全部讲完了，困扰大家的谜题也尽数解开。

    可是没人话，车里的氛围是沉默。

    良久，梁冰才开口：“那奶奶怎么总是能跑出来呢？”

    护士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人的执念，是很强的。”

    随着这声的落下，故事彻底讲完了，没多久便到了疗养院。

    原本护士阿姨还热情的要送她们回去，可是被桑晚回绝了。

    桑晚心里沉沉，面上却还是牵出笑来，温婉的冲护士阿姨：“不用麻烦了阿姨，我们想自己走走，反正也不会很远。”

    她如此坚决，护士阿姨便也没有再什么了，叮嘱她们路上心，接着便扶着奶奶回去了。

    桑晚牵着梁冰的手，走出疗养院到了门前荫荫树林前时，没忍住的回头忘了一眼。

    心里依旧像是石沉湖水，难以平静。

    她看着后方已不见人影的疗养院开口，声音微涩。

    “大概就是，总有人要先走，留下来的人却不知该怎么办吧。”

    梁冰握住桑晚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抚着对方：“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很难过的想念。”

    “然后呢？”

    桑晚收回视线，目光投向对面的人。

    梁冰继续回答的时候没有犹豫，低头垂眸望进桑晚目光里。

    “然后吃饭，睡觉，想你。”

    人生里只剩下三件事。

    除了活命，就是在怀念你。

    用的是你，指的是桑晚。

    好像这辈子便认定了这个人，除了和她共度余生之外，不作他想。

    蓦地，桑晚就湿了眸，心里酸酸涩涩的。

    因为她知道确实如这个人的这样。

    梁冰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寡言少语，不屑于与他人交谈。

    学习是顶尖，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限，可是她没有朋友，她的人际关系烂到一塌糊涂。

    所以她妈妈才会这么紧张她以后会不会孤独终老。

    如果不是桑晚走进她的人生里，她大概率是孤独的一个人，不会有爱人，更不会有李若她们这些朋友。

    所以，如果，的是如果。

    如果桑晚离开了。

    大概这个人又回重回孤独吧，可是已经拥抱过阳光了，又怎么还能回到原点呢。

    所以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转身回到只有自己的世界，孤独的站在黑暗里。

    孤独的想着她。

    余生伴着有她的回忆过。

    桑晚湿了眸，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情绪的，一把抱住身前的人，声音温柔微哽。

    “余生还很长，别从现在开始想我。”

    好好相爱。

    有清风来，吹起外套衣角，恋人在绿林前相拥，如画温暖。

    桑晚撒娇一般将脑袋埋在梁冰颈窝里，将人抱的紧紧不撒手，声音有些闷。

    “所以我也想明白了，我觉得，有件事应该告诉你。”

    梁冰回抱着她，手指轻轻扣住桑晚后脑，安抚的拍了拍，声音温柔。

    “什么？”

    “阿凉，你的钢笔，会话。”

    ***

    与此同时，临市。

    与桑晚所在城市的安逸天气不同，这里天有乌云，正下着大雨。

    桑晚爸爸在雨幕里的屋檐下等了将近一个时，可是无情的雨滴还是瞅着缝隙就在他身上。

    因为来时没想到会有雨，所以也没带伞，就只能这么硬生生扛着。

    好在似乎是老天爷看他等的够久了，终于开了恩。

    就在这时候，有个披着雨衣的人回来了，阴雨天气难看清面貌，不过依稀可见是个老者。

    桑晚爸爸站在屋檐下时候无意间见他，登时满面欣喜，冻得瑟瑟发抖的凑上去。

    “师傅，是我，就是和您约好的修笔的那个。”

    老者乍见来人顿了下，听到来意后沉吟片刻，接着往前走。

    声音从雨幕里飘来。

    “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