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伏罪门罗
第三十七章伏罪门罗
半生浮世,面命沉沦,一朝尔与未留细,空余才俊悔肠青。
冰窖内寒气逼凉,冰霜冻骨冷肤皮,上官天则暴躁的杀虐之心已在极寒中骤降成息,彻骨的寒气自外而内渗进血管,哈气艰难。
“半诩英才末等流。”幻兮儿身着锦袄,款款落步下窖来,粉妆面上轻启唇道,“上官大人,女愚钝,不知几时惹您心上不坦?”
上官天则双倒缚在墙柱上,幻兮儿柔语中的质问在他的身后一点点逼近,少却了女子的温情。“我时运不济,状若落魄犬爪,也算还姑娘一个天理了。”上官天则齿槽相磕,音中震颤的声带禁制着他言语的权利。
“大道轮回,天理也不相欺,倘使涛涛作恶者皆你这般怪至时运,那叫世人三省为何?”幻兮儿义正言辞,她站在与他半丈距离远的地儿就不再挪身,“堂堂七尺男儿,坐掌巡司衙府,城中百姓敬畏于你,想你功名半生,华耀不止,却偏偏坠进万劫深渊,生生废了巡司衙之职,弃了古凡城中的万千性命,你辱没了自己也辱没了世人对你的期许,兮儿既无才也无德,却也知道在其位谋其职的理,而你又何止亏了我?”
“想我上官天则志在广博,却在生死贪恋间毁了自我,兮儿姑娘责骂得对,这荣辱官场半生涯,我瑰炫出场却坐烂了尾,丧了自己也拖累了城中百姓。”上官天则被青冥剑重伤后意识渐渐清醒,“只求兮儿姑娘代我转求馆主,巡司衙上下无罪,皆我一人逞恶做凶,请他切莫怪罪整个巡司衙。”他低垂着头,寒气灌冲脾肺,言之艰难。
“性命可贵,这点兮儿自然懂得,可兮儿不明白,混迹官场多年的您,自有脾性与傲气,为何会突然屈尊降贵以身养魄?”幻兮儿对他口中的生死贪恋尤其上心,她甚至想跑到他的面前盯住他的双眼,看看藏匿在其中的惊惧到底有多深。
“大错已铸,言多无益,兮儿姑娘还是请回。”上官天则悔恨明白之时也懂得死神即至,是时候命归太虚,转入轮回了。
“不,告诉我!”她固执相问。
“别过来!”上官天则叫住激动得要趋步向他的幻兮儿,“别过来,我怕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又会令我贪欲燃引,你就在那儿,千万别过来!”他闭上眼嚷求道。
“我?”幻兮儿还是被这突兀的叫嚷声愕然到,虽然临下冰窖时,逍遥馆馆主特意交代莫要与他对眼相看,却实在没预料到他对她要踱到他面前的事反应如此激烈。
“怪则某心志不定,自不幸被血蝙蝠重伤后,为护颜面我强忍伤情并掩下伤势才让黑褂衣者钻了空子,掘了深坑诱我步步沦陷,终在性命岌危下才攒生了以身养魄延年益寿的罪恶想法。”上官天则语调微顿,在喉咙处顺了口气,继而道,“许是天不昌盛于我,好不容易在恶水蛊中日夜受蛊请魄入身,却被毁之殆尽,眼看存息时日渐短,才会下令绑了兮儿姑娘你。”
“绑我作何用处?”幻兮儿初涉的江湖,祸害处于她是极为不公的,“难道又是要我的血?”
“我本也不甚清楚,只是全听黑褂衣者的安排罢了。”上官天则离牙脱口的话句似乎也带走了暖气,讲的话愈发孱弱,“直到我入了郭姨私宅打算从墓穴通至妻冢,才惊觉黑褂衣者的叵测居心,不过是借我绑缚了你而已,因而怒气迸发,刺激了全身的黑魄。”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幻兮儿善心动念,她可以看在知错即改的美德上,倾力救他一命,“纵然身陷黑魄,魂死半生,你也心甘情愿以命相抵自己造下的孽债么?”
“偿命,若是可行,便是对我则某最大的奢顾。”他攥紧了被绑缚着的拳头,似乎羞耻心被他自己作祟得难抬脖颈,“且不其他,单是恶水蛊中拭去的性命也难消我的罪孽,兮儿姑娘还是不要费心为我寻方救治。”
“你”幻兮儿怔愣不动,在揣度人心方面她终究是敌不过上官天则的经验。
“兮儿姑娘你貌美肤白,江湖颇险,日后还是多加留心。”他善意叮嘱,“至于水牢误抓你的事,我也总该趁着残存的几丝命线给你一句歉意。”他的话音余落,体内残剩的黑魄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要撺掇发作,缚绑的绳索在爆发的气力中摇摇欲坠。
“闪开,兮儿。”逍遥馆馆主原来一直伏于暗处护着她。他奔至上官天则的面前,点止他即将撕裂了的躯体。
“杀了我。”上官天则强从牙缝中挤出死欲之求,他挣扎着全身,脸上的疼痛绞扭了成团,干涸暗淡的双眼中竭力保持最后的一丁点儿良知。
“告诉我,与你相见的那个俊朗男子是谁?”逍遥馆馆主默允他的决绝死意,赶紧追问到。
“他他是”泯灭良知的黑魄阻挠着他将要吐露的每个字眼,“是黑啊”上官天则悚惧得惨叫,发起狠的黑魄似乎受到了驱使,死命地从他的七窍中窜流而出。
“邪龇!”馆主揽过幻兮儿的腰,动作迅疾地避过骤起的黑魄,翻转着身旋动青邪扇,一声喝令便释放出孤寂许久的邪龇。
而突袭失败的黑魄愈发凶煞恶狠,非比往常,刹那间团绕层层,死死围裹住扑腾出来的邪龇。
“嗷吼。”邪龇厉声大吼,晃闪着四肢舒展筋骨,锐利的爪滋着狂,三两下就威风凛然地撕扯尽黑魄,残败下阵的黑魄立刻慌了路四下逃散,“嗷吼”邪龇兴奋至地极连吼数声,就敞开大口吞噬尽丝缕游散的残魄,“咕噜”一咽,伸舌獠牙的甚是满意这样丰盛的一顿餐。
可怜上官天则命线难熬此劫,直接被黑魄索了命魂,那冰霜凝聚的眉额仿佛添泪生悲的泣者,催告了他暗淡陨落的命。
“莫飞。”逍遥馆馆主抚定脖上动脉已毫无生后,朝着窖外的莫飞喊到,“将上官天则的尸体运送到郭府老太那里。”
“少爷,还打算让他入土为安啊?”莫飞里拽着几根半截黑乌着的芦苇头,呼着气不带喘地奔到跟前,“这货配么?”他蛮不愿意这次的差事。
“这是什么?那么瘆人?”幻兮儿抽了一撮芦苇头拽在里,指头微触,那黑乌的一块却像灰烬堆砌的堡,不耐半点儿力道就全坍零落地。
“别碰。”逍遥馆馆主握住幻兮儿刚要蹲下身收拾的,“我看看。”他接过幻兮儿中残余的几根芦苇头,凑近鼻尖轻闻,“味燥咸涩,似与干草同。”他搓捻了一点黑乌的灰烬在中,径直出了窖门找一处阳光炙烤较烈的地方,将掌高举着摊在阳光下,须臾,黑乌的灰烬却在阳光之下飘萦出一层淡淡的青绿色,迎着温慢慢地淡释无踪。
“怎么会这样?”莫飞跟随在旁。
“刚刚上官天则身上的黑魄凶煞恶狠,仿佛得令主人似的,往死里整他,看来这背后另有乾坤。”馆主拂尽灰烬,转身向莫飞,“你是哪里拿的?”
“怎么了?有毒么?”莫飞连忙丢了中的芦苇头,“就刚刚在窖外,一股清幽的嫩柳伸枝味儿飘来,我觉得那味清新少见,就寻去了,可惜味儿持长短暂,没寻着主儿就半道子碰到它了,我还没来得及扔,就被你唤来了。”莫飞使劲地拍甩掌,就怕带着瘟疾染病给他。
“别拍了,没这么夸张。”馆主若有所思地道,“夏末秋初哪来的嫩柳伸枝的味,速令馆中暗卫查探。”
“好。”莫飞带着朗卫抬上上官天则僵硬的尸体就去执行命令了。
幻兮儿知道馆主和莫飞肯定是有要事要忙,只是站在窖外角落静静等待着并不吵闹,见两人似乎谈罢才轻悄着步子上前。
“少爷,若是需要兮儿分担的,你尽管交代。”与馆主接触的这段时间来,他有多操劳她是看在眼里的。
“兮儿,你是在心疼我么?”逍遥馆馆主笑着用抚摸在她的前额上,“我没事,放心。不过倒真有一事还需要你帮忙。”
“嗯,好,你。”幻兮儿被看穿的心思羞红了她的脸,她娇羞着应道。
“醉花坊的生意要重新张罗起来,只是不再营生香阁闹喧,逢酒取乐的事,这事还是你先跟翠妈妈聊。”馆主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着交代。
“好。”幻兮儿转身就要寻翠妈妈。
“兮儿,柳儿的事,是我疏忽了。”身后逍遥馆馆主对着刚踏出几步路的幻兮儿致歉着。
“少爷,不怪你,豺狼猛虎猖獗的世道里,个人生死有命,柳儿此生多难,只希望来世再别让她如此孤苦伶仃任人欺凌。”幻兮儿背对着他,怜悯生悲的眼噙满泪水。
其实刚刚黑魄突袭的瞬间,那正对着的气煞之气对峙着她体内的红煞之气,两气相抗,她竟然在黑魄的气煞之气中看到了柳儿尸横水牢的景,那恶水浑噩的池渊里浮尸累累,惨绝人寰,幻影中逍遥馆馆主极力拯救尚有存息的卫侍,她坚信他的大义是改变这世道最大的希望,她要倾尽所有去信任她心爱的少爷。
如他,在动荡难安的世态中,知道不管是阿九的弟弟,还是黑褂衣者、上官天则,他们不过是里持着刀的傀儡,是伏了罪的门罗,而真正把控致命游戏的人正在暗处,兴致饶饶地准备再次挑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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