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蝉换了一身白衣，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看上去却有些惬意。

    天墉城上至掌教长老，下至弟子门徒，一律着紫色衣裳。而苏蝉打心里更愿意穿一些素雅的衣服，浅灰，淡蓝，最好是一身白。

    是以，这会儿苏蝉其实挺舒坦，眼里舒坦，心里自然就舒坦。

    哪怕他胸口那道剑伤正渗出血水，浸透衣裳，像是胸口绣了一朵红花。

    百里屠苏那一剑可是半点不带虚地刺在他的胸口上。

    焚寂剑留下的伤可绝不好受。

    “笑什么呢？”

    芙蕖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走进来。

    苏蝉往上挪了挪，半靠着。

    “把药放着吧，我一会儿喝。”

    芙蕖坐到床边，用勺子搅拌着汤药。

    静静地，也不话，舀了大半勺，吹了吹，然后送到苏蝉的嘴边。

    “不想喝。”苏蝉恳求道。

    “不行。”芙蕖很坚定。

    感受到芙蕖的坚决，苏蝉嗅了嗅汤药气味，似乎比昨天的要好一些，勉为其难地张开嘴。

    苦涩的药一口吞进去，一股热流涌了上来。

    苏蝉又喝了几口。

    体内几股热流却开始乱窜、碰撞，。

    苏蝉心头一惊，压下体内的混乱。

    药里有毒！

    “师姐，这药谁煮的？”

    他平静地问道。

    “欧阳师弟。”

    芙蕖道。

    “再来一口？”

    她又舀了一勺。

    苏蝉从芙蕖的里拿过药碗。

    “师姐，麻烦你去把欧阳师弟叫来。”

    “怎么了？药不对吗？”

    芙蕖问道。

    “没事，我只是想起有些事没跟他欧阳师弟讲。”

    苏蝉笑道。

    芙蕖一脸忧色，看了看苏蝉，又看了看药碗。

    苏蝉连忙道：“会喝完的，我保证。”

    “我回来前一定要喝完。”

    芙蕖完，这肯才离去。

    苏蝉轻轻晃动药碗，碗里的汤药荡起一层层涟漪。

    欧阳少恭，果然呐！

    不一会儿，欧阳少恭便随着芙蕖来了。

    “师姐，我喝完了。”

    苏蝉把药碗倒过来。

    芙蕖笑了。

    算你听话。

    “师姐，我跟欧阳师弟有话要。”

    苏蝉道。

    芙蕖一听就明白了，合上门出去了。

    “苏蝉师兄，这药可还合胃口？”

    欧阳少恭笑着。

    他的言行仍是温润尔雅，可却有一种阴诡的气质。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欧阳少恭。

    “欧阳师弟，你欲意何为？”

    苏蝉反问道。

    欧阳少恭轻笑一声。

    他有些愉悦。

    终于，一切又回到了他可以操控的状态。

    “几年前我访名山大川，在一处极阴之地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那是一种黑色果子，它的汁液，只需一滴，便能让一只成精的山猪化为灰烬。真是奇妙啊！可惜，这样的果子我只有一枚。师兄修为高深，一滴或许不够，便只能全给师兄了。”

    不知为何，苏蝉并不气恼。

    相比于此前一言一行都有礼有节的欧阳少恭，他更喜欢看到此时这个有些变态和扭曲的人。

    “欧阳师弟，既有杀人之法，那定然也有救人之法吧。”

    欧阳少恭随拿起书架上的一本道经，翻看着道：“师兄睿智。想活命，那就取决于师兄愿意多少了。”

    苏蝉盘膝坐起来。

    原本他是打算等所有人在场时把故事一次完，现在看来这或许不是个好习惯。

    “我能告诉你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即使你得到焚寂，你也无法融合你的另一半魂魄。”

    苏蝉道。

    欧阳少恭嗤之以鼻。

    苏蝉也不解释，继续道：“第二件事，桐姨就是巽芳。”

    欧阳少恭合上中的书，厉声道：“够了！我本以为师兄是个诚实的人，没想到也尽些唬人的话。”

    “是吗？太子长琴，你活得太久了，久到你忘了，人会老，红颜会白发。想一想，巽芳若是活到今时，该有几岁了呢？”

    “不可能！我怎么会忘了！”

    欧阳少恭紧紧一攥，把里的经书捏成一把。

    混乱的记忆渐渐清晰，他终是想起来了。

    “我怎么可以忘了，巽芳。”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

    欧阳少恭扔下书，便要去找桐姨问个清楚。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巽芳更重要。

    “慢着。”

    苏蝉走下床。

    “还有第三件事。”

    苏蝉虚空一握，中出现一把长剑。

    星蕴化剑，剑指欧阳少恭的脖颈，剑意浩瀚，没有半点杀，只有莫大的威力。

    欧阳少恭脚步一顿，冷汗涔涔，神色不改。

    “你没有喝药？”

    “喝自然是喝了，师姐喂的药，有毒也得喝。只是这世上，能毒死我的药已经很少了。”

    苏蝉淡淡地笑道。

    “那么，师兄是想在这里杀死我吗？”

    欧阳少恭道。

    苏蝉收回长剑道：“第三件事，借你腰间的那饰物一用。”

    欧阳少恭眼神冰冷，将腰间那块鳞状的佩饰扔给苏蝉。

    “好自为之。”

    苏蝉道。

    “我知道。”

    欧阳少恭推门而去。

    “既然了，那么都了吧。”

    苏蝉摆弄着鳞状佩饰，嘀咕道。

    山谷禁地内，无形的法力托起一团碧绿之光。

    “此物为烛龙之鳞。烛龙为上古神兽，张目为日，闭目为夜，拥有日月流转的时光之力。这片烛龙之鳞里蕴含着烛龙的一些威能，可以借此寻找过去，预知未来。”

    苏蝉罢，烛龙之鳞释放出一道绿光与百里屠苏相连，映照一些画面。画面之中，有一个男子在崖边弹琴，有一条黑龙与天兵大战。

    “上古之时，火神祝融有一子，名为太子长琴，其原身为凤来琴。太子长琴与水虺悭臾为友，悭臾与长琴约定，待他化为应龙之时，便载着长琴看遍山河万里。”

    “可是这个约定还没有实现，两人就匆匆分别。后来，悭臾犯下大错，引来天兵天将抓捕。而这其中就有太子长琴。长琴顾念两者情谊，放过了悭臾，却酿成更大的灾祸。长琴因此受到天庭重罚，被剥去仙体。”

    “但这并不是结束。长琴仙灵流连于和悭臾相识之地，却被龙渊部族铸剑师捕获，铸成凶剑焚寂。长琴不甘为剑，一半仙灵挣脱，以渡魂之术流转于人间，生生世世受尽孤独。”

    “而到了这一世，他的名字就叫欧阳少恭。与此同时，他的魂魄即将耗尽，再也无法渡魂。于是，他开始寻找另一半魂魄，也就是焚寂剑。”

    “他找到了乌蒙灵谷。为了夺得焚寂剑，欧阳少恭与青玉坛联，屠灭乌蒙灵谷一族。危难之时，乌蒙灵谷大巫韩休宁施展禁术将焚寂剑剑灵引出，封入其子韩云溪体内。”

    “再之后，想来师弟也明白了。”

    苏蝉静静地等着百里屠苏消化这些过往。

    百里屠苏沉默了许久，然后身上煞气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双目赤红地看着苏蝉。

    “师兄，放我出去。”

    苏蝉抬一道清气打入百里屠苏眉心，道：“放你出去可以，但是我希望，你不是在焚寂煞气的控制下去做那些事情。”

    百里屠苏脑海顿见清明，眼中红光渐渐退去。

    “屠苏，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再想一想，再看一看，问一问自己，想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师兄，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