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水,如鱼
“过往的事,轻如浮云,不值一提。”
黑煤球很傲然,一张黑脸,仰望着天空,眼睛很大,却没有光芒,所以什么眼神也无从起。
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怎么都让苏蝉觉得有种不清的得意。
忽然,苏蝉感觉自己的上身被一股大力托起。
武十三一扶着在苏蝉的肩膀,一按在苏蝉的背上。
“这位兄弟,我先给你疗伤。”
话间,一股纯阳至刚之力灌入,精纯,凝练,自苏蝉的背部脊骨处扩延至周身,流经身体大经脉,形成一个循环。
苏蝉还未回神,眼前忽然升起了雾。
“哗啦啦”
耳边响起水流声。
苏蝉寻声看去,却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雾中,慢慢升起,越来越大。
黑影压下来,苏蝉被黑影拍打出去。“砰”,入水之声响起,苏蝉意识到,那道黑影是一片浪花。
身处水中,苏蝉却丝毫没有窒息感,但他也无法动用法力,更无法施展神通剑术。
他似乎成为了水流的一部分,顺着水时快时慢地流动着。
苏蝉冷静下来,打量四周。
四面是水流,像是一条江,可以隐约看到两岸的影子,水面之上是白茫茫的雾气。
很快,苏蝉发觉有异样之处。
这条江里没有鱼虾,也没有水草,往下看去,能清楚看到有些坎坷凹凸之处,却没有砂石,像是一整块的岩石,岩石上有些奇异的花纹,别有美感。
水流不息,似乎过了很久。
苏蝉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何时,江面上的雾好像薄了一些。
一个人影出现在江岸上,看其身量大,约是个少年郎。那道少年身影摆出一个架势,挥拳踢腿,应是在练武,练的是一套品秩不高的拳法,练上三十年也顶多是个二流高。
“喝!”
“哈!”
略带稚嫩的呼喝之声传入水中,印证了苏蝉的猜测。
苏蝉有些欣喜,有变化就好,这世上恒久不变的才让人感到可怕、痛苦、甚至绝望。
水尚在流,未曾停歇,苏蝉不得已随之远去,少年在原地,身影渐渐远离、缩、淡去。
视线里少年的身影终于不见了,苏蝉期待的没有出现,他回过头,流去,流去。白色雾气死寂沉沉,再也没有变化,两岸看不见风景,看不见人影,可岁月流逝的感觉却很清晰。
仿佛过去了一个四季轮回,岸边打拳的人影再次出现了,打的仍是那套平平凡凡的拳法。他似乎长大了些,声音也变的更沉稳,出拳也更加稳当,有几拳甚至打出了拳势。这么一套拳法练到这种程度,在那些看不见的岁月,少年想必是下了一番苦功。
流转,流转。
岸边的人影一次一次地出现,少年也渐渐长大成了一个魁梧的男子。
“喝!”
“哈!”
一板一眼的招式,流转了十几次都不曾改变。
可出拳的变化却很明显,那股气势,那股意志,让苏蝉也不由赞叹。
他的每一拳都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此,一旦出拳,风吹不动,雷打不停,就算身死魂灭,也要一拳出罢。
苏蝉忽然想起曾经在昆仑山天墉城后山日日练剑的自己,他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练剑了。
他忘了,忘了曾经为何那般辛苦练剑,忘了自己为什么不再练剑。
人随事变,心随境起,人世如刀,将人雕刻成一幅模样,却不见得是最初心里想的那样。也许是当初没想好,也许是觉得当初想的不对,也许有很多理由。
苏蝉突然觉得,岁月苍茫,令人心生畏。
又过了几个流转。
岸上的人影踏入了江水之中。
他站在江水上,依然是出拳。
苏蝉的视线猛然升高,他在高处,俯视着那道身影,然后骤然俯冲下去。
江水奔流,脚边浪花滔滔,却无法动摇那道身影。
苏蝉化作了巨浪的一部分。
巨浪拍下,迎来的则是一拳。
很熟悉的一拳。
苏蝉曾经见过很多次。
可真正面对时,才能深刻感受到那种无坚不摧的意志。
巨浪被一拳打碎,分作点点滴滴落下,像落了一场雨。
苏蝉就在雨中,是纷纷数不尽的雨水中的一滴。
如果此刻他有表情,他一定是痛苦地把牙齿都咬碎了,双撕扯身体。
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丝灵魂都在痛,痛得他想要脱离这个躯体、把一切都舍弃。
苏蝉想过这一拳也许会有惊鬼神的威力,可唯独不曾想到这一拳会令人痛到发狂。
江水绵绵,流转不尽,一拳接着一拳,没有间隙的痛苦折磨着苏蝉。
可时间久了,苏蝉反而轻松起来,像是灵魂受到了淬炼,虽然还有痛觉,但心中却涌动着一种炽热。
他甚至有些期待迎拳而上,若中有剑,他便要一剑斩去,看一看能不能斩开这一拳,这一山。
可剑,在何处?
苏蝉喃喃自问,随即恍然大悟。
他哪里需要去别处寻一把剑来,他一直有一把剑,是心剑,也是意剑。心之所在,意之所往,都是他的剑。
大浪潮头,出现一柄断剑,断剑化作点点光华,融入浪水之中。
又一次浪花拍落,正如一剑挥下。
无声无息的碰撞,浪花与拳都溃散开来。
不仅是那道人影和那道浪,整条江,还有江岸,都被打碎成了雾。
漫天的雾气,藏着深深的幽静。
苏蝉像一个幽魂,游荡在雾海之中。
“天渊的魂鱼,难得。”
忽然,他听到了声音。
然后,感觉一痛,身体被贯穿的痛。
又过了一会儿,灼热的感觉传来。
见下方有火光,苏蝉明白了。
烤鱼呢。
雾气中似乎有第二个人走来。
两人在交谈,听不太清。
苏蝉努力想要看清这两人,却被洒了一把香料,两眼一黑。
“只是一场梦吗?”
“至少我们是真的。有人曾经跟我,人活在这一刻,他的世界不过眼之所及、之所触。世间万物,对于个人而言,都是匆匆过客,也许一生只见一次。只要我们记得,那就是真的。”
两人的谈话变得清晰了些。
苏蝉凑觉得这两个声音有些耳熟。
“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对于他而言,我们每一个都是一种选择,一种可能。你遇见了我,是一种可能。我告诉你真相,也是一种可能。他只是想看到这些选择而已。而你我,顺心意就好。”
“前辈倒是随意的很。我都有些后悔听你这些话了。”
“在诸天武者中,你可位列三千数内,你有资格知道。强者,有资格做更多的选择。”
“三千数,听起来我是在末几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