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伯庸将最佳编剧的那座银熊奖杯给了顾明希：“这个给你, 我留最佳影片那个金熊就行了。”

    “不不不，这个还是给您吧，您左手金熊右手银熊，这才叫完美。”

    “还是给你吧, 没有你的版本我这部电影都没法拍，给你两个银熊, 放在家里才对称！”

    顾明希还要推辞, 窦伯庸大手一挥：“给你你就拿着, 我改天非得拿个最佳导演的银熊来配这个金熊！”

    这时上卫生间回来的龙煜也搂着窦伯庸笑：“我刚才碰到组委会的人了，我们聊了一会儿，他本来最佳导演奖也想给您的, 但一部电影不能同时得太多奖了，而且最佳影片就是对导演的最大肯定，所以他们就把最佳导演颁给其他人了。”

    “你我听到这样的话是该哭还是该笑？”

    龙煜还想跟窦伯庸几句，却被顾明希轻轻拽了拽袖子, 回头就迎上他通红的脸和隐约泛着水光的眼。

    他不是滴酒未沾么？怎么脸红成这样了？

    “怎么了？”

    顾明希凑到他耳旁轻声：“我们回去吧，肚子特别疼……想上厕所……”

    龙煜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脸是憋红的，赶紧拉过他往外走：“还能不能坚持到回去？要不你就在这边的卫生间上吧。”

    “不在这儿上……还是回酒店房间吧……”

    回到酒店房间, 顾明希果然开始腹泻, 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一趟一趟频繁地跑卫生间，后来干脆坐在马桶上不敢起身。

    那两个银熊奖杯, 他却自始至终都抱在怀里, 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龙煜也搬了个凳子坐在马桶前半搂着他, 却又意识到他不同寻常的安静，伸手在他脸上一摸，果真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很难受？”

    顾明希摇头，又点头，然后又摇头，只是握着银熊的两只手又紧了几分，眼泪也越发汹涌。

    看着那两只银熊，龙煜何尝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而哭，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顾明希还真从无声的流泪变成低声的抽泣，到最后完全泣不成声。

    这一夜，他就那样坐在马桶上，抱着两座银熊奖杯戳着肚子，断断续续地拉了半宿，也窝在龙煜怀里，时断时续地哭了半宿。

    第二天早上龙煜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顾明希还半趴在他肩膀上睡得香甜。

    他没敢起床，怕一动肩膀就弄醒了他。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儿让他好好补个觉吧。

    听到微信提示音，他单手抓过手机看了看，是骆瑞宸发的：“龙先生有时间看看我朋友圈第一条吧。”还附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点开他的朋友圈，第一条是他分享的一个视频，竟然是有网友做的视频剪辑，里面全是龙煜和顾明希在柏林电影节的各种镜头。

    有他们两次一起走红毯的，有他们一起上台领最佳影片奖的，有他们一起接受记者采访的，有他们好几次相拥庆祝的，甚至还有龙煜在庆功宴上狂吻顾明希的，更让龙煜想不到的是，还有他们在柏林街头被偷拍的。

    只要是他俩同框的画面，都被收进了这个视频。

    这个视频让龙煜看得心里有些暖也有些甜，因为每一个同框的画面，看起来都那么有爱，哪怕他们走红毯时和上台领奖时并没有肢体接触，还是怎么看怎么心有灵犀默契十足。

    他翻来覆去将那个视频看了好多遍，身上趴着的那人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龙煜扭头就亲了他一口：“早安，我的影帝。”

    这个称呼终于让顾明希清醒了。是呢，自己已经是柏林影帝了，还是在情人节当天拿到的影帝。

    “昨天晚上害得你也没有睡好吧？”

    “昨晚绝对是如梦似幻的一个晚上啊，见证了你拿影帝，见证了你三次登上领奖台，最后还有美人儿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又笑话他？不用一个吻是把那些话堵不回去了，顾明希凑过去就用嘴唇将他的嘴堵住，好半天没松口，末了又郑重表示：“明年情人节一定陪你好好过。”

    ***************

    在机场候机准备回国时，顾明希收到了龙睿的微信：“嫂子，紧急求助！今天喝多了，又不肯让我碰，我该怎么办？”

    他秒回：“他喝醉了你还碰他？你还是不是人啊？”后面附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龙睿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心求助，你心情不好特别难过的时候，是不是希望我哥死皮赖脸地待在你身边？如果你不想让他碰你，他还非要照顾你，可能还笨手笨脚不太会照顾，你是会生气还是会感动？”

    这次顾明希想了一会儿才回复：“你们的情况跟我们没有可比性。我跟你哥，毕竟一直心里都是有对方的。不一样，我只知道他不讨厌你，还挺喜欢跟你待一起的，但具体是什么感情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这次我帮不了你，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喜欢你哥守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还有，不管他对你是什么感情，他心情不好喝醉了的时候你都得守在他身边，走了可就真的没戏了。”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他什么情况？他从来不酗酒的啊，出什么事儿了吗？”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事儿，所以我才急得抓耳挠腮的。我今天到剧组探班他不在，副导演他请了一天假，我就一直给他电话，到晚上终于通了，一听他那边吵得不行就知道他是在酒吧里，我好不容易问清楚是哪家酒吧，赶过去接他的时候他还算清醒，接回酒店房间就差不多迷糊了……”

    江昊跟顾明希视频聊天祝贺他拿影帝的时候看起来还一切正常，又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么？

    龙睿回了顾明希的微信，扭头看了看床上的江昊，见他面朝墙壁侧躺着，后背微微起伏，也不知他究竟睡着了没有。

    他不敢开口扰他，只好量起他的房间。满目尽是向日葵，不仅摆了满桌子，床头柜上，衣柜旁，窗边地上，到处都是。有些已经蔫了，有些甚至枯萎了，却还是整整齐齐地摆着，没有扔掉。

    这些向日葵都是他送的。

    江昊的新戏是一部古装剧，就在当地影视城，因此他进了新的剧组之后，龙睿也是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去探班，也依然会每天都以粉丝的名义让花店的人给他送去一束向日葵。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些花都是他送的，也不知道这些蔫了枯了的花都没扔到底是懒还是舍不得。如果他知道是他送的，如果他是没舍得扔，那是不是明他对他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江昊刚才要睡觉之前就带着醉意跟他笑道：“我房间里到处都是向日葵，我请你吃瓜子吧，花儿上有，你自己掰，别客气。”

    果然是醉了。这些都是观赏向日葵，籽儿是不能吃的，他却让他随意嗑瓜子儿？

    龙睿盯着江昊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手机开始忙碌，倒还真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时。

    忙完自己的事儿，他开始整理那些向日葵花束。他也没敢乱扔，只是把它们换了换顺序，摆了摆造型。

    正倒腾着呢，身后传来江昊的声音：“你在干嘛呢？”

    他猛地回头，见江昊已经坐了起来，他跨过去坐他身旁：“怎么睡这么一会儿就不睡了？酒醒了？”

    “饿醒了，之前光喝酒了，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我去给你买点儿粥，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咸的就影视城东门口的那家最好，甜的我知道有一家店，门脸儿特特不起眼，还是新开的，知道的人还不多，但甜粥做得特好，口味也很多，都是那种清甜的感觉……”

    其实江昊向来不喜欢喝甜粥，但被他絮絮叨叨的描述了一番竟然还真被勾起了一些食欲，他翻身下了床：“你别去买了，我跟你一起出去吃吧。”顿了一下又：“你刚才……都快被向日葵淹没了，你是嗑瓜子儿嗑不过来了吗？”

    龙睿挠挠头笑道：“你别开玩笑了，这种向日葵怎么能嗑瓜子儿啊？我就是……看有些花儿蔫了想给你整理整理……”

    看他有些局促的样子，江昊紧盯着他，脸上隐约有散淡的笑意：“一个粉丝送的，每天一束，很有诚意，但他送花只送向日葵。送向日葵的粉丝我见过，但每天只送向日葵的粉丝我真没见过，你他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可能……”龙睿更加窘迫不安了，“可能……他就是想让你的生活每天都充满阳光呢……”

    “哦——我不挑食，什么花儿都行，也不见得非要向日葵才能充满阳光。”江昊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你等我几分钟，我跟你一起去喝粥。”

    留下龙睿独自坐在床边思前想后，他什么意思？他是不喜欢向日葵吗？那下次该送他什么花儿？玫瑰么？不行不行。他之前给女孩送玫瑰是得心应手，什么玫瑰代表什么意思，数量又有什么含义，他能倒背如流。但她们怎么能跟江昊比？既然给她们送过玫瑰，就不能再给江昊送玫瑰了。

    那还能送什么花？

    正奋力在手机上查着各种花语，江昊从卫生间出来了：“走吧。”

    他收起手机，两人一起出了门。

    等江昊喝完粥回到酒店房间，灯一亮，先看到的就是被龙睿重新摆放过的向日葵花束。

    之前他没注意到，现在才看清，龙睿将那些花束摆成了几个字母：JHC。

    他勾着唇摸出手机，对着那三个字母拍了好多张照片，这才倒在床上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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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明希一下飞机，就看到龙睿十时之前发来的微信：“酒醒了还跟我一块儿去喝粥了，但他死活不肯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要去酒吧买醉，嫂子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帮我问问吧。”

    叔子有事相求，顾明希自然怠慢不得，家都没回就先去了江昊的剧组探班。

    江昊倒是没瞒他，他多年前曾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现在他前男友却回来找他，专门告诉他他要跟一个女人结婚了。

    “那你是……这么多年对他还念念不忘？所以听他要结婚了就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江昊抄起手边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我早就放下了，但是现在听着这事儿也觉得很讽刺。当年是他把我掰弯的，现在他却告诉我他要跟一个女人结婚了，好笑吧？我去喝酒也不是我有多伤心多难过，只是觉得该用一种什么方式来给我自己这段感情彻底画个句号或者个叉，结果一不心喝多了……”

    顾明希拍拍他：“你这好一个‘一不心’，把我家那二少爷吓了个半死。”

    江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我家二少爷”是龙睿，笑道：“他老追问我怎么不高兴了，我好像没法回答他。”

    顾明希在心里替龙睿松了一口气，既然江昊是弯的，那龙睿就有戏。忽然又想起自己那个同性恋的剧本，于是跟江昊简要讲述了自己剧本的内容。

    “大概就是这样了。里面那个渣受像不像你前男友？把人掰弯了又把人甩了，跟女人结婚了……”

    “像。不过你剧本里这个人更渣，渣得我想揍得他进重症监护室。”

    顾明希大笑：“想不想挑战一下这样的角色？”

    “我演渣受？你演那个看起来正常实际也贱不兮兮的攻？”

    “嗯。有兴趣吗？”

    江昊想了想：“演！你算什么时候拍，提前告诉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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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林凯旋之后没多久，《哪扇门》也要在国内公映了。

    首映式是在下午。

    这是制片人龙煜特地要求的。他不想把首映式放到晚上，那样意味着顾明希会顾不上吃晚饭，或者晚饭时间会很仓促，而活动结束后再吃宵夜，又会导致他不消化。所以他宁愿定在周末的下午，哪怕下午多忙一会儿也行。

    首映式是在一个影院举行的，不仅《哪扇门》的全体主演都到场，还邀请了很多明星捧场，当天下午的红毯可谓星光熠熠。

    江昊也来了，是顾明希特意邀请他来的。

    他走完红毯就被龙睿拉到后台的某一个角落里，聊得热火朝天。

    顾明希也没顾得上搭理他们，因为他们主创人员除了走红毯，还要去其中一个影厅开一个观众见面会，之后还要去每个播放该片的影厅跟观众们个照面。

    踏进最后那个影厅的时候，影片正好刚刚结束，顾明希站银幕前一面对观众，就又惊喜又尴尬，因为在影厅的第一排正中，有两个熟人——秦向上和曹建兵。

    秦向上自不用多，曹建兵虽没有和顾明希合作过，但也是多次拿过视帝的实力派演员，也算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代表。

    前不久曹建兵想自己导演一部片，特意买了一部中篇的影视改编权，想改编成电影。剧本改编完成后，先找了龙煜传媒投资。

    龙煜当时觉得剧本还可以，就考虑考虑。其实这种项目投资不多，他直接拍板什么问题都没有，但他当时却在公司的项目评估会上提到了这个项目，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没想到各部门都投了反对票，觉得这种片子太众太没市场，搞得一向自信的龙煜都有些动摇了，生怕是自己看惯了顾明希那些太不商业化的剧本，导致看什么剧本都觉得可行了，但又觉得这个剧本要是拍好了，拿奖的几率也挺大，还是没舍得直接淘汰，就把剧本给顾明希看了看。

    顾明希首先表示曹建兵的为人很不错，看过剧本之后也表示完全照这版剧本来拍的话，很可能无法过审，如果稍微改一改，不仅过审没问题，拿奖的概率也会大增，并提出了修改方案。

    曹建兵照顾明希的建议一改，果然剧本就顺眼了很多，龙煜当即拍板，决定投资那部电影。

    此时看到他俩，顾明希惊喜的是很久没见他们了，尤其是在秦向上涉*du事件之后，他又重演了秦向上演的陈庆之，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坐一坐，却一直找不到合理的见面理由。

    尴尬的是今天的首映式似乎并没有邀请他们来走红毯，他们却不请自来地出现在首映的影院里当观众，应该是自掏腰包来给这部电影捧场的，让他惊喜之余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寒暄。

    好在两人并不以为意。见面结束之后，他俩还主动跟他聊起了电影的观后感，哪些地方绝妙，哪些地方因为有所删减而有些晦涩难懂……顾明希本来算活动一结束就闪人的，现在完全没了要走的算。

    听他们聊他的电影实在是一件开心事，他甚至专门找影院工作人员要了一个房间，要跟他俩好好聊聊。

    没多久龙煜就找了过来，免不了也跟两人寒暄了几句。

    秦向上就《六朝记》重拍一事再次对龙煜表达了歉意，也对顾明希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曹建兵也握着顾明希的手不放：“我也得好好感谢你，当时我那部片找龙先生投资，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高度认可了我这个人，再加上你提的修改方案也确实太可行太中肯了。现在我电影都拍完了，正准备开始做后期了，一直就想请你们吃饭的，龙先生老你没有时间……”

    秦向上接过话茬：“请客这种事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正好也到饭点儿了，明希他们也没什么事儿了。今天我请客，你们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啊。”

    龙煜知道顾明希最不喜欢这种应酬，正想找个借口婉拒他俩，却见顾明希粲然一笑：“好啊。难得碰到你们，秦哥要请客，我们就不客气了。”罢还挽住龙煜的胳膊：“你那边忙完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又想起自己邀请来的江昊还和龙睿待在后台呢，撂下他自己去吃饭了也不合适，再还可以借此机会让江昊认识认识这两人。毕竟两人实力和关系网都不错，即使秦向上现在还处于被封杀什么都不能演的阶段，但圈中人脉还是有的。

    他又转头问秦向上：“秦哥，我还想带两个朋友一起去，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了，欢迎欢迎！人多才热闹嘛！”

    去了后台却不见了江昊，只看到龙睿。一问，才知道他父亲过生日，他提前离场赶回家了。

    顾明希抓紧时间偷偷问龙睿：“你现在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还那样。”

    “还哪样？”

    “我发微信跟你他喝多了的那天，他主动跟我提起我送的那些向日葵了，还什么他不挑食，不一定非要向日葵才能充满阳光。我觉得他是不喜欢向日葵吧……”

    “他知道是你送的花儿？”

    “当时可能猜到是我送的，但是还不敢肯定。后来我知道他不喜欢向日葵，就换了一种花儿送给他，他就敢肯定送花的人是我了。”

    “你换成什么花儿送给他了？”

    “我换成郁金香了。这些天我都送的是郁金香，黄色和橙色的轮流送。”

    顾明希简直忍不住想放声大笑，看看满后台都是其他明星、记者和一些资深粉丝，他强憋着笑指着他：“你是就认准了黄色和橙色的花儿吗？黄色的向日葵送完了送黄色的郁金香，黄色郁金香送完了送橙色郁金香？你这……还要人家怎么提醒你？”

    龙睿一本正经：“我就是想让他的生活充满阳光嘛。那只有黄色和橙色才是阳光的颜色啊……”

    顾明希好半天不知道该什么，良久才憋出一句：“我终于敢肯定，你对他是认真的了。”

    “为什么？”

    “你哥你之前追女孩子都特有经验，结果一到这儿就犯蠢。人只有在真爱面前才会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