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囚

A+A-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可能是疯了, 这世间的事情再怎么荒诞,都不可能成这个样子。世上有千万本书,照她这么, 那这人间不得乱了套?

    宁钰谦闭上眼, 冷笑道:“你就是想走, 也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啊阮央?”他以为阮央在骗他,不论是昨夜还是今早,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宁钰谦。”阮央抬起头,定定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我的是真的。”

    阮央心里有种不清的失望, 她以为宁钰谦会信她, 可她好不容易决定坦白, 他只以为她疯了, 他还是觉得她在骗他。可是垂下眼,又有一点钝钝的疼。是她骗了他太多次,导致他现在草木皆兵。

    他睁开眼,玩味的看着她, 少女目光清亮, 头一次这样看着他。不带任何的戒备与讨好,眼里亦没有那些虚假。他几乎以为她的是真的了。然而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世界, 在别人口中仅仅只是一本书, 一本在阮央口中无关紧要的书。

    他他会爱上苏碧槐,那个女人会成为皇宫里的宠妃,而她自己, 则会在一个雨夜和周染浩一起,被他杀死。

    凭什么他的感情在阮央眼里是这样轻易就可以左右的?

    ——

    阮央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她看着封闭的房门,关得紧紧的窗户,再一联想到门外守着的数十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就连坐也坐不下了。更可恨的是,她手腕上还带着铁链子,紧紧地拴在床头。铁链子很长,几乎可以在房间里面自由活动,并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然而她的生活范围,也只有这个狭的房间了。

    宁钰谦昨天眼神阴冷的看着她,一双凌厉凤眸盯了她好一会儿,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再然后,她就被关在了这里。

    乾元殿偏殿,她以前还在这里睡过的。那次宁钰谦对她多好,她要什么有什么。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人会奋不顾身的救她出去,甚至,更有可能的是,根本就没人发现她被宁钰谦囚禁了。

    到了饭点准时有人送饭进来,就连晚上洗澡的水都会有人贴心送来,到了一个点,她还能见到活生生的宁钰谦。

    她在这破地方待了三天。

    宁钰谦不和她话,一个字都不。阮央逗他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的倚在床头,目光带了一点探究的看着她。

    阮央知道他是在思考她的是真是假。然而宁钰谦根本不信她,她自己知道错了,甚至就连承认自己疯了这种话都了出来,而宁钰谦却不信。

    阮央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在那个梦之后,身体隐隐有些异样。她时常会梦到爸妈,还会梦到同学。有时还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只是做了一个梦,只要梦醒了,她就能离开了。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某天房顶瓦片动了动,发出轻微声响。阮央警惕的看向发声处,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看清。她才看过去,世界就瞬间安静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照例又见到了一脸倦容的宁钰谦。关了一整天只有在送饭菜时才开的门被开,他慢慢走进房内,目光落在了撑着下巴用茶水在桌上写字的阮央身上。她写得很认真,右手食指蘸着水,一笔一划的在桌面上写着,写完一个字之后,就用衣袖将桌面擦干,继续写。

    这样自娱自乐,时间倒也不难捱。

    在那一瞬,光阴似乎变得很缓慢。他想起第二次踏进碧荷宫,阮央伏在桌面上歪歪扭扭的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字,他走过去时她将砚台翻,墨汁模糊了她写的东西。

    他倚在门边看她。忽然很想和她有点什么羁绊,实实在在的羁绊,而不仅仅是一些口头上的承诺。

    她聪明又单纯,起谎话来也认真的不得了,宁钰谦根本分不清真与假。

    有了羁绊,他就不必去担心她的是真是假,总归此后,她只能乖乖留在他身边。

    阮央抬起眼皮朝他翻了个白眼,又收回了视线,手肘烦躁的擦干桌子上的字,哼了一声。摆明了不屑与宁钰谦这种人话。

    他答应过她会对她好,甚至还,以后不会吓唬她。然而他出口的话,在下一瞬便可以反悔。

    她闷头趴在床上,用被子罩住脑袋,闭上眼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模样。手腕上冰凉的铁链子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宁钰谦这个混蛋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限制了她的自由。

    把她当成犯人一样囚在了这里,除了他和送饭送水的太监,她见不到其他任何人。

    宁钰谦失笑,倒也不恼,夜已经深了,她还等着他过来,本就十分难得。他已经不生气了,可还是怕阮央的是真的。

    没有任何一本书上记载过这样的事情,他找不到任何办法去留住她。

    他去天牢见了阮驰。他知道阮驰精通天文地理,对于玄黄之术也颇有研究。然而青年一身囚服,坐在角落里懒懒散散的,见他去了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那副娇气和阮央如出一辙。

    狱卒拿出钥匙开了门,阮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宁钰谦迟迟没有判刑。他原本算判刑的那天,阮央告知他那样一个“秘密”,他没了处理这些事情的心思。

    宁钰谦在阮驰面前蹲下身,阮驰别过头不看他。

    “阮少卿。”宁钰谦开口,他理了理衣摆,气定闲神的看着阮驰。

    “……”阮驰扫了他一眼,扬起下巴嗤了一声。他眉眼和阮央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生得更为俊秀。

    宁钰谦不知如何开口。按理来这种事情不应当来问阮驰的,他抄了人家的家,以后还会要他的命,阮驰恨他都是情理之中。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真的慌了,怕阮央一个不留神就走了。他不奢求她有多喜欢他,他只想她别走,别离开他,其他什么都好。

    他踢了踢阮驰的腿,不自在的:“问你件事。”

    阮驰:……神经病吧你?

    阮驰老神在在的抱着胸,他除了脸上脏一点倒没有别的了,此刻抬着眼皮不咸不淡的盯着宁钰谦看,也有几分风流意味。

    然而在他眼中,宁钰谦就是一位作死能手。

    阮驰言简意赅:“。”

    宁钰谦迟疑片刻,道:“血契有没有延续的方法?”

    阮驰挑眉,约莫知道他想些什么了。大抵是与那个阮央有关系的事情。在阮府的时候他就瞧出来了,宁钰谦果真对那个阮央如珠似宝。可眼前这个冷淡男人抄了他全家,他至今不知道父母妹妹究竟如何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拖长了声音道:“自然是有的。”

    宁钰谦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眼底有近乎狂热的渴望,那眼神,让阮驰往后退了退,可才动了一下他才发现身后是一堵墙。他只好直视着宁钰谦如狼似虎的目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宁钰谦想了想,道:“若是有法子,朕放过阮家。”

    阮驰笑的讥讽,凉凉出声:“帝王心,不可测,鬼知道过几天你又会什么?”

    阮驰这个样子,像极了阮央。宁钰谦噎了一下,“君子一言九鼎。”

    阮驰狐疑的量着他,眼里写满了不相信。随后闭上眼,不吭声了。

    “阮二姐快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吧?”宁钰谦轻飘飘的问,“朕记得二姐今年似乎一十有三了。”

    阮驰眼睫微动,嘴唇嗫嚅了一下。只是最终没有睁开眼。

    “裴四姐如今似乎也……”

    宁钰谦话才了一半,阮驰豁然睁开了眼,目光凶狠的瞪着宁钰谦。裴家四姐,裴延之的妹妹,裴芊。阮驰心尖尖上的姑娘。

    “你想怎样?”

    宁钰谦低声道:“朕只是想知道延续血契的法子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阮驰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明明牢房里还开了一扇高高的窗,用铁杆拦着,现在还有光线从外面透进来,可他看着宁钰谦的脸,越看心下越寒。

    ~

    宁钰谦看着写在纸上的字,字迹有些凌乱,密密麻麻的堆在了一起。他皱了皱眉,努力分辨着纸上的内容。

    气运最强的地方,莫过于皇家祠堂,以帝王心头血为油,燃上三天三夜,便能延续血契。

    他觉得这东西写的有点不靠谱,然而阮驰一脸肯定。

    他推开偏殿门的时候,阮央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眼睫随着呼吸微颤,脸上一派纯然天真。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她的睡颜,心一下子柔软。

    不会让你走掉的。

    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桌上燃着一盏灯,阮央的手肘搁在铁链上,他想了想,从怀中拿出钥匙,轻轻开了铁链上的锁。链子落地声轻轻,她手腕上是深深浅浅的印子。

    他皱眉看着那些印记,像是心尖被人轻轻拧了一下。

    宁钰谦拍拍她的脸,将她从梦中叫醒,阮央缓缓睁开眼皮,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动了动手腕。然而铁链不见了,宁钰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解释:“宁钰谦,链子不是我弄掉的,我没想逃。”

    她以为宁钰谦还是会和往常一样不话,只是这件事情她得解释。她怕宁钰谦又发起疯,做出什么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

    宁钰谦点点头,轻声:“我知道。”

    夜色寂静,他起身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了偏殿。

    被关了十几天的阮央第一次走了出去,她有些恍惚,快记不清日子。

    她似乎明白宁钰谦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不会为了谁心软,哪怕那个人是他口口声声着喜欢的自己。他内心黑暗,没有光。

    阮央不敢靠近他了,也不太敢喜欢他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没那种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念头。

    乾元殿星空璀璨,月儿隐在一角,有些暗淡,阮央侧头想了想,过几天好像就是中秋了。

    中秋节又称团圆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啊。

    宁钰谦握着她的手,慢慢悠悠的走着,阮央不敢什么,于是选择了沉默。

    “你们那里,也有这么美的星星吗?”宁钰谦忽然问她。

    阮央斟酌了一会儿,心道:“我们那里空气污染比较严重,在晚上基本上是看不到星星的。”

    “那留在这里好不好?”

    宁钰谦侧过头,看着她的脸低声问。

    这一刻夜色温柔,风里有草木的清香。

    阮央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