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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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松了口气。

    她拿着药一阵风似的来到司马徽床前,抬起孩下巴,将药从干裂的嘴唇中塞了进去。

    此药入口即化,很快便消失在嘴里。

    她顾不上君臣之礼,将皇帝扶起,盘膝坐到他身后,以内力引导他体内经脉,让药物自丹田发挥作用,蔓延全身。

    髓元丹药效强大,若是没有人引导,对人体刺激过大,司马徽可能承受不住。

    太医院众人见她如此鲁莽,大吃一惊,只是还不待开口,便见宁国公静静坐在一旁,浑身气势吓人,并没有出声。

    他们面面相觑,盯着阮宁动作。随即,他们反应过来,阮宁她离宁国公不足一臂距离!

    所有人瞪大眼睛,死死看着那点距离,心中波澜起伏。

    这是怎么回事?

    宁国公他可从不让人靠近!

    谢九玄黑沉沉的眸光缓缓动了动。

    他将视线放在司马徽脸上,看着他呼吸平复,脸上泛起红润,恢复活气。

    蔓延在谢九玄经脉之中那股毁天灭地的黑暗悄无声息散去,渐渐地,他的视线移到阮宁身上。

    方才炼药耗费太多心神,阮宁这会闭着眼睛,雪白额头上浸满细汗,鬓发湿了,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一截白皙的颈子立着,脸上细绒毛在光影中清晰可见。

    双坚定抵着司马徽瘦弱的身体,长时间控制内力,她胳膊有些轻微颤抖。

    谢九玄就这样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

    太阳从中天西斜,最终摇摇欲坠挂在山头。

    天色暗了。

    殿内还未掌灯,昏昏沉沉。

    宫人和太医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稀奇地盯着阮宁。

    哪怕不知道阮宁做了什么,但从皇帝渐渐平复的呼吸,他们已经意识到皇帝不用死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消息足以震惊前朝啊!

    内力走完最后一个周天,阮宁眼睛颤了颤,缓缓睁开,细碎水光在眼中波动,和着夕阳柔和的光线,将她的脸照得美轮美奂。

    众人看呆了。

    算上炼药的时辰,阮宁双一动不动保持了将近大半日,又耗费大量心神控制内力,此时浑身麻木,竟没有力气起身。

    她静静坐着,等待麻木过去。

    这时,她敏锐地发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阮宁猛地扭头,跟谢九玄那双深如泉水的眸子对上。

    暮光自他身后洒落,刺得她眼睛有些疼。

    光线很暗,唯有他是亮的。仿若黑暗中一盏古老的魂灯。

    神秘而强大。

    她心头一颤,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在谢九玄身上看到了宁景的影子。

    “皇上没事了,慢慢休养,身体会与常人无异。”她开口,嗓音沙哑。

    谢九玄伸,一股苦松香味扑鼻而来,不待看清他的动作,阮宁突然想起谢九玄的禁忌,立即退后,从司马徽身后离开,距谢九玄三步远。

    站定以后,她看到谢九玄白皙修长的指间捏着一叠白帕,动作顿在那里。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九玄方才想做什么?那帕子是朝她的脸伸来的?

    不可能。她立即否定。

    果然,谢九玄顿了一顿之后,捏着帕子,替皇帝擦了擦汗。

    阮宁腿钻心地疼,又麻又疼。

    她面无表情忍着。

    这时,太医终于反应过来,知道皇帝转危为安,而且可以恢复与常人无异,他们头上脑袋算是保住了,大着胆子恭喜宁国公一番,又围着阮宁讨教她的救人之法。

    奈何阮宁油盐不进,任他们得天花乱坠,嘴巴都没有张开一下。

    太医们绞尽脑汁奉承了半天,阮宁眉头跳动。若不是腿麻,她立即告辞。

    “下去吧。”谢九玄开口了,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太医们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霎时噤声,纷纷抹着冷汗告退。

    大殿安静下来。

    管家和九幽竟也退了出去。

    阮宁行了一礼,忍着腿麻躬身告退。

    若不是皇帝寝殿,用轻功会好一些。

    “阮姑娘。”谢九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阮宁顿住,腿硬邦邦的,又麻又疼。

    她转身:“宁国公?”

    谢九玄坐在皇帝床帐前,巍峨若玉山将倾,气势慑人。

    她将心头那股违和感按下,只想快些去宁国公府接宁景。

    “今日之事,多谢。”谢九玄声音低沉。

    “臣女本分,当不得宁国公谢。”阮宁道,“陛下身体已经无碍,臣女告退。”

    她垂眸,半晌,谢九玄才道了一声:“退下吧。”

    一道人影风也似的冲进来,带起的风吹荡起阮宁裙摆。

    她错愕看去,竟是梁司南。

    “皇上如何了?”梁司南满头大汗,清隽的脸上一片憔悴。

    他冲到皇帝床边,胸口剧烈起伏,颤巍巍贴近皇帝的脸。

    从这个角度,阮宁看到他脸上的痛苦。

    那双温柔含笑的眸子里全都是痛苦。

    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因为梁司南眼角湿了。

    不知怎么,阮宁目光向谢九玄扫去。

    正好跟谢九玄漆黑的眼神对上。

    她心里一个激灵,复杂纠葛的情绪全涌上来,她躬身行了一礼,迅速退出。

    心口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

    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隐隐之中那股预感,搅得她心神不宁。

    阮宁走出幽兰殿,腿上酸麻已经褪去,太阳坠落,暮色四合。

    她将宁国公身上那股怪异抛之脑后,迅速出宫。

    谢九玄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舅舅?”司马徽伸出,拉了拉他的衣袖。

    梁司南眼睛一亮。

    司马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暗想,这谁啊,哭丧着脸。

    谢九玄看着他:“醒了?”

    他将指从皇帝脉象移开。

    脉象平稳有力,体态康健。

    司马徽从没有这样舒服过,舒服得好像可以飘到天上去。

    他忍不住,鼓着腮帮子:“朕该吃饭了。”

    谢九玄没有管梁司南,梁司南也好似没看见他。

    皇帝赖着谢九玄,对梁司南颐指气使:“你是何人?”

    梁司南心里一酸。他想自己是舅舅。

    可他离开这么多年,若没有梁司南的身份,他连入宫见徽都做不到。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臣梁司南。”

    司马徽挥舞着,让宫人给他夹菜:“朕今日高兴,赏你一同进膳。”

    梁司南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真的很像阿姐。

    “人怎会不在?”阮宁在密室里找了一圈,没有宁景影子。她脸色冷了下来。

    管家:“许是有事离开了。”

    密室门口没让人守着,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无人知晓。

    阮宁以为宁景回了药庐,可等她回去,药庐也没有。

    今日城中出了大事,乙应是在外办事,只有花无痕躺在宁景常躺的那把藤椅上。

    “宁景没有回来?”阮宁有些担心。宁景不能动武,这个时候碰到仇家就遭了。

    花无痕浑身气息不对劲,拿着酒坛拼命灌酒:“别给我提宁景。”

    阮宁不喜多管闲事,只是今日心绪杂乱,花无痕又是宁景故人,她便多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花无痕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怜悯。

    阮宁皱眉。

    花无痕笑了笑:“今日宁国公下了好大一盘棋。”

    下人将灯点上。

    花无痕也不要她听,喃喃自语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幕跟七年前多像啊,所有人都以为是允王反了。”

    阮宁淡淡道:“难道不是?”

    花无痕大笑出声:“他骗了世人!咳咳——”

    一口酒呛进咽喉,花无痕咳得眼睛都发红了,他将酒坛扔到地上,“啪”一声,酒香四溢,瓷片飞溅。

    阮宁探究地看着他:“你知道宁景在何处?”

    花无痕笑了:“他不会出现了。”

    阮宁心里一颤:“他在哪?”

    花无痕笑得意味深长:“就在你身边啊呕——”

    看着伏在树下呕吐的人,阮宁心里升起淡淡疑惑。

    她将心里那一股不安压下,摇了摇头,花无痕喝醉了。

    宁景武功巅峰时尚需在此处避难,如今不能动武,能到哪里去?

    花无痕的话不可信。

    带着这样的肯定,她推门而出,去主院看望阿爹阿娘。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从九幽口中听到跟亲眼见到毕竟不同。

    主屋灯火通明,阿娘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阮宁心定了定。

    阿娘这样话,阿爹必定没事。

    “姐来了。”管家先前领将军吩咐去药庐请阮宁用膳,不料人不在。

    前去宁国公府打探的人阮宁入宫了,皇帝召她。

    知晓人没事,将军夫妇都松了口气。

    阮宁刚踏入,就被阮夫人抱了个满怀。

    阮宁拍了拍她的背:“阿娘在宫中没发生什么事吧?”

    阮夫人摁着她坐下,喜气洋洋:“无事,有宁国公在,能出什么事?”

    她跟阮将军心虚地对视了一眼,等着阮宁发火质问。

    结果阮宁丝毫没提今日将她支出城外之事。

    “无事就好。”她道。

    阮夫人仔细瞅着她的脸:“宁宁,怎么了?有心事?”

    阮宁替爹娘夹菜:“没有,奔波了一日,有些累。”

    阮夫人松了口气:“吃完快去休息,今日提心吊胆,幸好是过去了。”

    “对,叛党之事了解,平南王造反不成,多年隐患去了,日后可以安稳很长一段日子。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给宁宁找夫婿。”

    阮宁恹恹的:“我不嫁人。”

    “不行!”阮夫人提高嗓门,她想到什么,神神秘秘道,“宁宁,你不知道,阿娘今日算是见了好大一出戏,全京城的夫人都看了场笑话。”

    “什么笑话?”阮将军大口吃肉。

    果然,阮夫人将筷子放下:“忠勤侯府寡居的世子夫人,这些年竟被二伯一家关在庙里磋磨。今日也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进宫见了镇国侯府老太君一阵哭诉,太妃就在上首,二伯一家的脸色,那叫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

    阮将军大怒:“竟有这种事?世子当年同前镇国侯战死疆场,没留下子嗣,世子夫人可是封了诰命,他们岂敢?!”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无儿无女的可怜女人,他们也容不下。这一家心肠歹毒,霸占侯府,欺负世子夫人软弱,若不是此次宁国公召所有人入宫,恐怕就要等到她的丧事了。”

    阮夫人叹息:“好生生的人,给他们折磨得皮包骨头。”

    她看着阮宁,意有所指:“女人这辈子一定要嫁个好人家,若是不嫁人,阿爹阿娘去了,你一个人如何立世?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庙里苦寒,我怎么忍心宁宁落到那个境地?阿娘只当你年纪浑,亲事爹娘已在准备。”

    她摸了摸阮宁的头发:“宁宁日后定会很幸福的。”

    阮宁心绪杂乱,眉眼冷淡,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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