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A+A-

    时沐阳至少沉默了有一分钟。

    一分钟的时间,足够宋心愈在心里建造完成一个崩塌的世界, 上到云顶, 下到海底, 波澜起伏, 心绪不定。

    终于, 时沐阳转头看向宋心愈,眸光深处望不见底, 却面带笑意。

    “那么我花五万买的油画,是你画的了?”

    宋心愈对时沐阳的反应有些呆, 心底蔓延的忐忑不安逐渐消散,转为不敢置信他的反应,惊得呆住,只有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余塘优雅自若地喝着茶,应道:“确实是,她就只画了那么一幅带人物的, 就被你买了去。”

    时沐阳眉梢动了动,“巧。”

    宋心愈想象中的画面是:时沐阳转身就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怒气冲天的先砍她, 再砍主编,放下血淋淋的菜刀后, 一房间的支离破碎的脑袋,胳膊和腿儿。

    要不然画面是这样的:他拽着她手腕将她扔出门, 砰的一声甩上门, 转身和主编捋袖挥拳, 片刻后,二人脸上彩旗飘飘,五光十色,星光灿烂。

    最平静的反应至少也应该是这样的:他放下筷子,一声不吭地回到床上平躺,无言地逐客,之后靠着床头,缓慢地点上一支烟,夹在指间,未抽,只有青烟袅袅,徐徐燃着心中苦闷。

    时沐阳笑着用筷子敲了敲宋心愈的碗,“吃饭啊,发什么愣,我太帅么。”

    宋心愈回过神来,对时沐阳的反应摸不到头绪,只好沉默地吃着米饭粒儿。

    难道,时沐阳是……刀子嘴豆腐心?

    时沐阳和余塘仿若未发生过任何事,神色如常的吃饭闲聊。

    时沐阳往宋心愈碗里夹了块儿西兰花,抬眸问余塘:“俄罗斯一行怎么样?在无人区扎营猎么。”

    余塘道:“嗯,无人区扎营,清乘船海钓,白天真枪猎,晚上看伸手就能碰到的星星。”

    “没晒黑么,皮肤也没变差,看样子玩的不错。”

    “确实不错,心胸开阔,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那确实不错,”着,时沐阳偏头对宋心愈笑,“护照办了么,有时间带你出去玩儿,治治你胆子的毛病,都是扛真&枪猎呢。”

    宋心愈摇头,“没,没有。”

    她更换个身份证都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去办护照的话,心得慌的蹦出来。

    而且连个蚂蚁都没踩过,房间里飞进来个苍蝇,都是开窗开门往外赶。

    时沐阳认真道:“行,改天先陪你去办护照。”

    余塘笑看宋心愈的侧脸:“沐阳刚开旅行社的时候,为了摸市场,拽着我去了不少国家,每个国家刚开团的时候,他都跟着导游和地接一起带团,他都熟门熟路的,他带你出去,能玩得很开心。”

    宋心愈点头应着,一边满心咆哮为什么只有她忧心忡忡的尴尬,这两个人丝毫没有影响啊???

    只有她一个人想太多吗???

    晚饭结束,余塘开车离开,临走前对她笑:“卖画的事不用担心,沐阳有门路能给你租个场地开画展,不过你得想清楚,是更喜欢油画还是漫画,建议你只朝一个方向努力。人其实是没办法分心的。”

    宋心愈深深记下,一如既往的不多言,认真道:“谢谢主编。”

    之后时沐阳开车送宋心愈回家,也不是时沐阳开车,是宋心愈开车。

    时沐阳白天喝了酒,开车不安全。

    宋心愈开新车,起初心翼翼,不过没多久就顺手了,开得很稳,方向盘转得佷遛。

    时沐阳坐在副驾驶里,衬衫上边儿的两个扣子未系,袖口随意挽到手臂,抱着肩膀,气定神闲,轻笑着:“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换车?”

    宋心愈眼睛看着前方,“为什么?”

    “因为感觉之前的黑色沃尔沃不适合你,这辆白色切诺基适合你。”时沐阳的目光放在宋心愈的侧脸上,悠悠地瞧着她,不紧不慢地:“总觉得你还会开我的车,果真没错。”

    宋心愈脸红了一瞬,夜灯下显得格外醉人。

    时沐阳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轻轻望着窗外快速退去的街景,缓缓闭眼假寐,有种舒逸的安静。

    时沐阳送宋心愈到她家门口,捧着她额头轻吻,“进去吧,早点儿睡。”

    宋心愈嘴唇动了动,想解释,想提问,最终还是胆鬼般的选择沉默。

    怕有些话一出口,就惊扰到了某些不可明言的情绪。

    情绪看似不经意,但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会莫名扩张成为大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对了,明天我来接你,陪我一起去医院看看胡松吧。”

    宋心愈点头应着,“好。”

    宋心愈转身关门,时沐阳又叫住她,“宋心愈。”

    宋心愈从门缝里露出脑袋来,仰头不解地眨着大眼睛。

    时沐阳含笑着问:“不给我个晚安吻么?”

    宋心愈脸一红,脑袋缩回去,砰的一声关上门,隐约听见门外传来的轻笑声,仿似都能看到他微震的胸膛。

    宋心愈这晚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做梦,一会儿漫画拿了奖,一会儿油画卖出高价,开心得在床上直滚儿。

    后半夜又梦到右手受伤,再拿不起画笔,读者观众失望地朝她扔鸡蛋和白菜,在梦里抑制不住哭起来。

    清时,好像站在开普敦好望角上瞭望壮阔海洋。

    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逆光而站,依稀可见那人眉眼浅笑,却难以分别五官与轮廓。

    宋心愈猛地从床上惊醒,睁开眼,六点整,生物钟比闹钟还准。

    依旧按部就班地起床运动吃饭整理,整八点时坐在写字台前开电脑准备工作。

    同时收到时沐阳的信息:十点去接你。

    后面跟着霸道的第二句话:语音回复我。

    宋心愈不知怎的,一夜的担忧忽而化为风飘去,徐徐散开,落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消散无影无踪。

    咬着嘴唇吃吃的笑了一会儿,固执地用文字回复道:好的。

    时沐阳回复了一个张嘴咬人的表情。

    话外音:咬死你。

    宋心愈看着那个表情,心道:咬啊咬啊,来来来,咬我啊。

    又轻启朱唇,自言自语地叫了两声:时沐阳,阳哥。

    发现阳哥这个词从殷柔嘴里听到就正常无比,她讲出来就莫名有种亲昵感,顿时羞红了脸,捂住嘴,不再讲。

    工作。

    以往,她是很少看漫画下的评论的,因为很容易受到读者留言的影响,如果是批评的话,会让她整天过度介意而情绪难以自平。

    这天,她开了漫画论坛,果然前两个帖子就是在讨论她,第一个热门帖子是在扒她的作品画风细节和故事三观,已经扒到现在的漫画公司和编剧,评论里面有好有坏,第二个是在扒前一天直播露出的细节,各位读者观众化为福尔摩斯通过她家的细节和语音里的内容推测她的私生活。

    宋心愈手心有些紧张得出汗,怕看到过分的言论影响到自己,终究只看了一页就关闭了论坛。

    公司的人没有联系她,宋心愈猜测着或许是觉得无伤大雅,又增加曝光率,是免费的广告,也或许是主编和公司讨论过的结果是再等等看。

    于是宋心愈的任务就剩下尽快提前完结正在连载的漫画。

    十点钟,时沐阳开车来接她,风度翩翩,嘴角带笑,宋心愈弓着背挤进后排座位,不敢抬头看,心里直鼓,感觉好像去约会。

    胡松住在单间,单间旁边一个陪床,陪床上盘腿坐着殷柔,殷柔手上剥着橙子,剥完一口口地往自己嘴里塞,胡松则眼巴巴地瞧着她。

    时沐阳漫步走进来笑道:“行了,大老爷们的有点出息,出院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少风凉话啊。”殷柔凉凉地:“明知道他不能喝酒,你还不拦着点,以前你管他比我都严……诶?心怎么也来啦?”

    宋心愈从时沐阳身后探出个脑袋,“柔柔姐。”

    殷柔忙下床给宋心愈让位,招呼着快坐,一边眯着眼睛在时沐阳脸上转圈儿的瞧儿,眼神里都是在问:阳哥是不是把心拿下了?

    时沐阳笑了一声,摆摆手道:“别忙乎了,心愈你陪你姐去医生那儿问问你姐夫什么时候能出院吧。”

    姐夫?

    胡松和殷柔一块儿咬住了舌头。

    殷柔搂着宋心愈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别听阳哥瞎,不用叫姐夫,走,姐请你吃冰淇淋。”

    诶?不是去找医生吗?

    宋心愈和殷柔方走出去两分钟,时沐阳坐到陪床上,面目凝重。

    胡松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西滩村的项目有变化了,还是临市合同出问题了?还是餐厅新换的海鲜供应出问题了?”

    “都不是。”时沐阳神色凝重,却轻描淡写地:“宋心愈的主编是余塘。”

    胡松:“!!!”

    胡松半秒钟坐起来,也跟着面色凝重,“俩人认识多长时间了?”

    “三四年了吧。”

    “沐阳你要炮灰啊!”胡松大喊道:“余塘啊!我就没见过不喜欢余塘的姑娘!要不是我早早拿下殷柔,殷柔都得喜欢他!余塘他妈的可向来是撩人而不自知啊!大学里多少富二代姑娘都跟在余塘屁股后追呢,别一个没怎么接触过男人的宋心愈了,宋心愈肯定喜欢他啊!”

    站在门口回来取钱包的殷柔和宋心愈,同时停下来。

    时沐阳语气平淡如水:“我怀疑余塘辞职离婚和去俄罗斯,都和宋心愈有关,他可能算的就是从俄罗斯回来后解放天性追宋心愈,要不也不能一年见一两回,突然间改成一周见一回。”

    “那你准备怎么办?那可是余塘啊,温润如玉,艺术家,有品位,随随便便一幅画几十万几百万。煎牛排做甜点磨咖啡那种人,还浪漫,有诗意,把日子过得跟偶像剧似的,我要是女的,都得把他当作梦中男神。”

    “我也知道啊,所以不知道怎么办了,”时沐阳声音很软,“哥啊,我是真喜欢宋心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