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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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柔和宋心愈没有进病房, 俩人走到医院楼下, 找了个空着的长椅一坐一躺, 晒太阳。

    宋心愈坐着,殷柔躺在她腿上。

    太阳有些晒,阳光有些烤, 炽热的热气如同蒸笼,源源不断散着热量,院里来回走动的病人和家属人很多,又为宋心愈填了一分燥热。

    宋心愈鼻尖儿出了些汗珠儿,殷柔抬手擦了一下, 问:“抹防晒了么?”

    宋心愈点头。

    殷柔笑着戳了一下宋心愈的下巴,“你总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会对生活敷衍了事。这样看来,倒是阳哥多虑了。”

    宋心愈琢磨着方才偷听到的时沐阳和胡松的话,信息太多,叫她扯不出头绪来,只觉得心里很矛盾, 而所矛盾的事情又扯不出一根线来。

    殷柔缓缓闭上眼睛,浅浅的珠光眼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慢条斯理地轻述着,“胡松得胃癌那年,我念大一, 阳哥读大三, 胡松高中毕业的时候, 家里没钱,他就辍学了,当时在健身房做办卡的业务员,所以检查出来胃癌的时候,胡松穷得叮当响,家里最多最多也就能凑出一万块。我家有钱,阳哥家也有钱。但是我爸妈看不上胡松,胡松文盲,死活不给我拿钱,我就跟家里闹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好。阳哥没办法跟他爸开口,你知道阳哥他家的情况,后来阳哥借的高利贷,借了八万,再加上我和阳哥的零花钱,东拼西凑十来万。那时候阳哥在高尔夫球场么,认识的有钱人还是挺多的,被介绍着一天好几份工,累的吃不好睡不好也不吭一声,就为了帮胡松还债。也是那时候,阳哥工疯了,他女朋友以为他穷得要没裤衩穿了,就把阳哥甩了,跟阳哥在球场认识的两个富二代跑了,没错,是两个富二代。”

    殷柔脸上也冒出了些细汗,宋心愈摊开手掌,在殷柔的脸上方接住阳光。

    殷柔睁开眼,被宋心愈的动作暖得笑了,“可爱。”

    殷柔又闭上眼,继续:“本来是胡松特别能喝的,阳哥滴酒不沾,俩人那时候就策划好阳哥一毕业,俩人就开旅行社卖票赚差价,让胡松跟各个景点酒店老板喝酒谈事儿,阳哥做幕后。他俩一个做高尔夫球童,一个做健身房办卡业务员,都是阳哥老早就想好的,因为这两个工作是接触富豪老板最多的工作。但是胡松得了胃癌,再康复以后,不能喝酒了,就都是阳哥跟老板出去喝。像阳哥这种自己拼事业的,不能不喝,生意都是酒桌上谈出来的么,咱们国家的国情就是酒桌文化盛行么,没有富一代老板不喝酒的,对了,阳哥总管自己叫富一代老板。阳哥家里事儿也多,慢慢的就犯了失眠的毛病。我和胡松一直挺心疼阳哥的,因为除了我俩,就没人疼他了。”

    宋心愈觉得心底又有什么东西在蔓延扩散,胸腔里微微震动,心悸一样,有些颤动,有些不安,有些疼。

    殷柔轻轻拨开宋心愈的手,仰头看着她那双鹿般干净而动容的双眼,“不过,我觉得阳哥的担心是多余,你肯定会喜欢阳哥的。你和余塘一点儿都不合适,余塘高高在上,他不会逗你开心,不会逗你笑,也不会给你平等的感情,也就姨那种人能拿得住余塘。感情这种事是相互的,你想要关心阳哥,会心疼阳哥,会照顾阳哥,而阳哥也一样,他会把你当作珍宝一样护着,阳哥是个大型忠犬,你是个型猫犬,你们一个犬系,一个猫系……”

    “宋心愈。”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大型忠犬的声音。

    宋心愈下意识站起来,躺在她腿上的殷柔被猛地推开,大头朝下扎在草地上。

    殷柔:“……”

    宋心愈一边“对不起”将殷柔扶起来,一边忍不住笑,殷柔被气得哭笑不得,狼狈地爬起来,对十米开外也在失笑的时沐阳喊,“别笑了啊——”

    时沐阳笑着走过来,随手摘了殷柔头发上的草叶子,冲宋心愈勾勾手指,“走,吃饭去。”

    宋心愈一脸乖巧地走过去,时沐阳非常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对殷柔挥手道:“你家松子哥嚷嚷着找你呢,回见吧。”

    宋心愈全身的触感都在她的左手上,触碰间的时沐阳的手心干燥,温热,隐约能感受到他手指间的硬茧,她手心有脉络轻轻跳跃起来,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亦步亦趋地跟着时沐阳,她跟在他身后,脑袋才刚刚过他的肩膀,他很高,肩膀很宽,侧脸很柔和,手心很温柔。

    她觉得,时沐阳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她已经有些喜欢这个霸道的男人了。

    “宋心愈。”

    “嗯?”

    时沐阳懒洋洋地将车钥匙放在她手里,“你开车吧,我累了。”

    宋心愈:“……”

    把她当司机呢???

    好的温柔呢?

    算了,不喜欢了,拉倒吧。

    宋心愈司机一样开着车,时沐阳微微侧着身,抱着肩膀,含笑的专心看着宋心愈,宋心愈被看得脸微红,连呼吸都变得不自然了,“哎,你,别看了……”

    “宋心愈,我聘你给我做司机吧,要么给我做助理,我一个月给你开两万,怎么样?”时沐阳揉了揉她粉烫的脸蛋儿,心血来潮,认真地建议道:“我还给你包吃包住包玩儿,赏大千世界,走遍四大洋七大洲……”

    宋心愈抖了抖嘴唇儿,“你……醒醒。”

    那是保姆吧……

    时沐阳轻声笑开,但仍旧不移开视线,时不时地左转右转地给宋心愈指路,时不时地两句羞她的画。

    最后,车开至城郊,驶进一道自动开的大门。

    高尔夫球场那么大的院子,有一个足球场大的圆湖,上面停着艘竹船,有许多金鱼儿在游来游去。

    周围不时地经过单层的度假木屋。

    往深处开,有一栋三层别墅。

    别墅前有一个正式比赛标准的泳池。

    “我家。”时沐阳托了托宋心愈惊掉的下巴,扬眉道:“有点儿出息,这以后都是你家产。你喜欢种花么,回头给你盖个花棚。再给你盖个玻璃房,冬天下雪了,你就在玻璃房里画天画云画雪。下雨不怕雷闪电的话,还能看电闪雷鸣风景。”

    宋心愈:“……”

    宋心愈火就要倒车,时沐阳忙拦住她,“干什么呢?”

    宋心愈呆呆地看着时沐阳,“你不是要,要带我见,见家长吧?”

    时沐阳轻笑道:“我去取东西,我谈恋爱跟他俩没关系,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再通知他们一声,婚礼上个照面就行。”

    宋心愈:“……没,没恋爱。”

    “谎精,还嘴硬,怎么就看上你了呢。”时沐阳翩然下车,揉了揉她脑袋,“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

    宋心愈一脸不知道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表情,怔怔地目送时沐阳闲庭信步地走进他家的豪华别墅。

    是一个优雅的妇人给时沐阳开门,她隐约看到妇人面容很端庄。

    开门的确实是时沐阳的母亲,自时沐阳的车开进宅院那一刻,就站在门口等儿子进来。

    时沐阳的母亲身材保养得很好,几乎没有肚子,一身黑色修身连衣裙,仪态优雅,只有难以掩饰的皱纹和颈纹能证明她已经年过半百。

    时沐阳进来后一句话没,目不斜视地径直大步往楼下走。

    黄文晴端庄的面容顿时慌了,忙跟着时沐阳一起下楼,跟在时沐阳身后一声声地喊着,“沐阳,沐阳,你听妈跟你解释……”

    “不用解释了,”时沐阳头不回地,“你和你那司机干什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黄文晴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你爸外面女人不断,你也不回家,那你让妈怎么办啊?妈连个话的人都没有,你难道想我死吗?”

    时沐阳走进别墅负一层的储物间,在酒柜和油画之间翻腾。

    黄文晴擦着眼泪:“沐阳,你找什么,妈帮你找。”

    “不用。”时沐阳边翻边:“我劝你俩这个月就办离婚得了,俩人各过各的,谁也不用抱怨,谁也不用哭,你要是怕他不给你钱,以后我一个月给你一万块零花钱,你要买奢侈品你就刷我的卡,但是我不可能给你钱让你去养白脸。”

    黄文晴听着又一阵难受,颤着声音:“沐阳,难道你就让妈一辈子都在这院子里孤单死吗?”

    “我的意思是,”时沐阳终于转身,看向他心疼了十多年却最终找了个比他还年轻的白脸的母亲,“你们离婚了,再各玩各的,我就不会瞧不起你们了。”

    黄文晴顿时脸色煞白。

    时沐阳继续翻腾,终于翻出一幅已经落灰了的油画。

    余塘卖给他的宋心愈的油画。

    这幅画他已经买好几年了,早就忘了画上是什么,就隐约记得是个人物画,这再一看,眉间顿时蹙出个川字。

    一颗他曾经不知道叫什么树,现在却知道叫流苏树的树。

    一个趴在树干上的男孩,向树下的女孩伸手,女孩长发飘飘,点着脚,向树上的男孩伸手。

    两个人的手虽未碰触到,但都努力向对方延伸着。

    弱化了树,强化了人物。

    时沐阳气冲冲地走出别墅,头不回地跟黄文晴:“别哭了,哭了十多年了,眼泪还没流干么。”

    一直走到车前,时沐阳将画扔到车后座里,不冷不热地:“画上这男孩是你的时光哥哥吧?”

    宋心愈:“……”

    真的是……

    时沐阳不阴不阳地:“退货,五万块钱你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