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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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嗯”一定是州围这辈子最后悔出口的话, 没有之一。

    不管是母亲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问她为什么对爸爸妈妈这么冷淡的时候, 还是身旁人包括林纵横都不理解她不折手段争取名利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个字, 这是一个压在她心里十二年的秘密,到后来成为一道与血肉融为一体的枷锁。

    曾在二选一的选择中被毫不犹豫地放弃这种事,曾为自己生在男女平等的家庭中自豪最后却惨遭脸这种事, 就算再给她加一百层脸皮她也不想告诉别人, 而这种要强必然会给自己和身旁的人带来伤痕。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还是不胜酒力的缘故,也许是她本就让换门锁那档子事弄得心烦意乱, 也许是因为看到自己万分珍稀的机会被州绕弃之如敝履,更也许只是因为问的人是林纵横,总之,她还是承认了。

    州围在那干瞪着眼站了好一会, 但是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叫一个覆水难收,她:“忘了吧。”

    林纵横好似被她这种痴人梦的态度给取悦了, 分手后州围还是第一次从他这里听到这么真诚的笑,笑够了, 他才悠然自得地问道:“怎么忘?”不等她回答,他自问自答, “孟婆汤?”

    “还去拿你‘落下’的东西么?”州围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闲情逸致在这冷风中跟她扯淡,关系特殊的原因,他的话里面又若有若无透出一丝调情的意味来, 不过也许从他送她回家找的那个借口开始,这本就是一场目的不那么纯的别有用心,只不过现在被摆到台面上了而已。

    林纵横好像没听到她这句问话似的,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不肯出来:“还是忘情水。”

    州围又问一遍:“还去拿么?”

    像是依依不饶地嘲笑他拙劣的借口。

    “你放心,我没这么多泛滥的同情心来可怜你。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有什么好可怜的,贫困山区还有那么多儿童连饭都吃不上——”林纵横还是不为所动,就跟屏蔽了她似的,几招你来我往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宛如两个各自在讲电话的人,乍一看是在对话,事实上各自着不相干的话题。

    州围:“……”

    林纵横宽慰人的方式很特殊,没直接什么“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话忘个一干二净”这种学生都不信的废话,采用的曲线救国的方式,虽然很不中听,但还挺中用的,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州围的后悔之情。

    完,他右手手掌贴到了她的腰后,州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要玩哪一出,他已经弯下腰,用手臂托起她的臂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拿。”他垂下眼往她脸上扫一圈,淡淡回应他一直置若罔闻的话题,接着他话里又透出几分不耐,“别动,想瘸直接去截肢。”

    州围所住的区占地面积大,进了大门光走完那些七七八八的花坛和喷泉雕塑之类的装饰品就要经过不少路,她买的排屋,还要绕过间隔完美照顾低楼住户光照权利的高层房子,一路下来其实路程很遥远。

    州围眯着眼看完天边一轮弯弯的朦朦细月,又去看林纵横脖子上凸起的喉结,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出来。

    林纵横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

    她也不卖关子:“不是可怜,是什么?”

    “顺路。”

    “之前呢?”

    “……”之前种种可不是一句“顺路”可以解释的,林纵横抿抿唇,没话。

    她又笑,换了个话头,但刁钻不减:“落什么了?”

    “……”如果之前林纵横用的是屏蔽的招数,那么现在大概是用了禁言。

    后来谁都没话了,州围又去看月亮。

    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歌词,在下意识哼唱出来之前回了神,咽下到喉咙口的曲调。

    这一晚的夜色很美,他也确实有种意料之外的温柔。州围有些走神,所以当他“抱住我”的时候,她真的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林纵横看她没反应,稍垂了脖子,搁她面前也懒得装什么英雄好汉逞能:“搂一下脖子,累。”

    这明星和富豪云集的区一草一木都透着铺张浪费,怎么气派怎么来,从区门口到州围屋子门口的路程足足要走将近20分钟,州围再瘦,时间作用下也沉重起来,他两个手臂都是酸麻的。

    对视的几秒钟里面,州围想象了一下他要求那个姿势,觉得实在太过郎情妾意,遂拒绝:“你放我下来。”

    林纵横嘴唇翕动了两次,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最终还是没把什么冷嘲热讽不太好听的话出来,只默默把她往上掂了掂,继续行路。

    因为州绕在的缘故,州围的屋子里灯火通明,不管是外头花园秋千旁一人高的装饰路灯,还是通往屋子的道上两旁一米一盏的地灯,都幽幽地点亮着,冷清了数月的房子终于有了点烟火气,看起来有些热闹。

    林纵横在门口把州围给放下来,甩了两下被委以重任的手臂。他倚在墙边,呼吸稍稍有一些急促,一双眼睛亮亮的。

    明星本来就比普通人保养得好,加上他身上这件带白色毛领的大衣,昏暗的光下竟有些分不清十年前和十年后,恍惚间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好像还和十年前那个少年似的。

    州围也没急着开门,:“你自己去找,还是怎样?”

    这房子如果没人,那么他走进这道门的意思就有些不可言的旖旎了,会发生什么,男女的荷尔蒙互相作用下还真不准,但是她弟弟现在就在屋里,那么进屋子他还真就只能找那所谓落下的东西了。

    林纵横笑了一下,把两只在寒风里吹了二十分钟冻得快皲裂的手抄进了大衣口袋里。刚才要是坚持要她搂脖子分担一点重量,她的手估计也是这个下场,而且只会比他更惨。

    口袋里暖洋洋的,那种温暖慢慢包裹住冻僵的手指和手背,像动物温柔的舔舐,冰凉的刺痛渐渐淡下去,他并住五个指尖又舒展开,让血液循环得更快些。

    在州围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你床头柜,左边那只,我落了个充电器在里面。”

    州围很意外地挑起了眉,看他这一路上的表现,她怎么都没想到他还真有东西落在她家,虽然听起来挺扯淡的——他连手机都换过了,虽然线是能通用的,但是确实也没必要跟前女友揪着一个充电器不放。

    她扯扯嘴角,嘲讽道:“你记性真好。”

    连哪一边都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林纵横歪了一下头,回应她的嘲讽,他的语气陡然带了那么点恶劣和玩味,“那天去拿套的时候不心扫进去的。”

    几个月前他唯一一次在这里留宿,兴头上的时候胡乱去够床头柜——她习惯把东西放左边,里面空空如也,倒是充电器被他意外扫落进抽屉,充电头磕在木头上发出“咚”一声钝响。他不死心地又在里面摸索两下,确认她什么都没准备,粗鲁地把抽屉关上,也顾不得充电线会不会被夹住不治身亡,那种时候谁能顾得上区区一根线,只顾愤懑地埋怨她:“没算让我来这睡?”

    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思念叫嚣汹涌着,最后哪里还管得着什么措施不措施,只有想把对方融进字骨血中的原始欲望,后来疑似怀孕那会,他们都以为是这一晚造成的,当时几乎是以为八九不离十跑不了了,所以他问了那个问题。

    想到这里她表情不佳,他也敛去脸上那点不正经的笑意,不过没正经两秒,他又笑了一声。

    州围差点要骂他神经病了。

    他慢条斯理为自己这一笑做了解释:“看来你这么久以来都没开过它。”完还不够似的,又补充,“不然怎么一直没发现。”

    州围不想跟他在这里讨论分开后各自的性/生/活状况,莫名跟在审查对方是否对自己守身如玉似的,本来就暗流涌动的气氛好像又燥热几分,天寒地冻的夜都差点盖不过来,她按了指纹通过了验证,门锁开的声音很突兀,她垂头想了想,在让他自己找和她去拿下来之间,还是没把疑似邀请的话出口:“我去帮你把东西拿来。”

    “不用了。”林纵横。

    州围点头:“嗯。”

    林纵横:“下次吧。”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州围半转过头,脸却不朝着他:“不要就丢了。”

    林纵横点头:“那丢吧。”

    至此一路互相试探的话题好像终于终结,州围又顿了一秒钟,推开了门,屋内存了一室的亮光倾泻出来。

    她跨进去,又背靠着外头将门轻轻关上,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州绕看她一眼,还在生气被她甩的那一耳光,并没有没和她招呼。

    州围也不先话,只管自己坐到沙发的另一侧,闭目养神。

    她按兵不动的样子显然让州绕有些不知如何收场,看完了半集综艺,进入广告时间后他拿了遥控器胡乱换了几个台,直到看到娱乐新闻台大咧咧地放着获奖的消息,他终于认命——躲不掉,看个电视都躲不掉她。

    “你和我姐夫是和好了吗?”

    州围没睁眼,纠错:“叫他姐夫,又问我们和好了吗,你自己想想,你这话奇不奇怪。”

    州绕最讨厌这咬文嚼字的一套,知道在谁不就行了吗,何必钻什么牛角尖,什么叫法只是一个代号,他耐下性子,换了个叫法:“你和林纵横和好了吗?”

    州围答非所问:“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剧组了,你记得回学校去上课。”

    州绕:“……”那你纠正我叫法干什么!?

    州围和他约法三章,“我会让帅帅联系你老师,如果你太不像话,我会停了你的经济来源,到做到,不用侥幸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我那钥匙你留着,或者待会去录个指纹,如果住在我这里的话,绝对不可以带女孩子回来。”娱乐圈里待久了,听多了也看多了,州围的思想在某些方面异常开放,“男孩子也不行。”

    州绕:“……”

    州围继续思考是否还有话忘了叮嘱弟弟,手机震几下断了她的思路。

    是帅帅的微信,还在一条接着一条地冒出来,隔着手机屏幕,州围都能想象他发信息时满脸的兴奋和八卦:

    「围围,司机还等在门口呢!」

    「他也不敢问你们,只好来找我,林总今天还回去么?」

    「啧,他落了什么东西啊?你吧hhhhhhhhhhhhhhh」

    「忙完回复我一下哦。」

    这个“忙”字简直贱得无法无天。

    州围一个“滚”字已经在输入框,正要点发送,却停顿了,她不曾留意过回家的时间,也没刻意关注进家门以后已经过去了多久,但是根据她的预估来看,这段时间应该已经足够林纵横回到区门口上车了。

    她扭头望向窗外,窗户那只拉了一层蕾丝半透明窗帘,而且角度是望不到大门口的,但外头半遮半掩的夜色却凭空撩人起来,仿佛有千言万语等待述。

    她在州绕哇哇大叫“什么叫男孩子也不行,姐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中连跳带走去到了玄关处,迟疑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一起冲进来的除了外头沉沉的夜幕和冰冷的寒风,还有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的林纵横。

    他也有些意外,掀起了狭长的眼睛,对视片刻,他耸耸肩:“司机在等着呢,我这么快出去,会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