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衔蝶
下了足足十天的雪终于停了,虽然现在是深夜,可晴朗开阔的夜空比之灰白的天明,更加清澈,令人舒爽。
镇子里寥寥无几的人家,疏落的房屋,在这一片新雪之上,在这一片被明月银辉变得晶莹璀璨的大地之上,莫名地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气。
坐在自家院屋顶上的蝶,看着仿佛扑了满地碎钻一样的白茫茫大地,眼中是灿烂的笑意。她真的很开心,她是极暮镇中第一个知道雪停了的人。
大雪刚停,外面并不冷,蝶穿着素色的裙衫,披着粉色的夹袄,散着如墨的长发,乖乖地坐在屋顶上,看着这夜色下的烂漫美景,发着幸福的呆。
“好漂亮的月亮啊!”蝶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银辉耀目的满月,那明月离得很远,将那一方天际装点的浪漫而神秘。散发着轻盈低调碎光的星辰静静围绕在它身旁,薄云如水如雾如纱,在明月表面缓缓流过,映衬的那明月仿若天河下的一盏灯。而一些星辰就如一些水底光华莹润的石头,扑散在那明灯四周。
“咦?”蝶倏忽间张大了她那双缠绵骄傲的杏目,又兴奋又惊讶地盯紧了那轮明月,她似乎感觉那月亮离她越来越近。
月亮中好像有一个人,她好像看到了那个人随风摇摆的长发和长裙。
蝶颈上戴着一块玉,那玉反衬着明月的银辉,闪闪发光。玉中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那彩蝶栩栩如生,似乎不知何时就会从玉中展翅飞出来。蝶出生的时候,口中就衔着这块玉,极暮镇里百姓观念陈旧,虽然父母认为这代表了蝶是蝴蝶仙子转世,但换了其他的镇子里的人知道,一定会蝶是妖。所以父母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并低调的给蝶取了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
“还不快去找舍利子!你师父都要在西方极乐抬不起头来了!月泱!月泱!”
什么!
蝶猛地睁开眼,耳边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蝶再次定睛看向那轮亮地肆无忌惮的月亮,不敢置信地晃了晃脑袋。她,她刚刚好像看见,一个女子。
“我是不是白日做梦了?不对,现在又不是白日那我是不是,真的做梦了”
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呆地魔怔了。
蝶又双杵着脸,发起了呆。她决定忘记刚刚发生的事。
马上就要过年了,那个讨厌的家伙又要回来了。蝶有点愤愤地挤自己的脸。
离她最近的一个房屋前,突然亮起了一个红彤彤圆滚滚的灯笼,那灯笼不似一般灯笼是圆形的,而是椭圆形的,看起来就像一颗发着幽幽红光散发着檀香的大珠子。
蝶歪着头好奇的看着那个奇特的灯笼,这么晚了,还没过年呢,谁会点灯笼挂在自家院子里呢?
对了,那是,薛曲家难道是
蝶刷地一下站了起来,难道是,他提前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告诉她,她想的是对的,薛家的院前,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蝶突然慌张地四下找地方躲,但是她站在一马平川一望无际地屋顶上,头顶上还顶着亮的像是在显摆的月亮,真是想藏也没地儿藏。
会在这样的深夜突然出现,除了那个讨人厌的奇怪家伙,不会有别人了。真是的,不是他过年才会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一点风声也没收到啊!怎么办啊!
那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自家门前看蝶慌慌张张地四处试着往下跳。
蝶突然间回过神来,她何必如此呢,干嘛要怕他,她又不欠他的
薛曲见蝶突然间又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唇角不由得挂上一抹看穿一切的得意冷笑。
薛曲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衣袍,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好整以暇地走了过来,他走得那样悠然,仿佛是在晒月光般惬意。
薛曲走到蝶家前面,仰头看着装作没看到他的蝶,目不转睛。蝶被他看的浑身难受,十分想对他大吼一声看什么看!但她没这个胆子
“哎。”
薛曲开口叫她,这下蝶不能再装听不见了,她又不聋
“干嘛”
“下来。”
蝶浑身一抖,之后鼓足勇气嗫嚅道:“不。”
薛曲眯起他那双清朗好看的眼睛,眼中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
薛曲半天没再作声,蝶胆战心惊地偷偷瞟去一眼,就见他还站在原地盯着她看。
蝶顿时腿软
“啊!”
薛曲突然飞檐走壁般,几下就窜了上来,站在蝶面前,冷冷地看着她。蝶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想离他远点儿,但还没等她挪挪屁股,薛曲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臂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干嘛!”
蝶委屈又强作镇定地看着他,但臂上却一点力道也没有。薛曲抓着她软绵绵的臂,看了她一会儿,蝶被看不到一秒,就移开了目光。薛曲突然扬起一抹坏笑,倏忽间一扯披风,将他们两人罩在了里面。蝶张大眼睛不解地转了转黑亮圆圆的眼珠子,薛曲微微低头看着她,轻轻靠了过去。二人额头抵着额头,薛曲轻轻揽住了蝶的腰身。
“想我吗?”
“我”
“我很想你。”
蝶猛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之后用力将他往后推,薛曲不解,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薛曲用披风将蝶紧紧缠起来,蝶一动不能动。薛曲的披风是用动物皮毛做的,动物是他自己猎的,他一向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负。
披风洁白又毛茸茸,很是温暖,蝶却突然生气了:“你是不是又去打猎了?这是狐狸的毛皮,我认得,你作何一定要伤害那些动物?”
薛曲站在蝶身前,闻言无可奈何道:“这是一只总去骚扰百姓家的狐狸精,我是在为民除害。”
蝶还是不满:“你就不能活捉它们,育导它们吗?何故一定要杀了它们?”
薛曲冷哼:“我不杀了它,就会被它所杀,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受了伤。”
蝶脸红的厉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羞。
“你先放开我。”
薛曲冷哼一声,收回了披风。
蝶趁着薛曲穿披风的时候,悄悄后退,待看到了旁边矮一些的屋顶,和与那屋顶相连着的楼梯,便转身立刻向那矮些的屋顶跑去。
蝶提着裙子纵身一跳,跳上了那矮屋顶,之后更是加快速度,向那楼梯跑去。
薛曲听见声音,转头一看,见蝶跑了,嘴唇紧紧一抿,当即不让地追了过去。
薛曲其实是蝶的青梅竹马,薛曲脾气古怪又总是很冷淡,蝶一直有些怕他,但薛曲又总是能找到好玩儿的事情,蝶就喜欢跟着他到处跑。虽然总被他欺负,但蝶能感觉到薛曲对她的善意和隐藏起来的体贴,于是便渐渐放开了胆子,常常主动去找他玩儿,久而久之,两个人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蝶觉得薛曲越来越奇怪,尤其是他开始时不时地靠近她,抱她这样的亲近吓坏了蝶,虽然不知何故,但她明显感觉到这些亲近与儿时的亲近不同。
她便开始躲薛曲,薛曲就生气,对她的态度更加恶劣,总是突然便好了,突然又坏了,让蝶完全无法招架。
“啊!”
蝶还是被薛曲抓到了,薛曲紧紧抓着蝶的腕,蝶疼的眼泪快出来了。
“放开我!”
薛曲蹙着眉头,眼神中满是怒火,他不言,只是不饶人地盯着她看。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总欺负我!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你放开我!”
蝶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和他绝交。
薛家是从外地搬来的,听原本是极为富庶的权贵之家,薛曲从便较着劲,无论什么,都一定要做到最好。镇子里人人都称赞薛家的公子,知书识礼,翩翩如玉,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但只有蝶知道,薛曲家的背景十分复杂,薛曲之所以如此努力,皆是为了让薛家东山再起。私下里的薛曲根本不是什么翩翩如玉的公子,他任性霸道不讲理,自负自大瞧不起人,那些对他赞不绝口的镇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愚蠢无知的垃圾。
蝶早就看不惯他了,但一来儿时的情谊还在,她不太舍得,二来,薛曲虽恶劣,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她不想如此绝情寡义。可是,薛曲越来越过分,她实在忍受不了的。她已经有好几次,要跟他绝交,最后都没能出口,这次,她一定要跟他讲清楚。
“你是在装傻还是在戏弄我?”
什么
蝶不明白他问的是何意。
薛曲一把扯过蝶,蝶不想与他靠的太近,便用尽全力挣扎。薛曲见状,更加恼怒,直接用另一条臂紧紧揽住蝶,让她避无可避。
又来了
“你放开我!”
“不。”
“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吗?”
“不明白!一丝一毫也不明白!”
“啊!”
薛曲突然放,蝶摔坐在地。
薛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蝶仰着头,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薛曲如此看她,就像睥睨众生的佛陀,遥远而冰冷,虽然面向慈悲柔和,却从骨子里透出了亘古不化的寒冷。
蝶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沉重而笨拙,就如此刻的她一般,不知所措。
这样的薛曲就像一柄利刃一般,会伤了人的眼睛,蝶微微颤抖着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
蝶不会知道,此时的薛曲,比起她,更加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