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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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夜饭,虽然人并不多,但整个镇子还是显得热热闹闹的。蝶在家陪着爹娘做饭,她的娘亲虽已年过三十,却依然如少女般娇俏美丽,前几个月娘亲还怀了孕,整日幸福的与爹爹卿卿我我,害的蝶在家都快没地儿呆了。蝶十分期待她未来的弟弟或妹妹,想到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见到她的弟弟或者妹妹,她就会开心的从心里绽开花来。

    蝶家靠畜牧为生,家里养了很多羊牛还有鸡鸭鹅,极暮镇地形开阔,有很多肥沃的草地,蝶家的动物们都被照顾的很好。只是今年不知何故,雪一直下个不停,不管蝶再怎么努力照料,还是有很多动物死于严寒之中。每次有动物死掉,蝶都会伤心好久,她从与动物打交道,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只是若这冬天还是大雪不停的话,她们月家的动物们恐怕将熬不过去。前几天大雪难得停了一阵,就在大家松了口气的时候,雪又悄悄从天上落了下来。

    蝶抱着一只羊,缩在家里的炉子前,发愁的看着窗外的大雪。极暮镇位于大明国边界,之所以叫极暮镇,就是因为这里常常阴天,很少放晴。蝶看着漫天的大雪,不由得想到她从没有去过的大明国都廷城,那里一定还是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吧。如果这里真的大雪不停,他们倒是可以逃,可是这些动物们该怎么办唉

    “薛公子,快来帮我家也写一副!我家那兔崽子的字一点也不见长进,你快写给他看看,让他看看什么叫好字。”

    “爹!你夸别人就算了!干嘛总带着损我一顿!”

    “你爹你错了吗?兔崽子!给我好好看。”

    “你是我娘,还是他娘!”

    突然想起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蝶抱着羊从窗户探出头去,就看见薛曲彬彬有礼地在隔壁鲁大娘家写春联。蝶看着薛曲英挺的身姿,温和的笑颜,总觉得她在看另一个人,薛曲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这样看起来,完全看不出来他会有恶劣的一面。

    蝶看着薛曲发起呆来,薛曲长的真的好看,朗朗明净的眉目,干净明晰的就像画上去的一般,笑起来带着隐隐的憨甜气,清隽而硬朗。不话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就很遥远,看起来很是高不可攀。蝶还见过一次他生病时的样子,不过只有一次,那是薛曲十三岁的时候,他发高烧,烧的迷迷糊糊,十分脆弱,蝶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心疼的想哭。

    那个时候的薛曲,也很好看,平日里她总是有些怕他,只有那次,她感觉她可以照顾他。薛曲的爹娘总是很忙,与邻里几乎不往来,薛曲生病,整整五天,只有蝶衣不解带的陪在他身边,蝶一直以为薛曲不知道这件事,但等他烧退了后,便一反常态,不再冷热不定地戏弄于她,而是乖乖地吃饭喝药,其他时候,就靠在床上静静看着她,还一直温柔地对她轻声细语,浅笑不止。

    蝶一直以为这件事过后,薛曲就会好好待她,她没想到,这种状态也就持续到他康复,之后,他便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害的她更怕他了。

    “蝶,怎么开着窗子?快关上,要是患上风寒怎么办?”

    是蝶的爹爹从外面回来了,蝶见到爹爹,立刻乖巧地将窗子关上,不再流连。

    蝶陪着娘亲将煮好的饺子端上桌,爹爹看见娘亲,立刻过去接过饺子,还对蝶不满道:“阿娘有着身孕,你怎么不看着她点儿,爹爹过多少次了,不能让阿娘干活。”

    蝶看着爹爹那股子心疼劲儿,不由得愤愤耸了耸鼻子,真是的,整日腻腻歪歪的,不像个大男人。

    蝶由着她爹娘坐在桌边耳鬓厮磨,只好自己忙来忙去将年夜饭一一端上桌。

    薛曲静静站在蝶家前,看着蝶忙进忙出,却一脸幸福的笑意,便知她有多快乐。他真是羡慕她,他如果能生在这样的家里,他一定不会如此扭曲而令人畏惧。

    “曲儿,你怎么站在这儿?是不是你阿爹阿娘又没赶回来?”

    薛曲有些恍惚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好温暖的笑颜,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暖暖的香气,这是蝶的娘亲,是他除了蝶外,最喜欢的人。

    “哦,是,他们还在忙。曲儿给婶婶拜年了祝婶婶一家福禄不尽,如意吉祥。我还有事,不打扰婶婶一家团圆了,薛曲告辞。”

    蝶娘亲本来想留他吃饭的,但看他走的匆忙,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进了屋。

    吃完饭,蝶抱着羊到隔壁家串门,跟着镇里的其他姑娘们嬉闹,放了好些炮仗。

    子时来临,极暮镇有个习俗,年三十的子时要到山上的神庙里参加乐神会。蝶最喜欢这个,她听经常在外走动的叔父哥哥什么的常,现在的庙里供奉的都是些仙佛,很少有供奉神明的。他们极暮镇的这位神明其实也不能算是真的神,而是一位人间神,什么是人间神呢,就是只在人间有神职,天上的神明是不认其神职的,天上的神明高于仙佛,乃万物之祖,而人间神,虽有造灵之力,却与万物之祖相差太多。

    极暮镇里的这位人间神,听很久以前在极暮镇里修行,为了静心,化作了一块顽石,任天地间长海桑田几个轮回,他也不出来。听是不甘心,想要天上的神明认同自己。然而待他苏醒过来后,天上早已不见神明。

    后来,听极暮镇里渐渐不见黎明子夜,只剩黄昏。异常的变化,吸引了很多妖怪鬼魅前来,那些妖怪鬼魅想在这里安个家落个户,却没想到,一个像巨人一样的傻乎乎大妖怪,见那顽石长的平整,便想拿来当个家里的摆设,于是直接给拔了起来,但他实在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将那顽石给捏碎了。

    顽石一碎,里面的人间神便醒了。他看着眼前形态各异的妖怪鬼魅们,十分不客气的占了他的地方,便怒气冲冲的将他们赶跑了。后来,这位人间神听天上已没了神明,便万分难过地再次化作了石像,留在了极暮镇的高山深林里。

    蝶穿着她爹爹给她从外城买来的新衣裳,揽着娘亲的臂,兴致勃勃地往山上去。爹爹在另一侧被娘亲揽着,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横着走,倒是也没碍着别人。通往神庙的阶梯很宽很长,每年这时,会有很多外城的人也来此祭拜,但因今年的冬天大雪不停,来的人少了很多。

    待到了神庙,蝶已经快站不住了,她那美娘亲一路几乎是被爹爹半托着上来的,倒是没累着。

    “瞧我们蝶儿累的,满头是汗,还不及你这一把老骨头的娘亲有力气呢。”

    蝶看着自家的娘亲那骄傲的模样,再见她爹爹一脸你都的对的神情,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多余。

    蝶一家三口进了神庙后,便立刻去跪拜。蝶跪着,双合十,虔诚地看着眼前的石像。她想着,拜佛是这样,拜神也是这样吗。会不会他们做的一直都不对。

    石像长年有人清理,干净的仿佛发着光,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白玉雕像。因为石像是笑着的,极暮镇的人都称其为乐神。乐神的眼睛弯弯,就像普通凡人一样,只是他笑的更好看。乐神穿着宽大的衣袍,大袖似乎还在随风而舞,长发用一条很长的发带束起来,看起来更像是凡间的一介书生。

    蝶听过这乐神的故事后,一直以为他应该是魁梧的很威严的,毕竟他一直不甘心自己比不上天上的神明,才会一直躲在石头里修行,这样的性情该是这样的。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朗月清风般的模样。蝶自见过这乐神的石像后,就一直觉得天下男子皆不如乐神好,不准,哪天乐神就又从石头里出来了,到时,她也许会和他成为好朋友呢。

    想到这里,蝶笑眯眯地看向石像,却恍惚间看见石像冲她眨了下眼。蝶睁大了双眼,惊喜地看着那石像,急匆匆道:“阿娘!爹爹!他,他刚刚,对我眨眼睛了!”

    没听到回应,蝶忙寻过去,却见爹爹扶着娘亲正在一旁求签。

    蝶回头,冲着石像展颜一笑,在心里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乐神啊乐神,希望你能保佑爹爹娘亲还有我未来的弟弟或妹妹一直安康如意,极暮镇中的所有人永远安详快乐。”

    蝶刚要弯下身子拜拜,却在倏忽间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蝶后脑一懵,这是何意,难道,我的愿望不能成真吗?

    蝶抬头再次看向石像,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石像的那双笑眼似乎平了一些。

    “啊!”

    蝶看过去,是娘亲。蝶连忙跑过去,娘亲正拿着一道签,瑟瑟发抖。

    那签上只有几个字——不见春来。

    这是何意?难道,这场雪,真的不会停了吗

    神庙中的守庙人不是和尚,他们称自己为半神式,他们皆穿着大袖长袍,长发亦皆是用一条长长的发带束起。这些人额间皆有一点红,他们会为求解的人在额间点上一点红,如此求解之人便会感到心神气凝,烦恼无踪了。

    那一点红,听是乐神的血。那块被巨人打碎的顽石亦是乐神的血肉,但被乐神所弃,后来便化作红凝花,长在了神庙附近。把红凝花捣碎,用其汁液制成点朱,便是如今半神式指尖上的一抹红。

    爹爹担心娘亲思虑,便扶着娘亲去求点朱,一位面容沉静的半神式轻轻将指尖点上娘亲的额头,蝶看到娘亲闭着眼睛,缓缓露出了放松的淡笑,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突然之间,狂风起,半神式们立即疾步围到参会的百姓身前。蝶看到好多头上戴着红花的,有半人高的怪物出现在庙前,它们脸色惨白,眼睛漆黑,不见鼻,只见弯的夸张的唇,双臂极长,双腿极短,双耳长在脑后,皮白如纸,通身没有毛发,但其身后的尾巴却是诡异的毛茸茸,如松鼠的尾巴一般。

    半神式们目光沉郁,他们认得此妖物。此等妖怪名唤嗣冬,会在雪灾降临前出现。它们以雪灾降临时被冻死饿死的生灵之血为食。它们喜欢那凝固的血液的味道,它们也喜欢红色,偶尔梅花多的地方也会出现一两只这样的妖怪。

    半神式们明白,嗣冬的出现,代表一场极大的天灾即将降临了。

    那些妖怪挡在神庙门前,它们好像是在嘲笑拜神的人们,一蹦一跳的,看起来疯癫的很。

    就在半神式们要出之时,突然有几只嗣冬被箭射中,疼的不住嘶鸣。那声音极细,刺耳的要命。蝶捂着耳朵,头晕脑胀地看着周遭,她看见一个披着雪白披风的男子,自远处跃来,数箭齐发,很快就吓跑了很多嗣冬妖。

    薛曲!

    还有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姑娘自神庙中而出,那姑娘执一把白玉壶,她如青葱般的玉指在玉壶口前结了个印,玉壶便即刻飞到空中旋转,壶口大开,好多红色的花自壶中飞出来,那些嗣冬妖见状,立即兴奋地凑过去,叽叽喳喳地捡起花往自己头上戴,它们头上没有头发,可那处的皮肤却像是它们专门用来装饰自己用的一般,它们将花插在自己头上,丝毫不显痛。

    那姑娘身后几步远处,站着一位仙人般的男子,他头戴白玉冠,也穿着大袖长袍,却与那些半神式不同,他的气质不似半神式们那种淡薄脱俗,而是极重的清冷,甚至有些凌厉。

    那些嗣冬妖将那些花戴上后,没多久就都不能动了,它们僵硬的呆在原地,任由那花将它们带往那把白玉壶中。

    很快的,庙前便清净了下来。姑娘收回白玉壶,白玉壶逐渐变,变成一个巧玲珑的玉戒被姑娘戴到指上。

    百姓们纷纷赶过去道谢,蝶和爹爹扶着娘亲没有去凑热闹,而是静静地从一旁走了过去。她看到薛曲走到那仙人般的男子面前着什么,很是恳切,但那男子还是一副清冷至极的神情。

    就在蝶即将经过那姑娘的时候,听到了那仙人般的男子唤她:“相思,我们该走了。”

    相思名字真好听

    隔壁家的叔父走过来和身旁的人道:“看见那个不声不响的公子了吗?那就是无极门中极负盛名的白玉人!执壶为道,持珠为佛。那姑娘一定是白玉人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