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衔春绝意
东方天庭往南数万里,有个梭椤林。林中有一个老头负责照看所有的梭椤树。老头看起来总是一副醉醺醺的邋遢样子,但他有一个风雅的爱好,那就是赏丹青。
就现在,他就一拿着酒壶,一拿着画,在碧绿的林子里摇摇晃晃地随处闲逛,眼睛却从没离开过那副画。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章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衔意。
画的名字是春逆,画上是一座华丽辽阔雅致的宫殿。宫殿中的春色是真美啊,那样的浓郁,那样的艳丽。老头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何为——春色。
老头看得啧啧赞叹,面上是满满的钦佩之色。
“老头儿,看啥呢?”
老头被突然响在他头顶的声音吓了一跳,酒壶都扔了出去。
老头气得脸色发青,他抬头看去,就见树枝上倒吊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将目光紧紧聚在那副画上,越看脸色越奇怪。
老头随即感到不解,他低头又瞧了瞧中的那副画,没什么问题啊
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一个旋身,潇洒利落地自树上落下。
少年一把抢过那画,认真地凝视了起来。
老头比少年矮了个头,他凑过去,刚好到少年肩膀。
“啥时候,你对丹青有兴趣了?快还给俺。”
少年看都不看老头,利落地转了个半圆,将老头要夺画的给避了开去。
“不对。”
老头懵懂:“什么不对?”
少年眉头紧蹙:“这画中的春色阴森虚假,令人看了胆寒心慌。”
少年没转身,他一把拉过老头洁白的长胡子,将老头拉了过来。
老头吃痛地拉回自己的胡子,没好气地夺过画,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一回,老头看出来端倪,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画中的人,大多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偶尔见到一些表情生动,动作灵活的人,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十分别扭诡异。他们目光**,动作夸张,比起人来,更像妖魔之类的邪物。
老头嘀咕:“不对啊,魔物都被封起来了。妖怪没有人籍根本无法兴风作浪。这些长得和人一样,却又不像人的家伙,到底是何来头?”
少年在一旁若有所思。
老头接着看,宫中所有的春花都盛放地极大,绿树极多,且都无比茂密,万花浓丽,万树浓绿,但这些盛大的春日艳色却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没有丝毫生命力。
地上遍布着大大深浅不一的水潭,且不停有来自莫名之地的水,向那些水潭中流去。
俯瞰的话,就像是一张面目全非,长满了眼睛,却又看不见眼睛,只剩眼泪的脸。也像是,破烂腐朽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丑陋地流着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死血,亦或是,在召集,死血来。
宫殿的高处,是湛蓝的晴空,只是在晴空与宫殿之间,隐约有着一层薄薄的结界之类的东西,改换一下画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结界上,满满都是,凡人无声狰狞痛苦嘶吼的脸。
老头吓得将画一下子扔了出去。
少年看着画在空中浮浮沉沉,翻转间,他似乎看到,宫殿的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对他笑
虽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少年可以肯定,他看到了一双弯弯的笑眼。
少年有着一头不长不短,杂乱张扬的灰色头发。他的眼眸也是灰色。他穿着灰色的麻衣裤,赤着脚,鼻子上一个的银灰色鼻环。少年臂间如女子穿披帛一样缠着四条毛茸茸的,白色长条状的类似围巾的东西。
少年如此特别的模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跳脱淘气却又冷傲的气质。
少年有着尖尖的下巴,又长又大的眼睛,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老头儿,这幅画是画中仙送你的吧?”
老头似乎一瞬间酒醒了,他端正地端立在树下,回身望向少年,严肃地回道:“正是。”
少年想了想,对老头道:“你不是,他困在己身的因缘中,无法脱身。故而一直留在凡间的吗。”
老头点头:“没错。”
少年沉思了片刻后,凝重地望向老头,老头正看着天庭的方向,静默不语。
“是不是,该去通告陛下,人间有大劫。”
老头没有回答。
就在此时,老头听到了有人在唤他,声音极为迫切,令人闻之心惊。
是凡世的道人在聚仙缘。
老头没得选择,无奈地闭上眼,只能准备到凡间一看究竟了。
少年见状,也立即明白过来,他闭上眼睛,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灰色的毛驴,他的四条毛茸茸的围巾聚向他圆滚滚的屁屁,变成了他的长尾巴。
老头倒骑上毛驴,沉向凡间。
在此之前,老头施仙法,一棵梭椤树捡起那张画,将画卷起来,再用细长坚韧的树枝绑好,之后用力扔向了天庭。
毛驴跑啊跑,停下来的时候,将老头跌了下来,老头摔了个结实的屁蹲儿。
老头气得嚷嚷:“臭子!别以为快成仙了就能没大没!”
毛驴冷傲地扬头哼了一声,目中无人的样子。
老头气得还要骂,却看见有一人走了过来。
那人将他扶起,恭敬地道:“见过张果老仙士。”
张果老蹙眉看着眼前那道人的脸,心下惊惶一片,竟然与玉帝一个模样,这个道人,来头定不简单。
“在下是无极门弟子,白玉人。”
张果老点点头:“你唤老夫来,可是为了助你早日成仙。”
白玉人满目愁绪:“不然,在下唤您前来,是想让您帮在下助无极门躲过一劫。”
张果老不解:“无极门乃道中正派乾坤,究竟遇到何事,需要老夫这样的仙来相助?”
白玉人眼中浮起迫切:“只有您才能帮无极门。”
张果老愈加不解:“究竟是何事?”
白玉人一挥大袖,张果老看到了无数的嗣冬妖在无极门外蠢蠢欲动。
他们有的踏着雪浪,在高处对无极门虎视眈眈,有的将自己埋在雪中滑行,一张惨白恐怖丑陋的戴着红花的脸在雪中若隐若现。
而带头的,是坐在飞天轿中,长得与凡人无几的冬芙。
张果老大惊失色:“嗣冬妖!这么,人间的大劫,是天灾!难怪无人籍也可兴风作浪,随天灾而生,以天灾中的亡灵为食的嗣冬妖,自然可以。”
张果老看着冬芙问道:“那个姑娘,是被妖物蛊惑了吗?”
白玉人面色沉郁:“她是冬芙,嗣冬妖王长冬的妹妹,就是她,要屠无极门。”
张果老摇头:“不可能。嗣冬妖是妖中外支,它们天生如此,无修为高低之分,故而根本修不得人形。何况,那女子通身无丝毫妖气,就算是附了人身,也绝不可能如此滴水不露。”
白玉人:“在下怀疑,是有人,给了她人籍。”
张果老拍额长叹:“老夫真是太久不入凡世,如今,竟有法子,可送人籍给妖物了?”
张果老看向白玉人:“天灾不绝,嗣冬不灭。这些妖物,是除不尽的。”
白玉人眺望着夜幕中通身散发着璀璨碎光的嗣冬妖们,沉声道:“在下知晓。”
张果老不解:“老夫,如何能帮你?”
白玉人:“张果老的梭椤林拥无尽生,嗣冬妖本质是消亡之音,用无尽生泽困住它们,它们定会回归长冬,暂消妖形。”
张果老很是为难地挠了挠自己只有稀疏白发的头,之后又抚了抚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极为厚重浓密的白胡子,久久不语。
白玉人了然:“仙人不必忧心,您只要助在下困住冬芙,在下自有办法逼退它们。”
张果老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可行,他本就对人间此时的状况十分好奇,若是能解了那冬芙为何能化人形之谜,也许就能了解,那副春逆图的深意。
“好,老夫应你。”
张果老倒骑驴,驴儿跑向空中。
张果老拿出酒壶,咕咚咕咚大口喝着里面的酒,那酒壶慢慢变,待他喝光了最后一滴酒后,那酒壶已变作一张纸,被张果老含在了口中。
相思在白玉人身旁,好奇地看着张果老。兴奋地对白玉人道:“师父真厉害,竟真地寻来了张果老。”
白玉人面色沉淡:“张果老不是天生的仙胎,他是先做人再升仙,故而与人间,有着很强的联结。”
相思:“到何境,才能引生泽呢?”
白玉人:“万物灵,生泽心。心如水,则入渌水境,可引明镜之水;心如木,则入渌木境,可引通界之木。”
相思:“为何都是渌境?”
白玉人:“上善若水,水乃万物生心之源,生泽之本。”
张果老吐出那纸片酒壶,定睛念道:“东方九上,草木多情,梭椤之藤,通界破天!”
酒壶慢慢变大,变得比原来要大上数百倍,里面逐渐蓄满了无源之水。
张果老二指划木,指向酒壶,大喝:“生!”
酒壶中隐隐有何物即将破开,充满通天之势!
哗的一声,一棵巨大的梭椤树自酒壶中破壶而出,直逼天际!天上同时有何物被吸引着极速向其逼近!
无极门的弟子们震惊地望向空中。
是一棵来自仙界的梭椤仙树!
仙树与酒壶中的梭椤紧紧相缠,直到二者化一,化作一棵巨大的自天通地的梭椤树!
这梭椤树高的望不到头,果然有通界破天之势!
酒壶向冬芙兜头罩去。
在酒壶即将罩住那乘飞天轿时,冬芙自轿中一跃而出,踏上雪浪。
轿子里与白玉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来不及逃,被梭椤树化作了一棵歪歪扭扭的杂草。
张果老见状吃惊地道:“那是凡人吧,怎会被梭椤同化?”
白玉人御剑飞到张果老身边,云淡风轻道:“那个人,满身邪气,灵魂不堪,许是被梭椤净化了。”
张果老心有余悸,在心下默念,还好碰见个倒霉的混蛋,不然,他这可是破杀戒了。
冬芙怨恨地望向白玉人,吼道:“你竟要彻底杀了我!你竟要彻底杀了我!上一次还不够吗!还不够吗!白玉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驴儿闻言,八卦地甩了甩尾巴,斜看了一眼张果老,张果老领会其意,亦八卦地眯了眯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点猥琐。
冬芙化雪为冰,化冰成剑,气势骇人地向白玉人冲了过来。
白玉人面不改色。
其他的嗣冬妖看着梭椤树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它们颤抖着将自己埋进雪里,不敢再肆意妄为。
不待冬芙靠近白玉人,梭椤树就又逼了过来,冬芙不得不先对付梭椤树。
她举起剑,升高雪浪,用尽全力挥剑向梭椤树,大喝:“毁,天,斩!!!”
冬芙举剑,自下而上划了一道弧线,带起巨大无尽锋利的冰锥自雪地中而起,向梭椤树袭去。
然而,冰锥一触酒壶,便被酒壶吸收,化作无源之水,将梭椤树滋养得更加茂盛。
相思看着在空中飞来飞去,高不见头,根在酒壶中的梭椤树,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
“好像一个大盆栽啊”
冬芙目瞪口呆地看着向她罩来的梭椤树,终于,冬芙消失在梭椤树中。
不知多久过去,一张画自梭椤树处飘了出来,张果老接过那副画,看到画上,是冬芙。
又不是冬芙,因为画上的女子,一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张果老不解。
驴儿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个劲儿地用尾巴抽张果老的脸,张果老没好气地将驴儿的尾巴扫来扫去。
“做甚!别太过分,臭子!”
驴儿用尾巴指了指画上的右下角,张果老看过去,顿时,将在了原地。
右下角盖着章,里面是简单的两个字
衔意
也就是张国老仔细地摸了摸画纸,果然是,人皮!
画中仙,你!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