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把杜念喜的病史告诉医生之后,何知寒浑身僵硬地站在急救室门口,大脑里一片空荡荡,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阵声音,像盛夏里天边雷闪电的声音,一下一下冲击着大脑。
杜念喜的父母在来的路上也一直和何知寒保持着联系,他们根本没有问何知寒杜念喜为什么会晕倒,只一直让何知寒告诉医生关于杜念喜身体的细节,比如他是早产儿、比如他每年夏天都要去德国做介入治疗、比如杜念喜在五岁之前都看不清东西、比如杜念喜高中之后就不常晕倒了,但每次晕倒都必须重视,他的父母已经习惯杜念喜的突然晕厥,只是大学四年一次都没有发生过,而这次杜念喜的病发,就像悬在两老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掉了下来。
深夜杜念喜的急救结束,他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何知寒陪着杜念喜进了病房之后便出去接他的父母。
医院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何知寒远远地看到医院停车场上一辆车刚刚停进去,车上下来四个人,其中两个人头发花白,走得很急,却能看得出来步子不太稳。
何知寒握紧了拳,他迎上去,对那两人道:“叔叔阿姨,我是何知寒。”
闻芝眼眶通红,她朝何知寒连连点头,面上满满地感激:“同学,谢谢你,念喜在哪里呢?”
何知寒转过身让四人跟着自己,另外两人应该是助理之类,看着十分严谨靠谱。
杜念喜换成了监护病房,何知寒推开门便听到里面有熟悉的声音:“55、56、57、58、何知寒!”
杜念喜睁着眼睛看到天花板在数数,看到有人进来后朝门口看,看到是何知寒之后整个人差点蹦起来。
何知寒握着门把的手顿了下,两秒的时间杜念喜的父母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爸爸妈妈!”
杜念喜声音里又是惊又是喜,闻芝和杜云书第一时间跑到杜念喜床边拥抱他。
何知寒看到杜念喜回抱住他的母亲,病号服的袖子很大,露出一截洁白纤细的手腕。
“喜喜发育地很晚,时候一直瘦瘦的长不了个,总是班里最矮的一个。”
何知寒想到杜念喜母亲在路上不停给自己的关于杜念喜的事。
何知寒站在门口停顿了有五秒,接着转过身关上了门。
走廊里其中一个助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干练:“您好,麻烦您带我们去念喜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了。”
何知寒点头,带着两人去找医生。
“你们怎么来了呀?”
杜念喜抓住妈妈的手,乖巧地。
闻芝抹了抹眼泪:“你的好朋友告诉我们你晕倒了,把爸爸妈妈吓死了。”
杜念喜眼底闪过些调皮的神色:“好朋友?谁?”
“他叫何知寒,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杜念喜点头如捣蒜:“嗯,是的。”
顿了顿杜念喜又开口:“爸爸,我这次不是自己晕倒的,我身体已经很好了。”
杜云书皱着眉:“那是怎么回事?”
杜念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可以边吃东西边和你们吗?我好饿。”
杜云书立刻掏出手机给助理电话,助理的效率很高,十分钟不到三菜一汤一粥一饭已经到位,而且均是杜念喜平时最爱吃的。
杜念喜边狼吞虎咽边把自己被关的事和父母了,当然,隐瞒了有关何知寒的部分。
“我电话给你们校长。”
杜云书掏出手机,脸几乎比外面的天还要黑,顿了顿他突然放下手机:“我直接去他家找他。”
H大的校长是杜云书当年在部队时的战友,也是杜云书牵线的他进入H市的教育系统,杜云书出去喊其中一个助理,在深夜造访H大校长的家。
“宝宝,马上我们去德国,妈妈已经和库克那边联系好了,你突然晕倒,我们必须去看一下。”
闻芝语气不容杜念喜反抗地,杜念喜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好吧,如果去了你会更放心的话,那今年我们的年在德国过吗?”
闻芝朝杜念喜点头:“嗯,我们直接从H市走,明天晚上的飞机。”
“明天……”
杜念喜刚刚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明天正好是除夕,杜念喜叹了口气:“好。”
“宝宝有心事吗?”
闻芝温柔地问杜念喜,杜念喜抬起头看妈妈,闻芝其实保养地很好,光看看不出已经六十九岁了,只是头发花白,杜念喜让她去染她不愿意,杜念喜看着母亲,伸手绕着闻芝半长的头发:“妈妈,回来之后我陪你去染发好不好?你看我头发染了这么多次还是这么好,染发不会伤头发和头皮的。”
闻芝伸手抚上杜念喜红灿灿的头发,无奈地笑了下,朝杜念喜点头。
快凌的时候闻芝才从杜念喜的病房里出来,准备去助理准备好的地方休息,出门的时候发现何知寒还坐在走廊边的塑料椅子上,看到闻芝出来后转过头看向她,闻芝表情有些惊讶,关切地问:“同学,你还没有回家吗?”
何知寒站起来朝闻芝摇头:“阿姨,我还要找杜念喜有点事。”
闻芝连忙点头:“好,念喜还没睡呢,在玩手机,你进去吧。”
何知寒抿了抿唇,推门进了病房。闻芝对何知寒的印象很好,也为杜念喜有何知寒这样一个好朋友感到开心。
何知寒进来的瞬间杜念喜就抬头朝门口看,何知寒表情淡漠地地走到杜念喜床边,杜念喜抬着头看他,眼里亮亮的。
“好点了吗?”
何知寒声音低沉地问。
杜念喜朝他点头,他撑着床坐起来,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你坐呀。”
何知寒抿唇,拉过边上的椅子坐下来。
“我的手机丢了。”
半晌,何知寒淡淡地,在解释。
“我猜到啦,肯定是谁想搞我,我猜是连茂茂,但是还不确定,所以我爸去处理这件事了,真相很快就会出来的。”
何知寒点头,顿了顿他开口:“对不起。”在道歉。
杜念喜看着何知寒的眼睛,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何知寒和他对视,两人的视线交错着,杜念喜咬了咬下唇:“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的。”
何知寒微微蹙眉:“你左眼,看不清么?”
杜念喜明显一愣,他下意识垂下眼睛,手指不自然地蜷起:“我妈妈跟你的吧?”
何知寒点了点头,杜念喜此时明显有些气弱,像是在隐藏什么,他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才开口:“时候两只眼睛都看不清呢,现在右眼特别清楚,你看你认识我这么久看过我走路摔跤没?没有吧!”
杜念喜的语气何知寒很熟悉,是那种带了一点点夸大,让别人不要放在心上的语气。
何知寒淡淡地笑了下,眼底有些温柔,杜念喜没有看清。
“第一次见你就摔了。”
“那是!那是我爬围墙!又不是平地摔。”
杜念喜抬着下巴据理力争,眼睛却迅速移开不和何知寒对视,何知寒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让他不出来。
“哎,我就是怕你们知道了我身体的事,都要这样同情地看我,烦死了。”
杜念喜皱着眉抱怨,何知寒这时候的眼神有点过于温柔了,和那些看自己身体不好同情自己的眼神差不多。
“我现在身体已经很好了,就是不能跑步而已,你看我在外面玩那么花出过事没?”
又在吹牛,杜念喜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吹嘘,吹嘘自己有多厉害,让别人放心,想达到让别人忘记他身上那些不同于普通人的特质的目的。
何知寒朝杜念喜点点头:“我知道。”
杜念喜撅了撅嘴重新看向何知寒:“今天都是你在陪我的吗?”
“还有乐潇和王垚,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何知寒声音淡淡地。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杜念喜两只漆黑的眸子盯着何知寒,熠熠生辉,现在何知寒知道,其中有一只眸子里的自己是模糊的,像被蒙了灰雾的水彩画。
“我想陪你。”
何知寒直言不讳。
“为什么想……”
杜念喜接下来的话藏在了何知寒突然吻上去的唇齿之间,何知寒站起来俯下身,搂着杜念喜的后脑,低着头,吻住他略显干燥的嘴唇。
杜念喜抬着头,何知寒撬开他的唇瓣,两人舌尖相绕,热气和暧昧在唇齿之间氤氲而出,杜念喜伸手攀住何知寒有力的手臂,乖顺地承受何知寒的吻。杜念喜把眼睛睁得很大,这样他就能完全看清何知寒的样子,他闭着眼,睫毛很长,鼻梁挺拔,他的眉眼深阔,是杜念喜喜欢的样子。
这一刻杜念喜的心脏跳得又不规律起来,边上那台记录心跳的仪器上的曲线开始有变化。
何知寒微微松开杜念喜,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垂眼看着杜念喜被自己吻得通红的嘴唇,伸出手指碰了碰,眼睫微颤,声音暗哑:“因为喜欢你。”
杜念喜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何知寒,声音费力地像花光了力气:“你不生气了吗?”
何知寒朝杜念喜笑,他的眉眼舒展开,这是杜念喜看过何知寒笑得最多的一天,杜念喜的心跳曲线依然在不规律着。
何知寒没有回答杜念喜,他想得很多,却无法用寥寥几语出来,或许是因为你给我发的那么多信息那么多句对不起,或许是以我为名义的一条信息就能把你骗走,或许是你被关在里面写的遗书上有那么一段:
“下面是何知寒,我先跟你对不起,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和你玩一玩的,你长得帅、又聪明,还对我死心塌地的,所以我最开始想,要么就利用你一下吧(我都死了,死者为大,你不能再生气︿( ̄) ̄)︿
)。
我一开始只是猜测你喜欢我,但是不愿意承认,你和我的朋友们都不一样,我感觉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我又有点喜欢被你管被你照顾,慢慢觉得你在我的生活里还挺好的。
后来呢,我想想是什么时候,我想起来了,是那天你把图漫颐从乐潇手里带走,看都不看我一眼回头就拉着图漫颐走出了包厢,我好生气,在你回来之前我一直在想着你是不是就那样走了,我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分心,那时候我一直在想你,要不是有人在我就快想哭了,后来你回来了,没有哄我,我更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你哄、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我把气撒在酒上,终于引起了你的注意力,你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喝了,其实那时候我很开心。
后来你去L市找我,我那句话是违心的,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知道你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可是我有点害怕的,我还没有准备好在那种情况下什么,其实我算再过几天自己想好之后就开玩笑地跟你:“喂,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啊?”你:“不是在谈吗?”我就笑笑:“对哦我忘记了。”然后在我心里我们就正式谈恋爱了,结果一切都被乱了。
后来我就想,算了吧,不至于。可是你知道吗?那天被胖子纠缠的时候,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你,那天我哭了对不对,我不是被下药吓哭的,是看到你太开心太想你才哭的。
我真的喜欢你,何知寒,我都死了我谎也没必要对吧,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过现在我死了,你可以去喜欢别人了。
以前医生我活不过二十岁,我多活了两年呢,还体验了一把喜欢是什么感觉,是我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之前我没有和王垚吹牛装逼的话,我就可以和你好好谈恋爱,我不会被锁在这个鬼地方……哎我又写哭了,手机快没电了,我还要给王垚写,何知寒你好好地活着吧,有机会我去你的梦里玩,记得不要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