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这世上至高的心法……
“我什么我,为师还记得当年收养你,正因你灵乖巧,怎就越大越皮了呢?如今为师就当你是在外野惯了,一时间适应不过来,才好声好气与你讲这么多!”
微风徐徐,无涯子那头不扎不束顺其自然倾泻在双肩,以及背后的长发微微拂动,即使夜色暗沉,却更衬托出他那双炯炯有神,且锐气十足的明瞳。
在这不可撼动的眸光下,白琅心知自己据理力争也是徒然。
他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师父?毕竟师父对于他来,就如同是自己的父亲。
师父一旦决定了某件事,那就是不可能还有回旋余地的,全界山宗的人都知晓。
谁若是想与无涯子据理力争,那才是想不开。
所以摆在白琅面前的,就剩下两个选择。
一:乖乖随师父走,回界山宗的后山闭关。
二:现在掉头就跑,紧接肯定会展开一场猫捉老鼠般的追逐。
白琅纠结地揉揉鼻尖,只觉头皮发麻,随即便又挠了挠后脑勺,而后他才:
“师父,那您有没有想过我这样撂摊子不管,倒是可以非常轻松,反正仇我也报了。可是我不管,麻烦还是会找上我”
“什么麻烦?”无涯子气笑,换做以前,他还真没有这等耐心与自己的徒弟扯皮,通常都是抄起法棍就打,痛则通,只有打痛了,徒弟才会想通。只是面对重生回来的白琅,他又不舍得打了,他也是心疼自己徒弟的,知道徒弟也不易,但正因为心疼,才不想自己的徒弟再受什么委屈了,他也在自省,总觉得是他这个当师父的不称职,才会酿就如今这情况。
世上那么多事,哪能一一把道理清楚啊
无涯子也很烦,他双负后,昂起脸庞。在这庭院径间,清冷的月色洒落在他脸,以至于他的眉眼间越发深邃,鼻梁到脸庞的线条也流露出阵阵清寒。
他之所以选择闭关不问世事,正因为这世上的破事实在太多,他心知许多事,也不是有心想解决就能成的,于是他选择置身事外,但这并非是怂,而是一种大智慧。
世上之人从不缺有大情操的,成天管这管那的,只以为自己与圣人相当。
但又有多少人能管好自己?
所以他讲究独善其身,其意就是,管好自己就行了。
然而现在的他不淡定了,因这事事关他徒弟,若不是与他的徒弟有关,那即使乱世再临大唐四处再燃战火,他也能袖旁观。
这也不是冷漠,而是他看得太过透彻。
世上本无乱,一切的乱皆因是人乱,只要有人,就会有纷争。
就如那句话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什么,深不可测矣。
彼此之间的沉默,仅仅维持了十来秒,无涯子语气转缓,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问:
“你是担心若继续由李家承袭皇统,你又杀了他们的族人,他们会记恨你,然后便会报复与你,就算拿你没有办法,李家也可从你身旁的人逐一还以颜色?”
“且任由王时辰这一族威风下去,接下来他们霸占皇城,躲在皇帝的背后,皇帝只是他们的傀儡,他们执行罢黜百家,独尊一门的计划,到时候又会引来血灾不断?”
“而若你彻底毁灭李家,毁灭王时辰这一族,到那时皇城也等于剩下一道空壳,在外那些诸侯王也会趁势群舞,他们去争这皇位到底归谁,势必会酿就人间惨剧?”
三连问,发发直击白琅的心坎深处,诚然,他还真不是全身心惦念什么苍生社稷,也有为自己做打算。更非圣母情结,才务必保下李家这些人,只因这里面太复杂了。
之前是他反复斟酌,但苦思无果,反而越想越乱。如今由他师父问出来,他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气,随之苦笑道:“原来师父早就看透了,还是您老人家厉害。”
“你这傻子最大的缺点,也是优点,就是你那股倔强。还记不记得你时候,只因与为师赌气,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愣是不来问,自个儿在那瞎琢磨,险些走火入魔了?”
“就这一点,你在外收的两个徒弟,那姓鹿的姑娘与你性格像,也是头倔驴。为师阅人无数,不可能看错,许是臭味相投,你才会收她为徒?”
“倒是纳闷你怎会收这姓赵的姑娘,不过换作是为师,也更青睐于这位赵姑娘,此女为人圆润玲珑,却又不是棱角尽失,保留了自己的特性,却不会扎伤别人。”
“这种人更能成大器,不过,修行之路漫长,要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并且超越前人,那鹿姑娘的脾性则更好,太聪明的人,反而会被聪明所误。”
“赵姑娘往后若在修行之路在碰了壁,遇到难以逾越的坎,她或许会放弃。可这一旦放弃了,就等于败给自己的心魔了,此后便再与大道无缘。”
“相反鹿姑娘若能固守本心,哪怕蠢了些,可凭着不放弃,不认输的可贵品质,相信她以后会在这条路上比赵姑娘走得更远。”
白琅微微发怔,想不到师父才与平子和涿涿相处这么一会,就看得如此透彻
“为师当年继界山宗掌门之位,掌门之下只收一位徒弟。而这徒弟,也是下一任界山宗的掌门,为师在这么多人里面选择了你,也是看中了你这头倔驴。”
“你也的确没让为师失望,论天赋,你是为师见过最好的上根器,年纪就已超越那些在山中修行数十来年的师兄师姐,论品性,你那不服输的倔强,也是上佳。”
“可为师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当年就不该带你下山,去其他门派面前嘚瑟。让你下了山,你的心就野了,哎”
无涯子似很后悔地叹气,似乎当年只要他不带白琅下山,白琅也就不会好像发现新大陆般成天想着往外闯,也不会协助李家征战天下,更不会死,不会有接下来种种的破事。
白琅默然以对,心想还好师父您带我下山了,不然我也不会认识楚雁行他们,更不知道原来这山下这么的精彩,他很的时候就给师父捡走,长大后对于时候的记忆也早就模糊不清了,也是那次下山,他的眼界,心境才彻底的打开。
俩人所想的事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无涯子叹息过后,旋又语锋一转。
“你这是杞人忧天,知道否?”
白琅眨眨眼,好声好气问:“请师父明示。”
“若你担心李家这一脉找你算账,那你忍心灭此一族否?”无涯子问。
白琅闻言,随之发自内心苦笑连连:“做不到,哪怕我确实恨过他们,起初是恨,但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就变成了厌恶,可还是做不到斩草除根。”
“所以你还在纠结什么?为师现在就来给你解开心结,看来不把这个心结解开,你是不会心服口服随为师回去了,即使强拘你走,你回去之后又会跑,为师真的老了,再也不能好像以前那样,拿着法棍追着你满山跑,追着你下山了。”
白琅咬了咬下唇,他倒从未怪过师父的不讲道理,也没有怨过师父总是打他,他知道这都是师父器重他,对他的一种关爱。情绪上涌,他忽地有些哽咽:
“师父,其实我也很烦,很无力。若我只是一个人,这仇报了也可直接转身走人。可就是牵连实在太多,我只能尽力去善后,争取有个好结果。”
“到现在你仍不肯实话,即使你真是一个人,你就真会置之不理了?不会,你还是会留下来,这就是你的脾性,就像当初你随为师下山,路上遇到武朝的军队欺压百姓,你就缠着为师问,问为什么朝廷的人要欺压一方百姓?”
“为师当初不回答你,就是怕你萌生起什么奇怪的念头。可你就用为师授你的本领,把那伙军汉全灭了,你可曾记得,百姓感激你了吗?”
“”白琅沉默了会,随即微微摇头。
“没错,你杀了那些抢占民女,搜刮民脂的可恶军汉,你以为你是见义勇为,可是百姓却担心招来更大的灾难,死了一批军汉,就会引来更多的军汉。”
“他们非但没有感激你的见义勇为,更怨恨你多管闲事,原本,他们只要隐忍,等那些军汉一走,他们照样过日子,可你杀了他们,他们就害怕自己会遭殃。”
“他们唾弃你,骂你是杀人魔,要把你拘下来,若真有其他军汉来为同伴寻仇,他们也就有了个交代,在他们眼里,你不是英雄,而是魔头!”
“这就是人性,妖魔鬼怪哪里可怕?可怕的是人性!为师当初不去管,并非是为师真的冷血,而是这世道所迫,不得已只能冷血。”
“你为此还与为师争辩,最后认为是这世道生病了,若能把残暴不仁的武朝推翻,或许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惨剧,可为师问你,这世道可曾变过?”
“”白琅继续无言以对。
“没有对不对?哪怕你是大唐的开国元勋,哪怕你开创天一阁,剿灭一只只妖,让世人从此过上和谐稳定的生活,不用在水深火热中求生存了,可结果呢?”
“李家给你安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除了你的那些弟兄们,谁为你过一句话?那些你拯救过的百姓?他们可有觉得你是蒙受了天大冤屈,抗议过朝廷的决定?”
“没有!朝廷给你立碑,立雕像,让世人唾骂你,他们就照办了。因为在这世上所谓的英雄从来就不缺,没了你,他们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他们若与朝廷对着干,将要面对的便是家破人亡,在这方面李家可比你聪明,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敢颠倒是非,将你从一个英雄,硬生生给塑造成了大魔头?”
“因为他们知道,世人都是可以糊弄的,谁对他们好,谁就是他们的乳娘!所以他们能当皇帝,而你只能当臣,这就是区别,因为你不懂这世道的本质。”
“好,了这么多,现在回过来一看。李家变成妖了,你灭了他们,所以你就是为苍生社稷作出贡献了?”
“没有?”白琅忽地动摇了,以前,他可是会信誓旦旦,即使世人误解我,可我的确是做了一件好事,我问心无愧就行,哪会在意别人怎么!
然而历经征战天下,推翻了武朝,迎来了大唐盛世,再开创天一阁,踏上灭妖之旅,最后又因武殇帝作祟,他惨死于长辞山,辗转百年,他复活了,继续仿徨不已。
此刻此刻听到无涯子这样问,他的心就如蛀空了般,真的千疮百孔。
莫名,还有些心悸,紧接一阵抽疼,白琅捂住自己的胸口,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你自己好生想一想,李家变成妖也有个上百年了对否?这期间,世上可曾大乱过?繁华盛世可曾谢幕过?没有,李家是不是妖,对于世人来并无关重要。”
“哪怕统治他们的是妖,可只要给到他们衣食不愁,他们才不会管这么多。李家是妖这件事,只是那些觊觎权利巅峰的人会觉得这是错,必须纠正!”
“你可知李家为什么死死隐瞒?若这世上无人与他们争夺皇权,他们为何要瞒?他们瞒住世人,是因为太清楚世人易糊弄,就像他们糊弄世人,给你安排成了大魔头。”
“同样,他们也担心别有用心的人,借此由头带节奏,这样对他们会很不利。现在你这傻子搞垮了李家,你想善后,可你怎么善后?”
“正因你没有办法,所以你才会纠结,一纠结,便会心累,心累了,就想放。可你那倔驴脾气又让你不愿放,如此循环下去,你迟早会被自己玩死。”
这话又再次进了白琅的心坎里面,他不得不服地轻叹:“师父教训的是。”
“那么我俩再放远来看,即使你找到了能让李家继续坐镇大唐之主的位置,迫使那些上有兵权,有资本的人不敢轻易作乱,同时又让李家不会再找你麻烦的两全之法,就如你当年推翻武朝,新朝如雨后竹笋茁壮成长,你以为世上就不会再有纷争了?”
“你老老实实回答为师,世上真的没有纷争了?大唐与各个诸侯国签订和平条约,与念及苍生又有什么关系?没有,这只是一场利益角逐,他们互有忌惮的事,所以最后才明智地选择罢,美其言是苍生疲惫不堪了,战火也该熄止了。”
“可战火从未熄止过,这战火”无涯子抬起右,食指尖在胸口处点了点:“它一直在人的心里熊旺着,欲念为薪,它永不熄灭。它或可窜出人心,燎原灭世,或可隐在人心里面为下次的嚣狂做准备,为师就问你,你该如何扑灭这根源的火?”
“师父的意思是我真要什么都不管,任由他们斗?”
“你能做到?”无涯子问。
白琅先是摇摇头,旋又点点头:“我可以试试?”
“不用试,为师知道你做不到。但为师之所以临时变卦,要带你回山,也正是要传授你无上的心法。”
“什么?”白琅很困惑。
“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为苍生社稷作出贡献,其实这也是欲念。世上欲念千千万万种,有人为了食物侵犯他人,这是欲;有人为了财宝侵略他人,这也是欲;有人为了江山挑起战幕,这还是欲。而你,要阻止他们,无非也是欲。”
“这世上最深奥的心法,不是各门各宗的绝学,而是一个‘控’字,你可知一向道创教之初,第一任教主君无期,他的立教之意就是在这个‘控’字,己不由心,心又岂能由己,只是后人曲解了他的本意,变成了随心所欲,再后来,又演变成了要与世俗相对立。”
“所以如今的一向道才成了跳梁丑,成不了大器。为师与你讲这么多,不是非要用大道理压你,让你低头认错,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在你迷茫的时候,你的一切决定都有可能是错的,既然如此,何不先冷静冷静,换个角度看待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