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宴会举办得十分热闹, 烟铧看得十分无聊。
她跪坐在自己的坐垫上, 腰背挺直, 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中间跳舞的两个妖精还不是毛绒绒, 只是一对玉石精姐妹。
是姐妹也不尽然,像他们这些石头一开始是不分雌雄的,只是在化形的时候才有了区分。
鸣烟铧渐渐开始走神发呆,当初为什么卫黎变成了男的了呢,她又为什么变成了女的了呢。如果换一换,是不是她就是哥哥了?
但是卫黎变成妹妹的话,她实在是很难想象。
起来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卫黎女装的样子, 如果卫黎是妹妹的话,会变得可爱一点吗?会听自己话一点吗?会叫自己姐姐吗?
凌悦玥就有妹妹,她妹妹就很可爱, 鸣烟铧也开始想要个妹妹了。
自己这千年是姐姐, 嗯, 回去让卫黎变成女孩子叫自己姐姐看看, 可爱的话就一直让他当女孩子好了,反正他们本体也不分雌雄的。
鸣烟铧座位的斜上方、主位上坐着的是殷旬,玉石精水袖落下的那刻, 她看见了端坐在垫子上举杯冲自己微微一笑的殷旬。
鸣烟铧忍不住想,殷旬如果化形时选择了做个姑娘又会是怎么样呢……
发现女子盯着自己,殷旬偏头看去, 又见她瞳孔失焦,显然是在发呆。
他好笑地举盏,示意她回神。
对面的弥笙箫可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许久了。
那股热烈的视线鸣烟铧自然察觉到了,对方无非是想和她架,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鸣烟铧脑子向来清醒,什么时候可以动武什么时候需要克制,这点分寸她还是把握的住的。
故而她便只能假装看不见一般,专注地盯着殷旬发呆。
见女子一直盯着自己,殷旬只好报之浅笑。
于是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弥笙箫热情似火地盯着对面的鸣烟铧,鸣烟铧一丝不苟地盯着殷旬,殷旬笑意吟吟地和鸣烟铧对视,偶尔喝酒之际,目光又瞥向弥笙箫。
场上的玉石精姐妹很是受挫,今天的舞跳得不好吗,为什么都没有人看一眼她们。
轻歌曼舞并不能消融这样诡异僵硬的气氛,弥笙箫尖锐的指甲难耐地在桌上敲,一舞终后,他忽地站起来,一抬手高声道,“开赛,替魔君和烟铧神君助兴!”
听到这句话,鸣烟铧才将目光从殷旬身上收回来,她看向场中间,舞女低头垂首退去,门外涌入一群健壮的魔族,大厅中间的地面向上升起,四周结界落下,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擂台。
弥笙箫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话却是对着那些魔族的,男子脸上扬起一抹肆意狷狂的邪笑,他喉结滚动,声音仿佛是野兽开战前发出的喉声,带着蛰伏的杀意——
“开始。”
这样极为明显的暗示让鸣烟铧微微皱眉,弥笙箫能在领主的位置上坐了六千年,确有他过人之处。
这是个极有野心和占有欲的强者,殷旬的没错,六千年前,就算她不杀了弥袭,弥笙箫也会杀了自己的父亲的。
就如此时,他的兄弟姐妹,已然全部死于他的手下。
本来还有几分兴趣的比赛在此时变得索然无味,通过男人那双血瞳,鸣烟铧看出来了,这场他人的厮杀,只是弥笙箫对自己的挑衅。
他邀请自己站上那方寸间的战场,他为他们之间的战斗准备了祭品——这些健壮魔族的尸体。
血味弥漫,场上的嘶吼传开。这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赛,而是生与死的搏斗。
血液飞溅、皮肉撕崩的声音瞬间让整个宫殿染上了杀戮的气味。
烟铧神君素有残暴狂战之称,但只要接触过她的人就知道,那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可深居简出的鸣烟铧又是多少人接触过的?更别提暗自憧憬了鸣烟铧几千年的弥笙箫。
他自以为这场表演能让女神兴致高昂,却不想鸣烟铧心里已是极为不耐烦了。
殷旬捏着巧的酒杯,不着痕迹地扫过鸣烟铧的表情,他食指轻敲杯壁,心思运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并没有因为这场杀戮兴致高昂的鸣烟铧眉头微皱,若不是碍着弥笙箫是殷旬的弟弟、他本人又是魔界的领主,她倒真想把他晕,落个清净。
她看了眼上方的殷旬,殷旬冲她点头,碧色的眸中带着点点歉意。
得到了殷旬许可的鸣烟铧站了起来,弥笙箫见她起身,血瞳陡然一亮,却见女子直径朝门口走去。
他拦住鸣烟铧,“神君不看完再走?”
鸣烟铧绕过他,淡淡道,“不好看,不想看。”
“确实,这种蝼蚁间的玩耍怎么能让神君尽兴呢。”男人笑着,猩红的舌尖添上两侧的犬牙,他扣住女子的肩膀,“神君,让我亲自来为您助兴吧。”
鸣烟铧偏身,迅速避开了弥笙箫的手,她依旧没有回头,“领主客气,我先走了。”
殷旬也跟着走至她身旁,颔首道,“如此,我便和烟铧先行一步。”
他扫向弥笙箫,眸色渐沉,连声音也一并低沉了些,“笙箫若是寂寞了,明年的庭会后,我可以与你作伴。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弥笙箫眸子眯了眯,他两侧双拳紧握,仿佛在忍耐什么,片刻后才倏地笑道,“是我见到神君一时激动,还请神君不要见怪。”
“若是神君就这么走了,叫我如何心安,还请多留两日,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今日这种扫兴的事了。”
鸣烟铧微微转身,她看了眼弥笙箫,又看了看殷旬,终是颔首,“那就扰领主了。”
毕竟是殷旬的弟弟,她不想因为自己把这件事弄僵。虽然她不喜欢弥笙箫,也可不上太过讨厌,这种暴戾的武痴她也见得不少,只是住两天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鸣烟铧很快就后悔了。
“不是亲兄弟。”豪华的厢房内,殷旬捏着下巴道,“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确实不像。”殷旬那么让人喜欢,弥笙箫第一眼见了就不想接触,“那他为何叫你哥哥?”
“当年他争夺君位输给了我,后来缠着与我结拜,认我做哥哥。”殷旬看向窗外的海棠,徐徐道,“当时年轻没有根基,我想着有西北这么个支柱也好,便答应了下来。”
鸣烟铧道,“很难想象魔君之位是你自己去要的。”
殷旬偏转身子,睨了烟铧一样,笑道,“我就不能有一腔热血抱负吗?”
不等鸣烟铧回答,他自己先笑开了,“确实没有。”
鸣烟铧:“……”看得出来。
“但是这是规矩。”他食指轻巧窗柩,望着窗外的男子眉眼舒展,脸上带着天生一般的浅笑,无论何时都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那双碧色的瞳孔倒映出天空的模样,他弯眸莞尔,“魔宫里的孩子,如果不能站到最后,是会死的。对于从都生活在魔宫里的我来,死是曾经一度最后的底线。”
鸣烟铧走至他身旁,抓到了殷旬话里的不寻常处,“现在就不是底线了么?”
殷旬看向她,似乎思忖了一会儿,随后才摇头笑道,“不是。”
“寿命太长了,有时候也会觉得烦闷。虽然听起来很可笑,可是,我偶尔也会有去死一死的想法。”
鸣烟铧垂眸,拍了拍殷旬的肩,“不必担心,与你来,死一死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不仅是殷旬,对于她来也是一样。
“战场上的多了,就容易死。我曾经也想过,我到底能活多久,我什么时候会死。后来就不再想了,不管战死还是老死,总有天要死的,既然结果已经确定,斤斤计较时间就没什么意义。”
她看向殷旬,“你也早晚都会死的,不用太着急,很快就轮到你死了。”
殷旬微愣,随即笑了出声,“神君,您真是太不会话了。”
“嗯?”
……
天界北境
“怎么了?”秦易文转头看见了落在卫黎手上的一点星光,“烟铧出事了?”
卫黎闭目,读完了里面的内容后摇了摇头,“她问我近况如何,若是有需要就唤她回来。”
秦易文感慨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你一有事她立刻知道了。”
他看了眼厚厚雪地上的累累尸骨,“虽然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北域随时有可能发起第二次暴动,如何?要叫她回来么。”
卫黎挥剑,将凝光上的血水甩落后收入剑鞘。他下巴微抬,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战场,“不用。”
“虽然只是规模的暴动,可是将烟铧召过来,也算是多个保障。”秦易文好奇道,“她最近很忙吗?”虽然他根本想象不出鸣烟铧有什么可忙的。
“她似乎交到了新的朋友,这些日子跑下去玩了。”卫黎最后用神识扫过一边战场,确定没有遗留后,转身道,“她不喜欢这些事情,难得愿意出去玩玩,就让她去吧。不过是些杂碎,我来收拾就足够了。”
北境的雪风呼啸而过,扯卷起了男人背后的马尾长辫,和鸣烟铧一模一样的马尾。
秦易文远远地看着,那个背景和女子的重叠,几乎没有差别。
他笑着叹气,“有同胞就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要是剧情你们都看得出来,那还要我干嘛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