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鸣烟铧住在领宫的第一天, 收到了弥笙箫的亲笔信,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他对鸣烟铧的崇拜敬仰以及渴望能受到她的指点。
鸣烟铧看了两眼, 放到了桌上。
殷旬捡起来粗略地扫视了一遍,“今天就辞行吧。”
“无妨。”鸣烟铧擦着刀头也不抬, “以前也收到过不少。”
“神君都会应战么?”
“看情况。有喜欢的就会。不过一般都是由卫黎来筛选这些信件的。”鸣烟铧将惊蛰搁至一旁,从殷旬手里接过那封信,坐到桌子后面提笔。
殷旬上前,“这是做什么?”
“回信。”
只见女子执笔,在纸上写上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抱歉没空。
殷旬噗嗤笑了出来,“你若不想去,不理会便是,何必写这个。”
鸣烟铧却十分认真地将信叠好、幻成纸鹤向外飞去。
“时候我也给不少前辈写过, 有些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会愿意指点我一二,更多的还是没有回应。”毕竟绝大多数的神仙是不屑于和一个还没剑高的女娃比试的。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慕良神君的回信。虽然是被拒绝了, 但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看过我的信的。”
殷旬微讶, “那个慕良神君?”
“嗯, 虽然我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看, 回信的也是他妻子兰仙子。但是那时起我就决定以后也要给别人回信。”
东陵宫鸣烟铧的宫殿里,最多的不是书,而是被她整理起来的一箱箱的信件。
凌悦玥见过一次, 在里面发现了不少如今一方大能的亲笔信,她拍着烟铧的肩膀满眼放光,“这么多大能时候的亲笔信, 我们拍卖出去,绝对能赚一大笔!”
可惜这个非常好的创意被鸣烟铧否决了,还把凌悦玥赶了出去。
殷旬笑道,“我从前只道卫黎神君处事周到,如今一看,你们果真是同根同生。和烟铧比起来,实在是自行惭愧。”
“不过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让神君前去赴战?”
这个问题鸣烟铧没有具体想过,这么多年该的都过了,她也是好久没有和陌生人架了。
“这几百年,似乎就是和卫黎、南宫逸。”但是这两人不像鸣烟铧,都是要职加身,天天忙着公务,也很少有空和她比试。
“鸣领主呢?”
“师父不喜欢斗,就连帝君都鲜少能请动他。”鸣烟铧摇头,“我们一般也不会去扰师父的。”
她非常诚实地对着殷旬道,“我很想看看你和师父一场。”
“那就会变成五千年之前的样子。”如果能让鸣阡鹤对他出手,恐怕是天界魔界的战况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是的,所以很可惜。”
见此,殷旬笑着睨她,“烟铧就那么想看我动武的样子么?”
“嗯,很想。”鸣烟铧点头,她一直测不出殷旬的深。浅,男人身上仿佛隔了一层灰雾,让她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地觉出他很强,“你想和我比试一场吗?”
“可我并不想同烟铧刀剑相向。”殷旬转身,抚上桌上的惊蛰,漆黑冰冷的刀鞘上刻着龙纹,哪怕是殷旬,在触碰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如芒在背。
“只是比试而已。”鸣烟铧看见惊蛰,又想起之前答应帮殷旬去天界寻兵器的诺言来,这次回去,要去藏宝阁好好看看,不能再拖了。
“日后有机会的话。”殷旬将惊蛰递给鸣烟铧,笑道,“现在这里可不是好时机。”
的确,在弥笙箫的地盘上他们不方便动武,鸣烟铧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她接过惊蛰,漆黑的长刀化作一道光融入了神识。
她颔首应答,“好吧。”
夜色渐深,殷旬回了自己的房间,约定了明早游园赏景。这样一来,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了鸣烟铧一人。
正转身算上床入定,忽闻有人扣门。她转身将门开,见深秋的寒夜下,有一侍女站在自己门口。
娇媚的侍女身着着金红色裹胸,下。身是同种样式的侧开叉长裙。金黄蜷曲的头发披在身后。女子抬头,露出一张美丽至极的脸颊,脸上浮出绯红,“神、神君……”
鸣烟铧站在门口,居高临下道,“有事?”
“领主让妾身来服侍您。”她似乎有些羞怯,不住地往里望,“妾身能进去吗?”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关门,“不能。”
门将将关上,门板就倏地从外面被人破开。张扬带笑的男声响起,“不让我进去,神君是觉得我不够美么?”
鸣烟铧双眸微眯,眸中划过了丝不耐和无奈。
恢复了原身的男人扛着一把巨大的重剑,他抬起下巴,上挑的嘴角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犬牙。
“碍事的终于走了,神君,现在没有人会扰我们了。”那双猩红的眼睛紧紧地粘在女子身上,其间的痴狂,让人为之寒颤。
但鸣烟铧显然不是寒颤的那个,换做任何一个上神,都不会允许区区魔族对自己多次挑衅。这不仅是一个上神的尊严,更是天界子民刻在骨子里对魔族的厌恶。
“我不可能在你的领宫里对你出手。”鸣烟铧颔首,“这是在挑起两界的纷争,帝君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弥笙箫轻啧了一声,“我很早就想,帝君一无才无德的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让神君对他屈膝?若是神君愿意,魔界之内,您看上哪块属地我都能帮您抢过来。”
“我不愿意。”鸣烟铧道。
管理属地这么麻烦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干。更重要的是,她若是想抢,才不需要弥笙箫帮自己。
“为什么!”弥笙箫惊道,“难道神君就甘心屈居他人之下么?您与魔君交好,若是来魔界称霸一方岂不逍遥自在?”
“你的很有道理。”鸣烟铧点点头,“但我不愿意。”
弥笙箫红色的瞳孔渐渐拉长,变得犹如野兽的竖瞳,他将重剑抵至地面,剑尖入地,立刻戳碎了表层,男人低声笑道,“神君真是好伤人心,既如此,我也不留情面了。”
带着火星的巨剑倏地朝鸣烟铧砍来,女子身形微闪,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避开了剑锋。
她眉头微皱,这样慕强的对手最是难缠。
输了,便是死;赢了又会被更猛烈的死缠烂。
弥笙箫进来的时候施了结界,阻隔了房内的响动,因此殷旬也自然不会赶来。偏偏她还不能直接杀了弥笙箫,否则就算直接向魔界宣战了。
鸣烟铧本来只是想见识见识传中西北宴席上的勇者擂台,没想到居然会这般麻烦。
以前她也和卫黎去过各大领主的宫殿,怎么就没有过这么麻烦的事情。
鸣烟铧一边躲避不断朝自己袭来的重剑,一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叹气,殷旬为什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弟弟。
重剑通体黑红,不仅重量惊人,就连温度也高的可怕。隔着空气鸣烟铧也能感受到上面的炽热,如果是修为低一些的对手,恐怕不需要击中,只是靠近就会被烫成灰碳。
原来如此……
鸣烟铧垂眸,她道为何弥笙箫揪住了她不放,原来是修习的方向相同。
就纯度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火系好剑。
不仅如此,面前的男人也比他的父亲要强悍许多,也更难缠许多。
但这对鸣烟铧来差别不大,也就是一刀轻松解决和一刀不轻松解决的问题。
倒不是两人不强,相反,两人的实力让鸣烟铧心惊,就算是在战神榜的一些战神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对她来,对手实力强不强并不是由斗的回合次数来判定的。
主流意义上的几百几千回合,那包括了一开始的相互试探,双方都是保留了实力,一点一点往外吐的。
但是鸣烟铧不同,她上来就使全力。努力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
是以,鸣烟铧的第一刀,便常常是她的最后一刀。她绝不保留余力。
若是一刀无法解决,那么接下来的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刀都未必能解决。
往后的回合里再不是比拼双方的武艺,而是看谁支撑不下去先露出破绽。
到了如今的修为,鸣烟铧再未遇见有谁能与她斗上数个回合的,除了鸣阡鹤,因为她挨不过鸣阡鹤的一击。至于平时和同伴的比试,那都是收了力的,做不得数,狗架似的扑来扑去而已。
面前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可无论如何加速都无法砍中她分毫。弥笙箫舔了舔自己的犬牙,猛地跃起朝女子头顶砍去,他邪肆地勾唇,“神君,我不配让您祭出惊蛰么?”
鸣烟铧抬起右掌,硬生生接住了重剑,她看向上方表情近乎痴狂的男人,算实话实,“嗯。”
这么简洁不委婉的法就连弥笙箫也是第一次听,往常就算是拒绝也该来几句“就凭你,痴心妄想”这类的套话。可是鸣烟铧居然只回了一个“嗯”!哪怕是一个“对”都比“嗯”来的正式一点。
弥笙箫一刹那的错愕之后,笑得更加放肆。他朝后跃去,猩红的舌头舔舐着指尖,血色的兽瞳死死地盯着鸣烟铧,像是要将她刻在灵魂里一般,炽热异常。顶着羊角的男人痴痴地笑了,“神君,我好像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鸣烟铧忽的消失在原地,连残影都没来得及看清之前,女子便宛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男人身后。“谢谢你喜欢我。”
弥笙箫瞳孔收缩,最后的意识,就只剩下了耳畔的这句话。
鸣烟铧看着昏倒在地上的男人,非常纠结地皱起了眉。
本来想学学卫黎顾全大局一次,看来她果真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魔界西北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她还没来得及看过西北的动物就得离开。如今只希望这个弥笙箫不要疯狂到整个魔界都追杀自己,她还是很想和殷旬一起在魔界玩的,不想被这种事和他产生隔阂。
害怕被误会的鸣烟铧立刻去敲了好朋友的房门——负荆请罪。
于是入定中的殷旬在半夜听到了敲门声,他开门,看见马尾高扎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深秋的寒夜下望着他。
“对不起,我人了。”
面无表情的女子顶着一双非常诚恳的眼睛如是道。
作者有话要:谢谢That is our paradise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