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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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魔做了个手势, 示意调酒师给自己上一杯酒, 撤掉了客人的伪装,徐徐道:“无明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自诩没有和楼珥进行过任何眼神交流。”

    沧巽:“你和他装不认识过头了。一个高级俱乐部的老板,关键时刻必然会以旁观者的身份掌控全局, 你没有和我牌, 就是最大的漏洞。楼珥中元节出去猎也不是为了私人娱乐,而是收集魂魄,可惜他中途没忍住开了个差。噢,别跟他我在告状。”

    火魔揉着太阳穴, 头疼道:“无明大人,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沧巽:“不要把问题抛回来,你若真对我一无所知, 一开始就不会允许楼珥带我进入。”

    火魔噎了一下。

    沧巽:“来奇怪,我恢复真正身份后,一直找不到同类,不管怎么努力, 都接触不到一个魔, 好像被有预谋地屏蔽了一样。这样大规模的屏蔽,恐怕来自某个我正在寻找的故人, 而你认识他,为他效力,对不对。”

    火魔听后苦笑了起来。

    “你就坦率告诉我吧。”沧巽总结道。

    火魔将酒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子,叹道:“我压力很大啊, 运营一个俱乐部,大股东不止一个,各有各的诉求,甚至会起冲突,我夹在各方势力中像个三明治……不瞒你,无明大人,两个月前,天降异兆,众魔看见了血轮吞日那幕奇景,凡人天师那边全是不祥的论调,众魔反倒很兴奋,后来,圈子里的一把手三睛老魔发了话,不准任何魔去探寻背后的可能性,我不归三睛魔管,但我从别的渠道拿到了内幕消息,关于您的些许真相。刚才第一眼见到您,我便明白了……无明诞世,凌于众魔,一魔既出,万魔臣服,您并没有笑。”

    沧巽沉默地看着他。

    火魔低头道:“在下火魔焚童,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他献上自己真名,面上如佐罗面具一样鲜红的皮肤闪烁着火焰的光泽。

    沧巽点头:“很好。”

    火魔随即斗胆恳求道:“能不能请您把那些死魂还给俱乐部?我会用其他东西补偿您的。即使您不下场赢那么多筹码,直接提出要求,我也不敢拒绝您啊。”

    沧巽:“牌局里个别玩家是你们的工作人员扮演的,他们负责赢光象征死魂数量的银箔筹码,进而从好赌成瘾的真正玩家那里大量搜刮死魂,这是你们专门替某个人类天师办的事。至于你本人背后究竟有几个势力,我没兴趣。但是——”

    她做了个转折,面无表情道:“我要你们手里的全部死魂,若是不给,我就杀光你俱乐部的玩家。”

    沧巽简单粗暴地释放出了明确的威胁信号,火魔呆住了。

    半晌,火魔觉得很想去洗手间哭一哭。他知道沧巽是认真的。他是个体户,本质是商人,拿钱办事,和背后的客户属于商业合作,要是沧巽真的把人杀光了,他生意也不用做了。

    火魔垂死挣扎道:“可是您拿这么多死魂有什么用呢,您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

    沧巽似笑非笑,凑近火魔耳边,清柔呼吸弄得火魔一阵战栗。

    “我刚才只要杀了你的玩家,尚未包括你,想一下,要是先让那些玩家知道你竟然跟人类天师勾结,他们会不会把你杀了祭魔神?”

    火魔:“……!!!”

    他腿都软了,有气无力道:“大人,这个玩笑不好笑……”

    沧巽身体靠了回去,冷淡道:“你俱乐部中的玩家名单里,有我想找的魔,他和那位下令屏蔽我的故人关系匪浅。有人那个魔最近很久没在你的牌局上现身了,很明显,他在躲我。你负责引蛇出洞,我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她清晰地出了一个魔的名号,目前在华国众魔圈子里如雷贯耳。

    火魔心里一阵哀叹,同时非常庆幸她放过了自己,忙道:“您放心,中元节牌局会持续七天,我下个诱饵,对方明天定会到场。”

    第二天晚上。

    沧巽没有参与牌局,始终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火魔亲自作陪,偶尔有魔想上前搭讪,还没靠近便被灰魔楼珥挡下。

    黄金座钟敲响了十点整。

    门廊那边传来夸张的迎接声,听得出来者在男女众魔之间名声与人气都很高。

    “来了。”火魔低声道,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他不知道沧巽会采取什么行动。

    沧巽什么也没做。

    来者进入了休息区,簇拥的众魔散开,露出了来者全身,雪盐铺成的肌肤,冰晶做的长发,层次剔透的五官,连睫毛也是白色。

    来者一眼望见沧巽,像被咒语定住一样,不动了。

    沧巽坐在那里,露出微笑,为这不早不晚的相遇。

    “无穀,看不出你还是个赌徒。”她。

    ……

    一座占地千顷的住宅,位置隐蔽,由纯粹的几何造型构成,通透无暇的白,错落灵动的光,玻璃、金属框架、石灰岩,传达出宁静凝练的庄严,与高度统一的理性。

    夕阳和云朵之下,这幢惊艳堪称设计范本的建筑,是如此地柔和出众,予人深深的心灵震撼。

    这种贴合自然、丝毫不造作的美感,背后却需要花费巨额金钱堆砌,以及上流社会精英家族掌舵人的杰出品位。

    住宅本是家族族长送给未来继承人的结婚礼物,目前已经悄然易主,因为那个族长将自己所有财产都奉献给了他信仰的主人。

    半森林的环境,格外清幽,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

    一辆加长礼宾车驶进宅前车道,匀速滑行到停止,没有一丝颠簸。

    早有管家恭候多时,开车门,将目前的住宅主人请下。

    住宅主人朝内走去。他身后跟着两名女性,一个成熟,一个纯稚,容貌皆为上上乘,举止恭敬,类似随扈一般。

    住宅主人进门的时候,停顿了一瞬,他凭直觉感到了微妙的违和,挥手让那两名女性退下。他踱着步子,平稳迈向书房,那里是他最喜欢消闲解闷的地方。

    书房没开灯,遮光窗帘全部拉上,他置身于一片静谧的黑暗。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原本从容的神情一扫而空,眼睛微微睁大。

    有一个人面对他,坐在他常坐的单人靠背沙发上,双手交叠于膝盖上,翘着腿,剪影穿越漫长的时光,如隔云端,映入他眼中。

    两方都保持了静默,一动不动,相对无言。

    住宅主人的呼吸节奏出现了紊乱。

    那个剪影微微动了动,出声道:“傩颛,别来无恙。”

    话音刚落,遮光帘徐徐分开,夏日强烈的夕阳日照直射了进来,那人的脸一半被照得雪白,一半隐在逆光的阴影中,如梦幻浮雕,明暗鲜活,惊心动魄。

    她做了个身体前倾的动作,傩颛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

    那人随即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怕我。”

    傩颛轻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下来,虚弱道:“沧巽。”

    沧巽合度地张开双臂:“陛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傩颛缓缓走上前,庄严地拥抱了沧巽,低头将下巴放在沧巽肩膀上,手碰到了黑发,那质感冷而润,丝丝缕缕滑进他的指缝。

    是沧巽的气息。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你终于回来了。”

    沧巽拍了拍他的背:“你倒是过得挺滋润的,躲了我两个多月,还让其他魔屏蔽我,害我一个同族都没找到。”

    傩颛假装没听见,捏着沧巽的头发嗅了嗅。

    沧巽推开他,眼里凉凉的没有笑意。

    傩颛:“……你记起了多少?”

    沧巽:“足够跟你算一笔帐了。”

    傩颛神情一顿:“你没杀了无穀泄愤吧?”

    “你呢。”沧巽扯了下嘴角,点着头转了个身,猛然一掌拍在傩颛胸前。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傩颛笔直倒飞出去,撞碎玻璃窗,像被击飞的高尔夫球一样,落到了庭院精心修剪的草坪上。

    傩颛饶是实力强悍,这一下摔得也颇有点七晕八素。沧巽近乎瞬移到了他面前,一拳轰得他偏过头去,吐出口血。

    傩颛才体验到,沧巽压抑在平静表象之下的巨大怒火,正朝他井喷。

    她怒吼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还偷我的东西!把气运之精识之法盾之法交出来!”

    灭之心骨在沧巽体内,识之法、盾之法、气运之精却在傩颛那边。其中,盾之法盛放在旦姜体内,旦姜是傩颛专门造的人偶形法器,仅在天坑事件中露了一面。

    傩颛接住沧巽的拳头,堪堪抵住她,提高声音道:“冷静!我可以解释!”

    他将沧巽制服在地,牢牢压住沧巽,拿出了始魔的实力。

    沧巽竭力反抗他的压制,赤红色双眼在夕阳下亮得惊人,一字一顿:“把心骨还给我!”

    她体内的灭之心骨爆发出澎湃的魔气,将傩颛反弹出老远。

    傩颛:“……”

    沧巽朝傩颛一步步走来,嘶哑道:“回答我!为什么躲我?为什么抢我的东西!连你也背叛我了吗!”

    傩颛飞速解释:“你投生成了凡人,记忆空白,还是个该死的凡人天师!我没做好万全准备,怎么接近你?”

    “我不管!”沧巽咬牙切齿道,“傩颛,你在找借口,你欺骗了我……”

    她气得声音颤抖。

    傩颛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抛给沧巽。

    沧巽下意识抬手接住,摊开一看,是个圆圆的白色珠子,比豌豆大一点。

    那是蕴藏了识之法的识之心骨,她仿佛是在握着属于自己的心脏,感受到那血脉相连的强大搏动,灵魂与之共鸣。比起灭之心骨,识之心骨给她带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沧巽怔怔的,没料到傩颛这么快就把识之法还给自己了。

    傩颛无奈道:“你感受到我的求生欲了?这样的诚意,还满意吗。”

    沧巽的怒气稍有平复。她低头把玩识之心骨,再看看傩颛,眯着眼,若有所思。

    傩颛观察着她,慢慢靠近,:“你可以将它戴在身上,但千万不要内服消化了,你的身体归根结底是凡身,不是真正的法身,不能同时承受识之法和灭之法,否则会爆体而亡。”

    沧巽道:“当初我是怎么死的,我的真身在哪里?”

    傩颛摇头:“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因为我的记忆有缺失,不记得最终的结局。至于你的真身,我猜它遗落在了昆仑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