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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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白栀最后想出的办法是:谈论死亡。

    她原本其实没想这样激进的, 毕竟严昭一直表现的很紧张,连个“死”字都听不得, 但她中午送姚汝清走时落泪, 是许多人都看见的,瞒不住严昭, 所以当他从立政殿回来, 问起此事时,姚白栀只能实话实。

    “你梦见了贞慧夫人?怎么没和我?”严昭问。

    “我怕你乱想嘛, 本来你就总担心我一命呜呼……”姚白栀玩笑话到一半,看严昭蹙眉, 立刻指着他, “你瞧你瞧, 你眉毛都皱成一团了!亏你还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凑近严昭, 低声问道:“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严昭被她闹的分外无奈,他着实不想谈论什么生死, 但她这么坦然问了,如果自己避而不谈,又怕她像自己一样多思多虑, 反而不利病情痊愈。

    就想了想,答道:“解脱吧。”

    “解脱?”姚白栀不太明白,她自己是交通意外瞬间失去意识的,没什么濒死的感觉, “就没有牵挂吗?国家后继无人,朝中也没有能掌大局的。”

    严昭苦笑一声:“那些都是之前要考虑的,我并不是一下子就毒发身亡,所以做过安排。真正到了最后一刻,只觉瞬间从痛苦中解脱,浑身轻松,想到也许可以见到你,更是迫不及待……”到这儿,他停了一停,看着姚白栀认真道,“我那时是真的生无可恋,你可不要……”

    姚白栀失笑:“想什么呢?我只是好奇。你在我身边,宫外还有家人,我怎么会觉着死了是解脱?”

    严昭这才放心,又:“既然梦见了贞慧夫人,不如叫安国寺做场法事,请贞慧夫人保佑你早日康复。”

    “不用了吧,大婚前刚祭奠过娘,总去扰她不好。”姚白栀不信这个,而且就算死者有灵,恐怕也未必会保佑她,毕竟她不是贺氏原装的女儿。

    严昭没坚持,却暗暗算明天请姚相去做法事。

    姚白栀不知他的想法,她觉得这会儿气氛不错,也许可以再往深里谈谈,就问:“你梦见过孝献皇后吗?”

    “时候经常梦见,但都是……”严昭握紧妻子的手,“她倒在地上流血的样子。”

    姚白栀顿时后悔,心疼的抱住他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提的。”

    严昭摇摇头:“不,你没有错,其实是我的错。我没办法接受她突然死去,除了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之外,也恨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常做噩梦。后来太后娘娘开解我,教我接受亲人总是会死去这件事,我不做噩梦了,却又走了另一条死胡同,对这一切冷漠以对,绝口不提。”

    “但你心里还是很怀念她的。”姚白栀声。

    严昭低头看她,笑了笑:“是啊。所以那年除夕夜,听你满含怀念的提起贞慧夫人,我是很羡慕也很惊奇的。原来思念亡人,还可以这样轻松谈及,原来回忆往事,并不只会平添伤感,也能让人得到抚慰。”

    “对啊,怀念和回忆,正是证明离去那个人曾经活过的证据,反过来,正因为我们时常怀念回忆她们,她们就不会彻底死去,而是仍活在我们心中。”

    “嗯。”严昭点头表示赞同,又,“但我还是宁愿她们能像你一样活在身边。”

    “谁又不是呢?”姚白栀想起自己早早离世的父母,也有点难过,“可惜生死有命,活着的人只能看开些,继续生活下去,毕竟不是谁都像你那么好运,死了还能重来一次。”

    更惨的是,重来一次,也未必有好结果。

    严昭没有读心术,听不到她没出口的这句话,在这次谈话过后,接受了她的开导,对生死之事终于看淡了些,姚白栀就再接再厉,隔三差五的跟他谈一谈死亡。

    比如——某一天午饭后,两人相拥午睡时,她突然:“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死在你后面。”

    严昭先是一愣,接着:“好啊。”

    “你不问为什么?”

    “好吧,为什么?”

    姚白栀:“……”

    她对严昭这态度很有意见,就故意,“因为还是活着好。你死了,我就是太后,我想干嘛干嘛,没人敢管。”

    严昭失笑:“你现在也是想干嘛干嘛,为什么非得等我死?”

    很好,他现在也可以随随便便死了,姚白栀很满意,继续胡八道:“那怎么一样?我现在想养男宠,你肯吗?”

    严昭:“……”

    看他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姚白栀忍不住嘻嘻哈哈笑起来,但她躺着本来就容易咳嗽,这么一笑,更勾起了咳意,很快就咳的停不下来。

    严昭也没心情质问她了,赶紧扶着姚白栀坐起来,叫人端润喉润肺的汤水来给她压压。

    “你看,不行吧?”止了咳以后,姚白栀喘着粗气,“我就了一句而已,就咳这么久。”

    严昭哭笑不得:“叫你乱话!”揽着妻子重新躺回去,帮她揉着因为震动而疼痛的额头,“想那么远,还太后,你不知道没有亲生子的太后,很可能晚景凄凉吗?”

    “亲生子?不是好了把皇位传给魏王吗?那样你不就是太上皇,我顺理成章做太后啊!”

    “那是你不肯给我生太子时的选择。”严昭嘴唇贴着皇后娘娘的耳边,语气暧昧的,“现在不是不同了么?”

    姚白栀笑着躲了躲,伸手在皇帝陛下胸口胡乱摸了一把,道:“可惜我现在心有余力不足。”

    严昭黯然,却心收敛着,不再显于面上,只柔声:“来日方长,不急。本来我也想着过个两三年,看你身体状况再考虑别的。其实就我们两个过日子也挺好的,听有些女子生了孩子,就不把心放在丈夫身上了。”

    姚白栀仰头看看他英俊的面容,却道:“还是生吧,就生两个,一男一女,既像你又像我,多好玩呀!”

    严昭被她逗笑:“原来你是想生孩子来玩。”

    “嗯,养的时候顺便玩一玩嘛。不要凡事想的那么认真严肃,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我才想要死在你后头,免得你又给我来什么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好啊,你要到做到。”

    “你就不能‘我从此改了,再不这样了’?”

    严昭委屈道:“你不是跟我,做不到的事情不要承诺吗?”

    姚白栀:“……我不管,我要跟你做个约定,以后不论谁先死,活着的那个都得替先死的人继续好好活着,看死去的人没看过的风景、吃她没吃到的东西!”

    她一脸认真,严昭只能勉强答应:“好吧。”

    “击掌为誓!”姚白栀伸出右手。

    这严昭就不肯了,“你刚刚不是了要我先死吗?再约定这个没必要。”

    姚白栀:“……谁先死是我了算么?你别给我转什么蠢念头!我告诉你,殉情一点也不美好,就算会留下传,也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瞎感慨,跟我们本人都没关系了。死去万事皆空,我们就算死在一起,死后也不会再在一起的,那是真的万事皆休!”

    “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严昭着指指他自己,“这件事我比你有经验。”

    姚白栀:“……那你想再重来一次,再见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然后重新开始吗?”

    严昭:“我想趁着你不咳,咱们先睡觉,下午还有事要忙呢,我叫你先放放裁减宫女的事,你又不肯。”

    “……好好好,睡觉睡觉。”姚白栀见他死活不肯答应,无奈闭上眼睛,结束了这次谈话。

    她不知道自己时间还剩多少,当然不想放下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接手的唯一一件正事,不仅不能放下,还得抓紧时间先放一批人出宫。

    在她心里,这是和安抚严昭同等重要的大事。

    时间在她的双管齐下中一天天过去,姚白栀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能清醒理事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好在第一场雪下来时,她已经跟尚宫局确定了第一批放出宫的宫女名单,并准备了遣散费,让她们回家和家人好好过个年。

    而严昭,也在她这段时间的洗脑之下,变得镇定淡然许多——虽然是和他自己以前比。

    他这段时间陆续从各地宣召来许多名医,让他们跟太医院的人还有徐神医会诊,隔两日就换个药方给姚白栀吃。

    她心知没用,却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一个月,直到她咳得整夜无法入睡第二天起不来床、香粉胭脂也遮盖不住病容,才:“严昭,算了吧。”

    端着药碗的严昭浑身一颤,低声问:“什么算了?”

    “你知道的,这药没有用。我不想喝了,太苦了。”姚白栀躺在枕上,双眼无神的看着严昭,“还破坏我的味觉,我现在吃饭都没滋味了。”

    严昭刚要劝几句,她就伏在枕上咳了起来,他赶紧把药碗递给松风,自己扶起姚白栀来,让她靠在怀里,给她抚背顺气。

    姚白栀咳了半天,好容易止息后,屏退下人,靠着严昭:“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严昭,做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该放弃就得放弃。”

    严昭默然无语,她就继续:“趁着我现在还清醒,我把心里话都跟你了吧。严昭,我也舍不得死,我也想和你白头到老,跟你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可是天不假年,我们也只能认了。”

    “你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我很清楚,但是严昭,我还是那句话,一起死不能保证我们死后还在一起。我跟你个秘密,”她伸手抱住严昭脖子,探头凑近他耳边,“我也有前世。”

    严昭一震,她抱紧他继续:“但我的前世和你们不同,我前世是在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活着的,那里比这里要昌盛繁华无数倍,我一直很怀念我的世界。而且我在那里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所以这次我突然病的这么严重,很可能是我要回去了。”

    严昭不信:“你别哄我了……”

    “我没哄你。其实我是去年上巳节前几天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好像跟你们重生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严昭更不信了,“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姚相的女儿?那你怎么可能知道姚家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  差不多还有两三章就可以完结了~

    大家来收一波新文吧~

    现言,暂定名《和校草交换身体以后》,160斤的女主和校草男主互换了身体~萌点超多的校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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